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冷,终于入冬,弛瑜的肚子也有了轻微的胎动。
一开始感觉到时弛瑜还挺惊喜的,但想到胎儿越来远大后依然会这么在腹中踢打,便不由有些畏惧。
尹人一如既往的聪明,背书奇快,悟性极好,沈御医教了几个月便觉无甚可教,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尹人已经成了同他一般优秀的大夫。
沈御医说:“疑难杂症,千奇百怪,医术所述并不详尽。熟读医书不过是入门,更多的是要在亲身诊病、望闻问切中去学习的。尹妃大人如今疗些皮外伤、诊些常见病症是不成问题,但若真想不辜负了这一肚子的医书,还需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方能有所精进。”
尹人听明白了,跑到小瑜儿身前,要她给自己几个人用。
弛瑜把长刀一收,直道阿阳都已经还给他了,怎么还要人。
尹人摇头说阿阳用不了,自己要人是用来学医术的。
弛瑜皱眉:“学什么医术?”
尹人说:“什么都可以学啊,学针灸、学正骨,或者他们有什么病我就治什么病。”
针灸?正骨?
弛瑜又把刀拔了出来:“不可。”
尹人“嘁”了一声,又挣扎道:“那死囚呢?死囚行不行?”
弛瑜斩钉截铁:“也不可。”
沈御医太老了,弛瑜确实需要另一个忠心可靠的大夫在身边,否则万一哪天沈御医仙了,其他人想害她就太简单了。
对于尹人来说,只要能尽可能多地接触病患,短时间内把自己练成个熟手并不难,但弛瑜一如既往地不愿意放手让他随意折腾,哪怕是死囚也不给他。
不过是打断了筋骨再接回去而已,不过是拿他们的穴道练针灸而已,不过是一群死囚而已,她是真觉得死囚的命也比自己重要吗?
这样蠢蠢的弛瑜,对尹人有着持久的吸引力。
不再去管诉求被驳回,尹人只问她道:“今日痛吗?”
弛瑜摸了摸小腹——那里仍看起来甚是平坦:“动得更频繁了些,但不痛。”
“不痛就好。”尹人也抚上弛瑜的腹部,感受那里轻微的跳动。那是他与弛瑜合二为一的印记,是只有他拥有的资格,是弛瑜曾经接受过他的证据。他笑笑:“要是能不生这个小东西就好了,真是受罪。”
弛瑜不接这话,只问他道:“弛归近日练武如何?”
尹人回道:“田韦说他进步很大,点子也多。阿荆现在是打不过他了,与沈嘉打时胜少负多,但也有打赢的时候。”
弛瑜点头:“他本就悟性甚高,从前不过是没有正经拜师学过武,如今既有人教他,进步自然是快的。”
弛瑜的才能是,不管是在谈论谁,两句话一说都会让人觉得她比对方大了好像四十多岁一样。
尹人开始盯住她:“你这个小堂兄,对你的态度可不一般。”
弛归没有再回山上去,弛瑜把他留在了身边,让他跟田韦习武,作为暗卫首领在培养。
说实话,弛归下山之后对弛瑜的态度已经尊敬了不少,但难免还是有言语亲昵的时候,比如刚开始时私下不小心叫了一句“小瑜妹妹”。
那一瞬间尹人眼底爆发的杀气让弛瑜慌了好多天,生怕哪天弛归的死讯就传到自己耳朵里了。不过后来什么都没发生。
睚眦必较如尹人,那次竟也放过弛归,没有对他做出任何惩戒。
不过弛归本人被尹人那么一瞪之后,倒也更加谨言慎行了。
是啊,那是人家老婆,肚子里怀的是人家的种,当着人家面叫这么亲,被瞪也是活该——何况人家老婆还是个皇帝。
弛归是很喜欢小瑜妹妹,但与多名男子共侍一妻这种事,他是万万不会接受的。
所以说他也只能远远看着尹妃头上一片青青草原,暗叹自愧不如。
而此时,尹人冷不丁的一句,弛瑜立刻后悔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堂兄了:“你想多了,兄妹情谊而已,堂兄待我从无半分逾矩。”
说这话时弛瑜想着,若让尹人知道往日弛归见她就扑上来抱住,那估计弛归是真的命不久矣了。
尹人本也没打算在弛瑜身子不舒服时为难她,只又佯作生气:“你这暗卫首领的人选是你亲近之人,摆明是要完全抽离我对暗卫的掌控。这般提防,是不是有些过了?”
弛瑜看不出他是不是真气,便耐心道:“是你说‘与人斗其乐无穷’,愿与我纠缠一世。慕金楼的人现在做了我的暗卫,但只要头领是你的人,毕竟就还是听你的,你若是让他们做了什么我不同意的,想必我也不会知道。”
尹人说:“陛下,您这可不是哄人的样子。”
还有心思调笑,原来是没生气。
弛瑜便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道:“那你要朕怎么哄你呢?”
