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人自顾自洗漱,卓耀也深知多说无益,便也不再多坐,径自走了。
说实话,尹人是真的懒得去解释,他不觉得其他人会像小瑜儿一样一点就通、一说就懂。
所以他的思维是怎样的呢?
民间义军四起,若想一劳永逸,最好的办法是将义军大批量集中剿杀,所以需要一个噱头使义军愿意聚集,比如,庆后裔现身。
于是夏轲就成了一个完美的棋子,他完全有能力为光复庆朝召集人马。
而若想要速战速决,便不能从头起事,最好的方法是找到一个领导能力强的首领,为其扩充势力。
那么孟广毅便再适合不过。
接下来呢?以“少主”身份混入义军内部,得到情报,然后将情报告知朝廷的军队,一举攻下集沙岸义军吗?
当然不行。
一群人数庞大亡命之徒,一个深得人心的首领,即便朝廷突袭,恶战一场,也很难能够尽数剿灭。
更何况这种突袭只有一次机会,之后义军中一定会加强警戒,绝不会再有半点外|泄军|机的机会。
最优的法子是让这支义军内部腐烂。
第一步,利用孟广毅的缺陷,逐渐瓦解他的领导地位,离间他与他最得力的下属。
是人都会有矛盾,放大这种矛盾,离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是难事。但离间戚友山一个人远远不够,得力的下属还会再有。
所以第二步,要孟广毅人心尽失,众叛亲离。
在民间,因金埠一事而使集沙岸义军失去舆论支持,绰绰有余。
但这不算什么,百姓向来是敢怒不敢言的,即便不支持集沙岸义军,他们也什么都不会做。所以军中也需要下点猛药。
这里尹人可以选择的方案很多。
要么他自己成为义军的精神领袖,彻底将孟广毅压下去。
要么设计他多出错、多打败仗。
但是都太麻烦了。
在考虑一个比较简单的法子时,尹人忽又记起,不妨借此机会,把朝中该做的事也做了。
是否可以把甄王府的人和反贼联系起来呢?这样不仅有了甄王造反的证据,又扰乱了义军形势。
只需要解决两点——第一,如何让张弛臻相信他,借兵给他;第二,如何泼孟广毅一身脏水,洗都洗不干净的那种。
尹人觉得都很简单,完全没有问题。
于是一个一石二鸟的计划就形成了。
于是他就开始着手实施了。
首先与夏轲商议好,由夏轲去南方招募人手。
然后,慕金楼内让侍卫发现自己衣衫不整,与女帝同处一室,传出女帝与戏子的传闻。
承隆殿爬龙床,制造逼||幸假象。
利用孙七老娘的“死”,激弛瑜将自己赶出宫去。
甄王府假称自己为弛瑜帝所辱,愿与甄王同谋,借得甄王府府兵。
在集沙岸挑拨孟、戚二人,借金埠一战搞臭义军的名声,同时用重耳接近孟广毅。
在所有人都以为重耳是孟广毅的得力下属、认为孟广毅对少主多有不容之时,唱了那晚一出大戏。
最终,卓耀出场证明他的身份,收网。
那晚,孟广毅几乎被所有人认为是刺杀少主的主谋,在打着“复庆”口号的义军中,已经难当大任了。此时戚友山也不会再尽心帮他。
兵士们一心等着少主康复回来主持大局,但等来的却是少主的死讯。
所有人都会觉得前途迷茫。
然后当天,谷城的大军就杀过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所以卓耀传来的消息是义军“散了”,而不是“全灭”。
因为本来就不可能打起来,这种境况下还能殊死顽抗的人,太少了。
南方叛乱就这么像个笑话一样就没了。
除此以外,尹人确实也考虑了不少细节。
比如戴舟这个人如何处理。他想过教戴舟一些东西,或许能用得上这人,但最终他也明白还是杀了稳妥。
比如刻意把诬陷孟广毅的时间放在进攻前夜,因为如果孟广毅真想杀他,选这个时间是最好的。这样可以以“进攻在即”为由隐瞒少主死讯,再以“谷城大胜”的喜讯大大降低人们对少主的死的关注。这么一来,就真像孟广毅处心积虑要杀人一样。
比如提前给慕金楼的人传了命令,若有人怀疑在金埠保护女子的人有问题,就立刻顶上来下跪喊冤,以免被孟广毅揪出甄王府的人,节外生枝。另外,之后朝廷军队来袭时,慕金楼人不做抵抗,趁乱逃去,各自分散前来苓州烟水楼集合。
