弛瑜觉得头晕、恶心、想吐。
不过沈御医说的她也听见了。
另外沈御医还说她孕早期反应比较大,三个月内要老老实实养胎。
弛瑜第一反应是觉得愁,三个月不练功,肌肉得消下去多少啊。
第二反应是沈御医心还真大,“恭喜尹妃”,他也不怕恭喜错了。
而尹人怔住了片刻,甚至没太听清楚后来沈御医说了什么。
他只抓住弛瑜的手,笑吟吟地将那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他说:“小瑜儿,你听见了吗,你怀了我的孩子了。”
弛瑜强忍着那阵反胃睁开眼,也笑着抚了抚他的额头。
阿阳在一旁看着,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瞅个时机悄悄退了出去,兀自在外廊上叹气。
望着远处愣了一会,突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阿阳一扭头,看见了被留在御书房门口的阿荆。
而阿荆见阿阳回看自己,便也很快移开了视线。
阿阳正愁没人可以陪自己说道说道,便立刻凑了过去:“阿荆,陛下她,有孕了。”
阿荆才刚刚从“弛瑜是当朝皇帝”的震惊中走出来,此时哪怕阿阳跟她说尹人怀孕了,她都不会有什么波澜了:“这他娘的不是很正常吗?他们俩在烟水楼每天也不干别的。”
阿阳眉头紧锁:“我就是替少爷觉得不值,陛下她,根本就没有多喜欢少爷。”
阿荆抱臂站在一边:“这他娘有什么不值的,又不是你家少爷生孩子。再说,人家喜不喜欢,你又知道了?”
阿阳说:“至少比起少爷对她的喜欢,差得太远了。”
阿荆言语直接:“那是你家少爷的喜欢太重了,换了一般人根本顶不住,早就被吓跑了。”
阿阳思索片刻,回道:“你说得对,所以我心里就更难受了。我们少爷原本是多么傲气孤高的一个人啊,如今却像是给自己脖子套了缰绳,还把绳索交到另一个人手上一样。”
阿荆听着她形象的比喻,翻译道:“你就是想说他现在像条狗呗?”
阿阳则拒绝跟着阿荆的思路思考,只又叹气道:“方才少爷听闻陛下有孕,说的竟是‘你怀了我的孩子了’。”
阿荆看向她:“那不然该说什么?”
“正常不是该说‘我要当爹爹了’、‘我们有孩子了’吗,说‘你怀了我的孩子了’,就觉得好像这个孩子是对他的恩赐一样。少爷把自己放得太低了,陛下真能感觉到少爷的好吗?”
阿荆皱了皱眉头:“那个人看起来没有什么精力可以放在男欢女爱上。别人的好谁感觉不到?但她要是磨磨唧唧满脑子情啊爱的,那估计也没命躺在屋里头了。”
“你不明白,”阿阳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和一个和弛瑜脑回路有点相似的人说话,“哪怕有再多正事要做,哪怕再想克制自己不去想情爱,但只要喜欢,定是止不住的。”
“哦,”阿荆决定暂且接受她的说法,“可陛下就算没多喜欢又如何呢?她后宫男妃一大把,你家少爷已经是最得宠的了,这还不够吗?他是个脑子清醒的,如果这都接受不了,娶个皇帝作甚?”
而此时的弛瑜对尹人的话则有另一层看法。
看得出尹人很开心,但他的开心仅仅是为“自己怀了他的孩子”这件事本身。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而不是别人的,这让他的占有欲得到了些许满足。但是,他并不为这个将要诞生的孩子感到欣喜。
弛瑜感到头疼,但她其实早有预料,毕竟尹人待自己的父母都不是很亲近,如今看来,他果不其然对自己的孩子也不会有什么感情可言。
尹人的情感太淡漠了——这么想着的小瑜儿,如果听见了阿阳和阿荆的谈话,想必也会有些吃惊吧。
真正淡漠的究竟是谁呢?
弛瑜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开始想些七七八八的。
这里住着小孩子吗?他在里面住得舒服吗?他在想什么呢?我能教好他吗?尹人会待他如何?他会成长得像尹人一样凉薄吗?还是会和自己一样懦弱无能呢?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孩子能如自己一般身体强壮、是非分明,如尹人一般貌美如花、聪慧果断。
沈御医身边带的女医也适时地矮身道:“恭喜陛下,恭喜尹妃,奴婢祝陛下得一小皇子!”