尹人闻言心下大动,蓦地凑近弛瑜道:“陛下,医书上说,怀胎五月,可以同房。”
弛瑜小脸刷得一红,僵硬地别过脸去,躲闪道:“光天化日,如何说得这般话!”
尹人又近了几分:“白日宣||淫都做过,光天化日怎就说不得了。陛下这是回了宫便放不开了……”
弛瑜能接受的羞辱有个临界点,此时已经接近这个点了,一张笑脸涨成绛色,脖子拧巴地愈发狠了,竟是不敢看尹人一眼。
二人正僵持着,忽听宫人高声来报:“太后大人到!”
弛瑜脸上的红潮退得极快,二人齐齐望向来人方向——正是许久未见的成辞。
之所以许久未见,是因为弛瑜刻意躲着这个男人。
倒也不是怕,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之前经尹人那么一折腾,短时间内大哥绝不敢有什么动作,足够他们一家子消停一段时日,弛瑜也乐得安安稳稳养胎,整日里除了练武、看奏章就是与尹人打情骂俏,能偶遇成辞的地方她坚决不去,比如后花园。
她的练武场向来不是成辞的必经之地,成辞这是找上门来了。
正想着,成辞其人便已到眼前,礼数做足,恭敬地对弛瑜作揖,唤了一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成辞起身,弛瑜也低头道:“父后千岁。”
直起身来后,弛瑜感受到一阵尴尬——不论是谁行礼时,尹人都挺直着腰杆一动未动。
成辞皱起眉头,言语间暗含愠怒:“不知尹妃这是哪里学的礼数?”
弛瑜道:“尹妃近日腰椎劳损,不便行礼,还望父后莫怪。”
成辞嗤笑:“如何劳损,竟连礼数也顾不得了?那看来尹妃病得不轻,可是要好好治治了。来人——”
未及成辞发令,尹人突然开口道:“陛下毕竟常年习武,精力过盛。臣妃日日伺候陛下,如何腰椎劳损,太后怕是不便过问了。”
弛瑜险些给自己的唾沫呛住。
成辞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时间竟回不出话来,许久才缓了缓神,言语间与尹人对上了:“尹妃果真是忍常人所不能忍,是做大事之人。只可惜戏楼贱籍出身,不论如何也做不得皇后之位。”
尹人开口无缝衔接:“哪里哪里,陛下待我恩重如山,并不似那些薄情人,封了后又不恩宠,眼里心里都是旁人,与我相比,太后才是忍常人所不能忍。皇后难当,宁做宠妃。”
尹人句句砍在成辞心坎上,此时成辞已肉眼可见地发起抖来:“宫外近日传来消息,亭西皇后病已痊愈,臣特来向陛下秉明此事。尹妃出言如此不逊,似是想在皇后回宫前讨点教训?”
尹人下颚微抬鼻孔看人:“太后误会了,往日皇后在宫中时我便没有正眼瞧过他,也不会因为他出去一趟又回来就入了我的眼。说白了,皇后算甚?太后我都未必放在眼里。”
成辞怒极:“陛下!宫中男妃学的便是这般规矩吗?”
弛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尹人专给她惹事。
弛瑜也很无奈:“父后,男妃教养,从来不是皇帝之职。”
成辞立刻抓住话头,顺着说道:“是了,管教男妃是皇后之职,如今皇后不在,宫中进了这般泼皮无赖,陛下的意思是我这个太后失职了?”
弛瑜继续息事宁人道:“父后,孩儿绝无此意。”
不过弛瑜虽言语软弱,却也让成辞不好接话,因为弛瑜言语中丝毫没有斥责尹人,成辞便也没有台阶可以下。
而这台阶,并非弛瑜不愿给,而是给不了。
如果成辞斥责的是她本人,她可以给成辞十万个台阶下,只要能少听一点唧唧歪歪,她能退到八百里开外。
但谁让成辞是奔着尹人去的呢?尹人是受不得一点委屈的,否则他可能会让很多人陪自己一起委屈委屈。
而成辞看着眼前这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他实在是想不通,活成了这个狗样,弛瑜究竟还在挣扎什么。苟延残喘究竟有何意义,哪怕能召集零星几位女官,又能做些什么?
在他眼里,弛瑜是没有胜算的,一死了之明明比如此强撑轻松得多。
成辞幽幽开口,意有所指:“陛下原是清醒之人,如今受这戏楼里的娘娘腔蛊惑,做下许多多余之事,也不知每日里活得可轻松,可畅快?”
未及弛瑜开口,尹人一句话顶上来:“瞧太后说的,我这娘娘腔火候尚浅,哪里比得上在后宫摸爬滚打多年的太后娘娘呢?”
历朝历代,妃子皆称“娘娘”,自称“臣妾”。直至南朝女帝即位,不论男妃女妃皆称“大人”,自称“臣妃”。“娘娘”这一称呼,也早已废止多年。
尹人这是欺人太甚,终究彻底激怒了成辞。
谁也没料到,成辞竟似忘了自己的身份一般,抬手冲着尹人的脸便是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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