程寄雪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喊她来房里见我。”
茶香袅袅，晕在程寄雪精致的眉眼上，她坐在雕着梅花样子的木椅上，握着茶盏的手臂微微抬起，松软的衣纱垮在她的臂弯处，露出一段洁白如玉。
紫玉来时，程寄雪正如平常一般饮茶，她抬眉看了眼紫玉，语气如常：“回来了？探亲可好？”
紫玉笑着点头，她连忙走上前去站在程寄雪身后，一轻一重地为她按摩着肩膀，笑嘻嘻道：“小姐，挺好的，就是很想您。”
程寄雪眸光微沉，面带笑容：“我也想你，一想到以后你也要嫁出去，着实舍不得。”
紫玉已经十八，她年纪虽长了程寄雪几岁，可又是个活泼的性子，一张小嘴常常逗得程寄雪笑地前仰后合，因而当紫玉岁数慢慢长起来的时候，程寄雪也琢磨着寻一户好人家将紫玉嫁出去，总归是相府出去的丫鬟，又有她在背后，想找一户门当户对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正因如此，当紫玉说家里有位大表哥想要迎娶她，而她父亲的债也由这位大表哥还完的时候，程寄雪虽舍不得这样伶俐的丫鬟，可还是允了她去，这辈子她留了个心眼，提前让人查了紫玉的那位大表哥，她父亲的债务根本就不是这位所谓的大表哥能够偿还的。
紫玉按摩的手顿了顿，忽然又起了哭腔，走到程寄雪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嗫嚅道：“若是可以，紫玉自然是愿意多陪小姐几年，只是家里催得紧，奴婢此次回家，大表哥上门提了亲......”
话未尽，程寄雪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真无趣，就连想走的说辞都如同上辈子一般。
“所以你想回去嫁人？”
紫玉含泪点了点头，又看了眼青玉和程寄雪，红着眼眶道：“奴婢舍不得您和青玉。”
程寄雪笑了笑，温柔地抚摸着紫玉的手，眉眼温和，温声道：“你已经十八岁，是该嫁人了，我也为你高兴，只是在你走之前，还是有些事情要解决一下的。”
紫玉被说的一愣一愣的，程寄雪面带笑容地看了眼青玉，青玉冷着脸离开了房间。
程寄雪抿了口茶正色道：“紫玉，我记得，你的父亲欠下了一大笔债务。”
紫玉心里一紧，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又笑着说：“多谢小姐挂念，我家那位表哥替我还清了父亲的债，也正因如此，紫玉才要回去同他成亲。”
程寄雪又笑了笑，青玉拿着一包兰花布从后头走了进来，紫玉一看见那东西身子猛地一僵，程寄雪接过那包东西，扔在了桌上，系的松垮的结也散开，里头赫然盛着几只金簪。
程寄雪撑着头笑问道：“在你走之前，我想，你应该解释一下，这些东西怎么来的。”
紫玉咽了咽吐沫，双肩微微颤抖，强颜欢笑道：“小姐，这是那位表哥送我的......”
程寄雪瞥了她一眼，随意拈起一只金簪，转到金簪背后一把扔在紫玉面前，金簪的背后赫然雕着一个小小的‘程’字。
相府只有程寄雪一个小姐，程风疼她，因此程寄雪的首饰除了自己在外采买的，每月还有各大首饰坊专门定制的送进相府，因而程寄雪一大部分的首饰背后都刻有小小的程字。
程寄雪的首饰多的她都记不清有几件，而紫玉也是抱着这等侥幸的心理，一次偷那么两三件，程寄雪自然不会发现。
紫玉看见那小小的程字早已经吓得面如土色，按着当朝律法，偷拿主子物件的奴婢，是可以由主人决定生死。
她身子一软，如犬一般匍匐在程寄雪身前，颤抖着声音哭道：“小姐，我，我是第一次，真的，我....我想着马上就要回家，拿一点点小姐不会发现，家里没有钱，表哥家兄弟又多，我......”
眼见着紫玉说话语无伦次，程寄雪心底莫名的厌烦。
程寄雪从前也是很疼爱自己这个婢女，名为主仆，可她扪心自问，总来没有苛待过她们，而上辈子紫玉说要去嫁人的时候，程寄雪也拿出了一笔银子为她添妆。
啧，白眼狼。
程寄雪不耐烦地拍了拍桌子，语气微怒：“这件事情先不说，来说说，你父亲的债，谁还的？”
紫玉小心翼翼地抬眉去看程寄雪，咽了口吐沫，磕磕巴巴地说：“是表哥......”
青玉见此实在是怒火中烧，将她视为姐妹，却背叛了自己一同的主子，她冷哼一声道：“紫玉，你从实招来吧，小姐全都知道了。”
紫玉看程寄雪的眼神犹如被人欺负的小兽般令人忍不住怜悯，她梗直了脖子颤颤巍巍道：“小姐，的确是我表哥......”