弛瑜突然开口道:“但愿是个小公主吧。”
她突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什么生个儿子继承皇位,什么大南需要一个男皇帝,什么生了女儿会让政局动荡,她突然觉得都不重要了。
政局、天下,都由她来顶吧,她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她顶得住。她只要这个孩子平安快乐地过一辈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他喜欢过什么样的人生,就过什么样的人生。
尹人看了看他的小瑜儿,此时没有任何事可以影响他的心情:女孩好呀,我可不希望世界上出现一个和我一样聪明的男人。”
弛瑜不理会他的贫嘴,闭上眼睛专心抵御胃里那阵恶心了。
此时的甄王府,又有几人敲开了府门。
家丁将门闪开一条缝,让几人快速地溜了进去,又将他们引入屋后一间柴房。
几人看见柴房地面似有干涸的血迹,未及多问,屋外几名大汉突然冲进柴房,刀光一闪,几个刚回府的府兵纷纷毙命。
家丁见惯道:“埋!”
大汉遂拖起这些府兵善后去了。
家丁挥了挥衣袖,处理了柴房里的血迹和气味,又回张弛臻那里复命道:“甄王殿下,今天又回来几个,已经处理好了。”
此时的张弛臻全然没了往日温润模样,浑身发抖,怒目圆睁:“怎么还有!究竟还剩几个!”
家丁被吼得一抖:“殿下,按名册上算,仍有三人在外未归,但殿下莫急,兴许是已经死在谷城之战了呢……”
“派人找!”张弛臻吼道,“派人去把他们找出来,但凡有一个活口,本王就完了!”
“是……是!”家丁应着便出去了。
张弛臻站在原地喘着粗气。此时,暗中幽幽传来成辞的声音:“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幅样子,那群反贼打的是‘复庆’的旗帜,与你这个南朝王爷能有何干系?想以这个治你死罪,尚不能够。”
“父后,可他们一旦抓到我的府兵,便是证据确凿,我的人确实在反贼中,这我如何躲得了!”弛臻在房中来回徘徊。
成辞嗤笑:“你现在知道证据确凿,当初为何不问过我便大方借了府兵出去?”
“我怎知事情会到这个地步,我以为最坏也就是反贼被全灭,他们死在战役中,可为何,究竟为何反贼会一哄而散,为何他们通通回来了!”
“你不知道,我可知道。”成辞从暗处走出来,看着弛臻道,“方才宫中有消息,说尹妃与张弛瑜一同回宫了。”
“什么!”弛臻的眼睛蓦然瞪大,“他们……”
“这夫妻俩唱得好一出大戏,”成辞眯了眯眼睛,“不过,眼下正是张罗女科的时候,你那宝贝妹妹,应当还没有胆子轻举妄动。眼下乡试即将放榜,她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与你的冲突摆到台面上吧。只不过他们这么一折腾,我们暂且也不能有所动作了。”
翌日正午,戴舟在沽江码头跳起来抱着哥哥高喊:“我考中了!我考中了!”
怎么说呢,因为这次参加乡试的人本来就少,考中也比往年简单,戴舟算占了个大便宜。
往后的日子,他每日更加潜心研读,为来年的会试做准备。
很多人说女子免乡试直接参加会试,这是不公允的,但戴舟觉得不然。
因为女子哪怕过了会试,只要殿试不中,就什么都没有。比起这样,戴舟宁愿老实参加乡试,这样只要过了会试,哪怕殿试不中也还能赐个贡士之名。
而戴武则负责养家糊口,在外干体力活,闲时也练功,总之保证弟弟能专心看书。
弛瑜孕早期反应巨大,半死不活地熬过了头三个月,迎来了既没有早期反应,又没有胎动的一段快乐时光。因为觉得自己身体“康复”了,弛瑜重新把刀拿了起来,每日又照常练起来。沈御医则总与她形影不离,每当弛瑜练到告一段落,便上前为她诊脉。
事实证明弛瑜多年练武练出的身体不是虚架子,即便人在孕期,也能顶得住远超常人的运动量。同时因为腹部再次练出肌肉,硬是到了怀胎四月仍不显怀。女医从未见过这么个怀孕法,深刻怀疑弛瑜是怀了个假孕,但沈御医诊脉表示,胎儿一切正常,大小也正常,只不过被弛瑜的肌肉掩盖住了而已。
尹人和沈御医一样,几乎成了弛瑜身上的小挂饰,与她形影不离。他对于弛瑜坚持练武没有任何意见,只要沈御医说没有影响,那便没什么好担心的。
倒是整天和沈御医待在一处,有一日尹人突然道:“沈老头,教我医术。”
沈御医一边笑眯眯看弛瑜练武,一边道:“啊?哦,医术,不知尹妃学来作甚啊?”
尹人说:“学药救她,学毒杀人。”
沈御医严肃起来,摇头道:“尚未入门便有如此恶毒想法,如何能成医者。你这般弟子,我是不会收的。”
尹人说:“哦,那你可晚点死。不然你死不要紧,可怜小瑜儿身边连个靠得住的大夫都没有,迟早被人治出事来。”
沈御医说:“那我们就从《奇经八脉考》开始吧,书中有言,内景隧道,惟返观者能照察之……”
弛瑜远远看着这二人摇了摇头,继续将刀挥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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