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卡卡西冷着脸叫住马上要往外走的人,心里因为他刚才的流氓语言还在生气,但却放心不下的想要问他去哪里,犹豫之下,千烨像是知道他内心所想似的,散漫的笑了笑。
“我出去找找那个妖怪,卡卡西先睡吧。”
看到卡卡西仍然在微皱的眉头,穿着干净浴衣的千烨无奈的走过去,将一张似曾相识的画着六芒星的纸塞进他手里。
立刻,有金色的结界升起,将卡卡西罩住。
“刚才是我不对,原谅我吧,聪明冷静的卡卡西大人!”
黑发男孩可怜兮兮的道着歉,引得卡卡西憋了两秒,终是没忍住勾勾嘴角,骂他:“臭流氓。”
“喂喂,我是流氓没错,但是一点都不臭啊!”
他抗议着凑上来让卡卡西闻他身上的气味,无赖的样子被忍无可忍的银发男孩一把推远,但还是闻到了他身上跟斗篷上一样的干净香气。
忍不住就脸上发烫。
见危机解除,千烨笑眯眯的挥了挥手,拿起一边的伞,也不带清光,转身就出了门。
时间已经很晚,外面还淅淅沥沥的下着雨,走廊漆黑一片,偶尔有跟他们一样还没睡的人,和室里亮着灯。
“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
千烨沉默了半晌,突然自言自语的开口。
他不可能每次都及时赶到。
失去的痛苦,他再也不想尝试了。
与此同时,卡卡西自己在榻榻米上铺好了被褥,左等右等不见千烨回来,心里有些担心,但是想到他说自己大概知道那是什么妖怪了时眼里闪过冷光的样子,又放下心来,觉得自己的担心实在是多余。
他翻了个身看着金色的结界,心里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说不上来的喜悦。
为什么喜悦呢?卡卡西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太复杂了。
但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被保护着,被担心着,因为这种事情而生出的喜悦吧。
感受着围绕在周身的熟悉气息,他不知怎的,突然就回想起千烨跟清光说话时那种旁人插不进去的氛围。
想了想,他还是没忍住侧过身子,轻轻唤着放在另一床被褥枕前的打刀:“清光?”
仅仅是唤了一声,红眸少年带着揶揄笑意的声音就突兀响起:“怎么了?阿千不在这里所以睡不着吗?”
卡卡西沉默了一秒,没有搭理这句话,而是抛出自己的疑问:“你……跟着千烨多久了?”
清光沉默了一会儿,让卡卡西心下有点不安,刚想说话就听到他感慨一样的声音,带着自己所不了解的追忆。
“多久了啊……从他三岁开始,我就一直看着他哦。但是真正的成为他的刀,果然还是在……”
少年没有现出形体,清冷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让卡卡西从心底涌上无边的冷意。
“他的双胞胎弟弟,我的原主人,死去的时候吧。”
*
骄阳似火,刺眼的阳光烤炙着大地,乡下的小道旁是一栋栋传统的日式房屋,远处是绿油油的田野,戴着斗笠的农人们在田地里劳作,听到小道上传来嘻嘻哈哈的打闹声,都直起身子来含笑看着两个打着伞的孩子跑过。
三岁左右,黑发雪肤,面容极其相似的两个男孩。
卡卡西看着他们,茫然的眨了眨眼,心里一下子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愣了半晌,快走几步来到他们面前,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孩手足无措。
“千、千烨?”
他试探的唤着。
男孩们像是没听到一样,径直从他身边穿过。
卡卡西不解的转身,追随着黑发男孩的背影,突然心念一动。
是那个想要自己过去的妖怪的原因?
他猛然瞪大眼睛,下意识跟上两个男孩。
那他现在难道是在千烨的过去?
