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推门而入的一瞬,房里两个大男人不知在谈论着什么,有说有笑,轻松自然,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会不会吵醒赵云澜。一见沈巍,两人不约而同地惊呼了一声,脸上的轻松劲儿像晴日里的彩虹,不似真实出现过一样,倏然隐没得半点痕迹都不剩了。
这个房间平时不住人,就和客房差不多,家具摆设一应俱全,但只有一张靠墙的单人床,还是那种简之又简,人一坐上去会发出吱嘎声响的轻便床。赵云澜长手长脚、躺得又极其随意,半边胳膊肘几乎都垂在床沿外,脚还伸不直。
沈巍准确地步向床位,原先挨边挡着赵云澜大半截身子的大庆和林静,不得不站起来让位给他,动作却不爽气,他们不是不乐意让位,却是不愿让他见到某人此刻的狼狈相。虽说沈巍看不真,但赵云澜人还迷糊着,全身汗湿,头上又缠着纱布,一探一摸什么也瞒不住!只是谁都没想到,沈巍方才提了一大口气,稳了身形、又灌以双目,就是为了来仔细清楚地看看赵云澜,他此刻只怕是比谁都看得真切。
这个还不为人知的隐蔽“技能”,沈巍还没有像今天这般大胆地使用过,他曾对着熟睡中的赵云澜试过一次,当时他状态极佳,可也只是如同拍摄对焦、而后按下快门般的点到即止,沈巍有自知之明,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强性行为不需要付出些相应的代价,比起一味地涉险来满足自己的私欲、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他现在更安于在心里“见他”。虽说眼下也不是“万不得以”,可对他来说却已是“非用不可”!
饶是沈巍有心理准备,仍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到了。
“云澜,云澜!”
沈巍半蹲下,一手托住赵云澜悬空的手臂,一手轻柔地按在了他围着纱布的额头上——他病了、受伤了、憋屈地窝在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陋塌上,他这般贴着他的耳朵,却仍然叫不醒他!
一瞬间,沈巍感觉自己胸前的伤洞变成了一张可怖的血盆大口,呲着獠牙,啃噬着他心尖上的软肉——他粉身碎骨也要保全的那一处!
无法用言语表达此刻的心痛和惧怕,他唯觉通体碎寒,如坠地裂深渊!
楚恕之一直紧挨着沈巍蹲着,沈巍此刻背对着众人,他压制着的、微不可见的颤栗,别人或许看不见,他却立时察觉到了。
“大人!”
“沈巍”、“沈教授”……随着楚恕之一声紧张的低唤,所有人都涌了过来。虽然赵云澜看似不省人事,但沈巍更让人担心。
“没事!”沈巍平淡地说,他顺着楚恕之被扶坐了下来,呼吸稍显沉重,神色却镇定如常。
“沈教授,你别担心,老大……他只是累到了;他头上那个……那个……已经去过医院了,医生说没事,皮外伤,养两天就好了。”林静结结巴巴地向沈巍描述着赵云澜的病状,有些话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不过沈巍也没有追问。
“是啊是啊,他迷迷糊糊是因为吃了药,睡过这一晚,明天保准生龙活虎,沈巍,你千万别着急啊!”大庆接口安慰道,他倒也没夸大,赵云澜本来就不是什么弱不经风的人,沈巍现在也醒了,自己主人啥德性他还能不清楚么!
沈巍沉默地听着,却没闲着。大庆和林静照顾人虽不至于手忙脚乱,但也不怎么勤快,赵云澜头上的伤倒是不渗血,裹缠着的纱布虽没染透,却浸了汗水,触手粘腻,他正在帮他层层解开。
“毛巾、纱布!”沈巍沉着而清晰地说。
祝红进门就发现赵云澜被照顾得“乱七八糟”,早就提了盆水等在一边,想找机会帮他料理,闻言,迅速给他递上了毛巾;林静看着沈巍利落地拆下了赵云澜头上脏兮兮的布条,不免有些尴尬,捧着医院带回来的换药装备,自觉地担当了沈巍的下手。
沈巍帮赵云澜擦了汗、抹了药、最后给他绑上了白净的纱布……他的每个动作都落在点上,不止游刃有余,还恰当地分出轻重缓急,避免弄疼了他……大家都一言不发地瞅着,也插不上手,只是纳闷“看不见”的沈巍是怎么做到的。
赵云澜全程没睁眼,只是拧着眉心轻哼了几声,直到沈巍扶起他,楚恕之搭着手一块帮他换衣服的时候,赵云澜含糊不清地叫了沈巍的名字,沈巍这才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轻拍了几下他的后背,这已经是从头到尾他做的最亲昵的举动了。赵云澜也很玄乎,被沈巍这么拍了拍,神情忽然就放松了下来,给人一种他终于睡安稳了的感觉。
“把他抱去大床上吧,小心头!”
沈巍最后对楚恕之下了简短的命令,依然是不急不燥、温润有礼。他从进门到出门,没说上几句话,而且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但他按部就班地做了最重要、也是最需要做的事情;不显山、不露水,却是饱含着温柔和爱意!赵云澜原本病容惨淡、衣衫不整,现在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神清气爽!
回到房间,沈巍示意楚恕之稍等片刻放下抱着的人,自己转身走去衣橱前打开了门……皱眉,要命的乱……沈巍颇感自责地叹了口气,继而“费力”地翻找出一条毛巾被,回到床前刚想亲手铺开,顿感一阵虚弱来袭,他撑着床沿稳住自己,眼前已刹时不见了清晰的景物。
“大人!”楚恕之惊呼,赵云澜难得被他“温柔以待”了一回,他却恨不得立马把他扔出去。
“等等!”沈巍喝令他,抬头扫向祝红:“祝红,麻烦你铺平了垫在他身下……”
祝红被点了名,如梦初醒般应声接过毛巾被,机械化地动了起来。身后围着看“入迷”的几人也醒了,大庆机灵地上前扶住了沈巍,关切询问:“沈巍,你怎么样?”
沈巍当然是“不怎么样”,可他没露声色,更没卸力,点点头拍了拍大庆的手背。
楚恕之终于把赵云澜脱了手,转身就把沈巍也扶上了床半躺着。沈巍确认一切妥帖、赵云澜也已经睡踏实了,才调整好坐姿,一言不发地靠着床头闭了会儿眼,再睁眼时已掩藏不住显见的疲态,但他全无睡意。
大庆坐在床尾,目光崇敬地望着沈巍,忍不住开口先问了一句大家都想问的话:“沈巍,你这次……真的是老赵伤你的吗?”
沈巍没有对向他,也不答话,他伸手去摸了赵云澜的手,握住了才抬起头,直接越过大庆的问题,语音平和地对向众人道:“说吧,发生了什么事?他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从何说起,好像一下子身在了特调处的审讯室里,再无辜、再事不关已,也要为自己即将说出口的每一句话承担后果,不可妄言、不可轻言!
沈巍却更直接地发问:“他怎么会伤成这样?是不是他自己……”
“是我!”已经再次退到墙角的祝红,突然激动地蹦了出来,不顾形象地哭着说道:“沈巍,是我,是我刺激了他,可他……可他太不是个东西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