那人同她说的那件事情做的极其隐晦，两人之间也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只要她咬死了是自己表哥帮她还的债，程寄雪应当，应当是不知道的。
程寄雪看她这表情一下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叹了叹气，青玉会意，从袖中抽出一封拼好的书信，又从内室的桌案上捧出了一只雕花木盒，打开盒子，竟是一枚微微发亮的东海夜明珠。
紫玉见此骤然哭出声来，一个劲地跪在地上磕头，程寄雪将这等东西都拿了出来，紫玉也明白一切都没有辩解的余地，白皙的额头渐渐有了红印，她哭着解释：“小姐，我错了，我实在没办法，我真的......”
程寄雪看着跪在地上的紫玉，心底里一片惆怅 ，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早就调查地一清二楚，紫玉家里欠了一大笔赌债，叶浅浅允诺她帮她还了债，还赠了她一枚夜明珠，只是这东西转眼就到了紫玉的父亲手上，她寻摸着从程寄雪这里拿几件首饰傍身罢了。
程寄雪心里莫名的烦躁，她冷哼一声，修如竹骨的手指轻敲着桌面。
“你也知道当朝的律法，紫玉，我其实是可以处死你的。”
紫玉脸色倏地煞白，正当程寄雪想要再多说几句话的时候，她忽然抬起头来，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颤抖地道：“小姐，紫玉负了您的信任，也不奢望您能原谅我，只是希望您能饶紫玉一命。”
程寄雪挑了挑眉，她原本就没想处死紫玉，虽然紫玉背叛了她，可终归主仆一场，她心如明镜，却道：“我凭什么饶你？”
“奴有一事相告。”
*
翌日，程寄雪难得的起了个大早去了程寄元的清风院。
程寄元一看见程寄雪来时眼神闪过一刹那的慌乱，下意识地伸手将桌案上的纸折了折收进自己的袖中。
“你藏什么呢？”
程寄元一本正经道：“朝廷的事情，你怎么来了。”
自从那日陆清尘求娶程寄雪之后，程风高兴的一连几日都笑呵呵的，还让程寄元先拟出程寄雪的嫁妆，好险，差一点被程寄雪看见了。
程寄雪知晓程寄元那些朝廷琐事一堆一堆的，也懒得过问，眼神忽然瞟到站在程寄元身侧正在磨墨的婢女。
程寄元转头道：“含雪，你先退下。”
被称为含雪的婢女低声应了是，低眉颔首地迈着小步子出去，程寄雪等了有一会儿，又上前将门关上。
程寄元放下笔，斜倚在椅背上问：“无事不登三宝殿，说，是不是没钱了？”
“......”
程寄雪不由纳闷，在她亲哥哥心里，自己原来是那么穷的吗？
她甩了甩头，顺势坐到程寄元对面，又是左顾右盼一番，这才贼兮兮地说：“大哥，你觉不觉得，含雪有什么问题？”
“哦？”
见程寄元一脸不信的样子，程寄雪有些语塞，她组织好语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数告诉了程寄元。
程寄元拧着眉头，语气带了一分怀疑：“说不定紫玉与含雪有什么私人恩怨也不一定，我不是信不过你，我只是信不过紫玉。”
含雪毕竟是程寄元用惯了的丫鬟，跟在程寄元身侧也有些年，若只靠紫玉的一面之词，程寄元不见得会完全相信。
对于程寄元的顾虑，程寄雪也不是没有考虑过。
“过些日子我们去祭拜母亲，你带上含雪就知道了。”
若是紫玉说的是真的，那么两人私下会面，到时候来个瓮中捉鳖，当场抓着，让含雪也没有可以辩解的余地。
若她说的不是真的......
程寄雪受不得背叛，也受不得欺骗。
事情敲定后，也到了用午膳的时间，程寄雪从程寄元书房里出来时，正看见含雪抓着一小把鱼粮。
“这条鱼好漂亮。”
程寄雪走上前去好奇地弯下腰看水缸里的一尾金色锦鲤，含雪朝她福了福身，又道：“这是少爷新买回的锦鲤，通体金色，极为罕有。”
程寄雪抬眉瞧了她一眼，笑意盈盈：“这般珍贵的鱼，你一定会照顾的很好吧？”
含雪心中一凛，恭恭敬敬道：“含雪跟着少爷有些年头，这些事情自然是会尽力做好的。”
程寄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眨了眨明亮的眼睛，笑着点了点头，含雪被她看的浑身直泛冷气，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思来想去，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极其隐秘，就程寄雪这个性子，她应当是不知道的。
念及此，含雪抬头对上程寄雪的目光，目光清澈。
程寄雪眨了眨眼，正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见青玉急急忙忙地跑来，附在程寄雪耳边道：“小姐，叶公子来了。”
叶公子？叶书靖？
他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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