前面的两个男孩说着话,卡卡西跟在后面,听的一清二楚。
【都怪千烨尼太磨蹭了啦,好不容易今天父亲答应开始教我们学剑的啊。】
睁着一双大大的猫眼,面露不满的男孩向旁边那个抱怨着。
【这也不能怪我吧,都是代婆婆做的红豆冰太好吃的错啊。而且说到底你也吃了很多吧,千桦。】
同样生着一双猫眼,面部线条冷硬一些,上翘的眼尾勾出嚣张肆意的男孩撇嘴否认着。
【烨,取义明亮,光辉灿烂;桦,取义挺拔,正直高尚。要记住你们名字的意义,对你们以后的人生是有帮助的。】
小小的道场里,用一条白布遮住双眼的男子跪坐在地上,对面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声音清朗温润。
身形半透明的卡卡西跪坐在一边,看着左手边一个走神一个认真的男孩,无奈又好笑的叹了口气。
虽然还不是死鱼眼,也没多少没精打采的颓唐气质,但是,果然吊儿郎当的性格是从小就养成的吗?
男子虽然看不见,但是显然也很了解大儿子,当下也不再废话,将身侧的两把刀拿起,捧到他们面前。
【虽然还早,但是果然还是把刀先给你们好了。来,选择一把自己喜欢的吧。】
千桦欢呼一声,看着面前一把黑色一把红色的打刀,视线停顿了一秒,首先看向身边的人。
【千烨尼想要哪一把?】
千烨挠了挠脸颊,想也没想,伸手就拿过黑色的。
【像我这种冷酷的人,当然是要黑色啦。红色的话,还是比较适合千桦的性格吧。】
卡卡西眼神死。
——连厚脸皮也是小时候就养成的啊。
【好,那我就要红色的吧。是在哪里打造的刀呢,父亲?】
【加州。】
【加州吗……那,这把刀就叫加州清光好了!】
【好简单!】
【诶?!那千烨尼要起什么名字?】
【啊?我就算了吧,起名字这种事情好麻烦啊,刀只是武器吧,用来斩人的。】
卡卡西意外的看了小小的男孩一眼。
他认识的那个爱刀如命的千烨,可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怎么会呢?我相信刀也是有灵魂的!】
【哈?你以为自己手里的是斩魄刀吗?不可能会有的啊刀的灵魂那种东西,就算是有的话,肯定也只是像斩月那样的大叔吧。】
千烨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千桦气的鼓起脸,小声不服气的嘟囔着。
【怎么可能呢?清光多可爱啊,是吧,清光?】
小小的孩童轻声对手里的打刀说着话,显而易见的对它十分喜爱,简直爱不释手。
卡卡西看着他与千烨相似的脸,禁不住心下柔软,眼带笑意。但是下一秒,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睁大眼睛,看向旁边的千烨。
他转眼看着自己的弟弟,嘴角噙着一抹温暖的笑,却又在他似有所觉抬头的时候摆出一副对他很嫌弃的样子。
但是,卡卡西没有错过他眼里挥之不去的温柔。
看出了弟弟的心思,特意把清光留给他的吗?
