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红满腹委屈大于悔愧,但也没在任何细节上添油加醋,她既不为自己澄清、也不替赵云澜遮掩,沈巍说不要遗漏任何细节,她果真连某人说话动手时的神态语气都描绘了出来,不掺假!
算招供也好、发泄也好,总之祝红说完,气儿顺了、哭声也绝了,沈巍还听到有人拧了把毛巾……祝红嘴里骂着赵云澜不是个东西,骂完却又旁若无人地去给他抹了把脸,她的动作不轻,仿佛不是在擦汗,而是在抹去他脸上的脏东西,不过说到底,赵云澜对她再不仁,她也还是做不到对他不义。
沈巍不用看也知道她在做什么,又刚听完她的倾吐,直觉她不光是受了委屈,多少还有些嫉妒,这些弯弯绕绕的情感内心戏他不怎么懂,也不会去细究,但赵云澜把一个“单纯”的女孩子“欺负”到痛哭流涕、悲愤交加——确实,不是个东西?可起因还不是因为他太维护他、太在意他了么!有那么一瞬间,沈巍心里是激荡的,嘴角差点破出一弯动情的笑意,不过他克制住了这不太善意的走神,蹙起眉心,自我检讨般地松开了赵云澜的手。
祝红说完,余下就剩楚恕之最有发言权了,和祝红激昂愤慨的女声相比,楚恕之语调沉闷,也听不出情绪波动,他从赵云澜自己招认“打了”沈巍开始,不紧不慢地衔接上祝红的叙述,依然对某一环节闭口不言,因为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赵云澜自己讨打、讨骂、不躺平了不过瘾!
沈巍侧耳倾听,串联起他昏迷以后,赵云澜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最后脑海里反复跳出他撞墙的一幕,只觉后怕得遍体生寒,他恨不能此刻就把那人从床上揪起来,撬开他的嘴,让他为没有听进他说的话而忏悔!
“沈教授,赵处是心里着急,才犯下了这些无心之过,好在没出什么大事,你别太难过,也别生他的气,不过等他醒了,还是要好好劝导他,你的话他一定会听的!”郭长城在沈巍并未显露出情绪的脸上擦着目光,语气温软,中和了楚恕之的冷硬,但他此时对着默不作声的沈巍,并没觉得比对着喜怒无常的赵云澜更放松,忐忑胜于紧张!
“无心之过?我看是不能自已吧……”林静忍不住反驳道,但转念一想,谁知道这“不能自已”的混/蛋处长,醒了会不会因为他们什么都告诉了沈巍而气炸,再说了,某些人天天耳鬓厮磨,逞口舌之快没有生命危险也是要破财的,于是他十分谨慎地咽回了估计是不太中听的评语,只唉声叹气地说了句:“要不是他伤人又伤己,你们俩现在都说上话了!”
赵云澜虽然成了个伤患,可显然没有博得多少同情,这几日来的所做所为,往轻了说叫乏善可陈,往重了说已经快天怒人怨、激起公愤了,他自己吃了苦头还毁掉了在一班人心目中固有的领导者形象,不管他在不在乎,沈巍在乎,他势必要为他扭转这个劣局,因为他已经有了猜测和判断的依据。
“嗯,我都知道了”,沈巍挪下床,端正地坐在床沿,声音有些虚颤,却依然很镇静:“这些天让你们受累了,道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辛苦大家到楼下等一会儿,我有事要同你们商量,很快就下来。”
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已经和盘托出,沈巍就像个独自沉浸在故事里的读者,只思考不提问,没插过一句话,未了却说有事要商量,还把他们“请”去楼下,明摆着是要避开赵云澜,虽然大家猜不透有什么可“商量”的,但都非常顺从地依言行事。
沈巍确是有意避开赵云澜,虽然这人现在应该是构不成“威胁”的,但沈巍想求万无一失,既然不想让他听到,就不给他听的机会,赵云澜气性爽直,就算他突然醒了,声音也会比人先出现,不怕被他撞破而措手不及。
等几人接踵出了房门,沈巍慢慢转过身,对向昏睡中的赵云澜,他目光呆滞无神,充满了疲惫,因为他刚才“用力过猛”,导致他将持续一段时间完全看不见了!他也才从伤痛中醒转,为了“见”他,不思后果地“擅用”了能量,沈巍料想身体怕是不容易放过他的,但有些话他不得不现在就说,“这口气”还不能不续!
能量、圣器、地星,今时今日,这些都是赵云澜不愿他触及的,可他是黑袍使,只要活着,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和必须完成的使命,而赵云澜终究是个普通人,无论他意外获得了什么样的能力,也难冲破凡身的极限。沈巍突然强烈地希望他们能回到从前,赵云澜不需要知道太多、担负太多,更没有身陷在这份感情里,使命所趋,他们共同进退,无论他怎么护他、救他于危难,他都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但别把他这个人放在心上;而生活上,既然照顾不了他,还不如各过各的,君子相交,好过现在看他这般受伤。
只可惜,谁也回不去了!
楚恕之不放心沈巍,一人在门口候着,其实他开始焦虑,总觉得沈巍过于理智,还刻意隐藏起了身体的不适。他现在开始想念赵云澜了,因为只有他,才能理直气壮地刨根问底、探明究竟,也只有他有“资格”使出些非常手段,让眼前这个暗吟不言、屈己待人的黑袍大人“就犯”。这两人的关系着实耐人寻味,除了互为倾慕珍惜,更不乏此彼束缚、相互制约!
沈巍一开门,尽管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楚恕之还是贴身扶住了他。沈巍在房里换下了睡衣,套上了合身的衬衫马甲,令他看起来比方才精神了许多,他只是没有拒绝楚恕之的好意,但并未借力。
楼下客厅里的人除了祝红都已坐定,给他让出了主位。祝红沏了壶茶,有模有样地捣碜着,很明显是专门为沈巍准备的。可能是大家都没有发声的关系,不算太小的共享空间里,只闻茶具起落的轻响和淅沥圆润的水声,显得格外平静安然。
沈巍坐定以后,没急着开口,他似乎是在礼貌地等待祝红忙完,可当祝红把茶举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反应。沈巍神情自若、目光专注却不像在“看”,只是平视着前方。大家亲眼目睹了他刚才对赵云澜所做的事,因而一时间毫无例外地都感到了讶异,觉得这落差有点大,即便是角色转换了,也不至于连“惊艳”的祝红都看不见了吧?
楚恕之一直背手站在沈巍的身侧,见状俯身从祝红手里接过茶杯,唤了一声“大人”,直接送到了他手里。沈巍轻允,道了声谢,没表现出其它的情绪。
“您才刚醒,又为了赵云澜那小子折腾了半天,要不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我们大家都不走,有什么事,晚点再说?”楚恕之担心地问。
沈巍摇了摇头,他知道此刻大家一定都在关注着他,他也没时间耽误,便开门见山地说:“我现在说的话,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客观地思考分析,并加以印证——大战以后,我睡了太久,所以我需要你们帮我回忆一下,你们的赵处长以前是什么样,现在有什么不同,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你们……从来没想过他的反常有可能是身不由已吗?”
他开口的时候周边已经没有半点声响,他的话音像空幽的岩洞中流淌的水声,不响,却很清晰,带着沁入人心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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