心里突然就有些酸涩。
嘴硬心软的温柔样子,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啊。他几乎都能想象到千烨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我的弟弟也好可爱,肯定是这种想法吧。
三岁的孩童正式开始学剑,在别人家的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在外面疯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每天挥刀五百下。
年轻的父亲不如加贺那么严厉,但是相差也没有多少。
每天的五百次挥刀,无论刮风下雨,从不间断。
两个孩子全都聪颖无比,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但到底还是对世界知之甚少,带着孩童的天真无邪。
哥哥千烨常常指着无人的角落惊异大喊,但却没有一个人能看到他口中“一只眼的大婶”、“脖子很长的老爷爷”。久而久之,盲眼的剑术老师的大儿子是个小骗子,成了全村人心知肚明的事实。
理所当然的,“用谎言来吸取注意力的坏小孩”千烨招来了欺负,但是……
【唔啊啊啊……!】
黑发男孩一脸戾气的踩在胖小孩的身上,抹了把脏兮兮的脸,狠狠踢了他一脚,一脸凶相的朝满地鼻青脸肿的熊孩子大喊:
【都给我滚!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见你们一次揍你们一次!】
看着惊慌失措落荒而逃的小孩子们的背影,卡卡西嘴角抽搐着,看了眼气哼哼捡起伞撑起来的男孩。
这个月的第五次了……连十几岁的少年都算在内,村里的小孩都被他揍遍了吧?才三岁而已啊!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又会有……
【你看看我们家的小孩被他揍成什么样了!】
【是啊是啊,您也不管管他!】
【看您文质彬彬的,怎么就教育出来这样的孩子?!】
年轻的单亲父亲沉默的听着家长们的控诉,千烨阴沉着脸站在他身边,两个小拳头握得死紧,也不争辩,只是在有人说他父亲的时候才猛地一瞪眼就要往前冲,小小的身体一瞬间竟然迸发出有些骇人的气势,即使一把被身边的父亲拉住,小身板也一梗一梗的不肯放松,让叽叽喳喳的家长们下意识住了嘴,惊疑不定的看着眼神凶狠如野兽的男孩。
【不是的!是他们先说千烨尼是怪物,打不过他又来欺负我,千烨尼才动手的!有错的明明是你们家的孩子,不是千烨尼的错!】
一直低头忍耐着什么的千桦终于忍不住开口,千烨回头瞪了他一眼,但是兄长的威严显然在此刻有些不管用,千桦抿了抿唇,梗着脖子固执的回望着他。
年轻的父亲终于开口了。
【不管怎么说,打人始终是不对的,我在这里向你们道歉。】
两个孩子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男子。
【不过,我虽然是个盲人,却也懂得教育孩子对何人何事都要心存善意,看到需要帮助的人不伸出援手也就罢了,至少不能口出‘怪物’这种伤人之语。】
【你……!】
【还是说,童言无忌,孩子们只是从别的什么地方……听到这种跋扈无教之语的呢?啊不好意思,我并没有特指孩子们是从家里听来的,还请诸位不要露出心思被戳穿的恼怒的表情。】
【虽然我是盲人,却也是能想象出来的呢,诸位的可笑面容。】
消瘦的青年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容,但是挡在两个孩子身前的身影却在这一刻显得无比伟岸,周身散发出令人胆寒的血腥气,即使没有眼睛,语气里的讥讽和高傲也明明白白的表露无遗。
卡卡西眼神一动,看着男子的侧脸,心里有一个猜想渐渐明晰。
家长们走后,男子沉默半晌,才转身面向两个孩子。
【你们知错吗?】
他语气平静的问着。
千烨干脆利落的开口认错。
【是,我承认下手有点重。】
——重点在这里吗?!
卡卡西瞪着他。
男子低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向千桦。
【我……又给千烨尼拖后腿了。】
千桦也低着头,语气低落。
千烨瞪大眼睛,还没说什么,男子就转身走向屋子。
【晚饭之前,千烨挥刀一千下,千桦……两千。】
千烨瞪大眼睛,质问的话语脱口而出:【凭什么!】
千桦拉了他一下:【千烨尼!】
千烨甩开他的手,快步去追男子:【父亲!请告诉我您这么做的理由!】
“砰”的一声,纸质拉门在面前合上,无声地代表着拒绝。
夜已经很深,午夜的时候,小小的道场里还在响着刀剑破空声,除此之外还有叽里咕噜的声音。
千桦挥刀的动作一顿,看向旁边抱着木刀瘫在地上的男孩。
【千烨尼还是先去吃饭吧,不用等我了,还有三百多下呢。】
他累的连声音都有气无力,听得千烨直皱眉。
他一偏头,冷哼了一声。
千桦叹了口气,继续挥刀,同时劝说着他。
【别再生父亲的气啦,本来就是因为我千烨尼才会跟他们打架的不是吗?】
【不是!】
千烨硬邦邦嘴硬的否定着。
千桦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他抿了抿唇,静静的开口。
【父亲,是不是不喜欢我呢。】
卡卡西在一边,望着月亮的眼神一动。
【我不像千烨尼那样有那么强的力量,还很容易生病,看不见千烨尼眼睛里的景象,帮不上你什么忙。所以,父亲果然是不喜欢我吧。】
卡卡西看向千烨,眼里似有不忍。
体弱多病的原因,他看的清楚。千烨身边常常环绕着妖怪,跟自己同龄的那个千烨说过,对于某些体制敏感的人,是会因此而受到影响的。
千烨沉默了两秒。
【怎么可能呢,你的错觉啦。】
千桦又笑了笑。
【是呢,错觉吧。】
他笑的与平时无异,但是千烨却能看出那里面的勉强。
他比了解自己还要了解千桦,对方也是如此。
他突然哼笑了一声,扭头望向别处,眼神在千桦看不到的地方柔和起来。
【那种事情,根本不用在意啊,笨蛋。】
【诶?】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是我唯一的,最重要的弟弟。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小小的道场里寂静无声,卡卡西垂下眼眸,唇边勾起温暖又悲伤的笑容。
第二天,劳累过度的千桦果然病倒,千烨在他床边沉默许久,起身去找厨房煮粥的父亲。
【那孩子是这么说的吗?】
盲眼的男子往粥里倒白糖的动作一顿,满袋子的糖一下子下去小半袋,他摸了摸剩下的量,却又往里面倒了些,看的卡卡西牙疼。
千烨的目光有些阴沉,闻言也不管男子看不到,只是闷闷点头。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举起勺子搅拌甜粥,唇边慢慢勾起一个无奈又温柔的笑容。
【是吗,我的行为让他这么想了啊,要好好道歉才行呢。】
千烨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小小的哼了一声,不满减少,撒娇的意味却多了些,看的旁边的卡卡西心下柔软,禁不住蹲在他身边,伸手想戳他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却不出意外的没有戳到。
男子顿了顿,转身“看”向男孩,仿佛能看到儿子可爱的表情似的,他的脸庞愈发温柔。
【你像我的哥哥,千烨。而千桦像我。这就是我对他尤其严厉的原因。】
千烨不解的眨眨眼。
【为什么?】
男子笑了两声。
他关上火,蹲下来,伸手抚摸大儿子线条有些冷硬的面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显得有些悠远,也有些黯然。
【兄弟之中啊,天生就是哥哥承受的要比弟弟更多一些。要保护弟弟的想法就像是从出生开始就印入了本能似的,一直一直为了这个而努力着。】
【要是再加上全族的负担,那就更是辛苦。】
他说着,语调有些低沉,但是摸着千烨的脑袋,表情却愈发温柔。
【但是啊,哥哥永远不知道,做弟弟的,其实也想要帮助他,想要跟他走在一起,想要保护他,而不是一直被他当成小孩子,被他护在身后。】
千烨有些新奇的瞪大眼睛,看着父亲的面容,眼里慢慢透出若有所思。
【所以,弟弟要比哥哥付出更多的努力,不这样的话……就会像我一样,不断的为没能帮上哥哥,反而成了他的累赘而感到后悔。】
男子停下动作站起身,凭着感觉转向窗户,语气落寞。
【不断的,不断的后悔。】
【这种痛苦的感觉,我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感受到,所以才对他这么严厉。】
他低头面向千烨,轻轻勾起唇角:【所以千烨,我希望你和千桦能够互相扶持着走下去,而不是一味的保护他。你明白了吗?】
千烨盯了他一会儿,慢慢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好弟弟的。】
厨房里静了五秒。
【你根本就什么都没听进去吧臭小子!】
卡卡西在一边,失笑摇头。
一直到这里,他所看到的,还基本都是快乐的回忆。
是的,一直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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