比如,活下来的义军中人太多,义军遇到突袭,很多人都会说军队里真的混入了甄王的人,此事很快会传遍大江南北。而活下来的甄王府府兵必定回京复命,抓几个,审一审,张弛臻就可以去死了。
再比如,给卓耀递消息让她前来支援的方式多的是,尹人偏选了那名唤阿荆的镖局女,因为长期习武的女子不常见,好容易见着一个,尹人并不是很想放过。
虽然他还没想好这女子有什么用,但还是命田韦将昏睡的阿荆一同带回了苓州。
阿荆性子烈得像头野兽,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妓||院的一间卧房中,又踢又撞又骂的差点把二楼横梁拽塌下来,直到她发现没人打算让她卖||身,而且尹人也已经遣人去镖局买下了她的身契,这才老实下来。
这姑娘真的要么不开口,开口就骂人,沈嘉在抢救二楼横梁时被她踢得一身乌青,骂得狗血淋头,他倒想还手,可对方毕竟是姑娘,还被绑着,他一个大男人是真还不了手。
不过姑娘就是不骂尹人。
阿荆应当知道是尹人让人绑的她,可非但没有敌意更甚,反而看见尹人就闭了嘴,只满眼提防地看着尹人。
由此沈嘉悟出一个道理——长得好看是真的了不起。
阿荆也是个明白人,知道身契在谁那自己就是谁的东西,立马就不闹了,老老实实跪下叫了主子。那是沈嘉第一次听见姑娘嘴里面出了骂人以外的话。
没错,阿荆看得很开,她被卖了不少次了,镖局的人待她挺好的,但转手了就是转手了,只要不是让她做||妓,主子是谁对她来说倒不打紧。
但她没想到,尹人要她做的事,对她来说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难。
当她看见尹人把几本兵书交到自己手上时,她是真想逃跑了。
而尹人的教育方式也很野蛮——全部背下来,田韦沈嘉每日抽查,背不出来就打。
昨儿是第一天,阿荆只能背下来三行半。
于是阿荆、沈嘉、田韦三人从屋里打到院里,从院里打到街里,尹人说了,打坏了东西他赔。
这样的教导方式有用吗?尹人也没深想,本就是顺手捡来的人,教废了就扔,也不会有什么可惜。
比起考虑这个,尹人更乐意考虑考虑今天该做些什么。
身上自己戳的伤口虽然不深,但毕竟是心口,卓耀为他缝了针,他打算养好了再回京都去。
于是这样无聊的日子,似乎还得再过几天。
他能消磨时间的方式倒是很多,弹琴、吹笛、下棋、练字,在慕金楼待久了,他最擅长自己跟自己玩了。
不过他倒一直不怎么画画,因为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
尹人想着,擦干了脸上的水,披起卓耀给他准备的外衫来到几案后。
卓耀准备的衣衫,从来不是什么正常颜色——这样暗粉色的外衫,除了尹人大概也没几个男人撑得起来。
铺开宣纸,提起毛笔,尹人看了看窗外——画什么好呢?
下一瞬间,他看见三人缠斗着从他的窗前掉了下去。
多静谧美好的早晨啊,就这么被打破了。
尹人摇摇头,听见楼下隐约带着哭腔、却中气十足的骂声:“糙你们奶奶!干你们亲娘的!老子不背了!都给老子滚!”
另一边,弛瑜越接近苓州,得到的消息就越精准。
因为苓州距离谷城本就不算远,所以他们甚至还遇见了义军中逃出来的人。
那人也是大嘴巴,根本没想着自己当过 “反贼”的事儿得保密,见弛瑜“好奇”,便什么都说了。
因为没读过书,那人说得有些乱,但弛瑜最终都听明白了。
“打金埠,抢了好多,全充公了,外头都说我们屠城,没有屠城,跑了好多。”
“有朝廷的人在,说是甄王府的人,通风报信,大半夜就打来了,我们都跑。”
“不打,没什么好打的,保命要紧。”
“头领?头领不是什么好人,派人杀了少主,他们内讧。”
“头领他自己肯定打啊,他跑他也活不了,死了,还有戚九夫长,都死了。”
……
阿阳只知尹人离京了,并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所以她和杨燕曦都不知道所谓的“杀了少主”,其实就是杀了尹人。
于是背后三个人就站在那儿看弛瑜问个不停,原本他们只觉得弛瑜关注反贼动向是理所当然,后来见弛瑜越问越细,不由觉得怪。
直到弛瑜与那人道了谢,继续赶路后,弛归才问道:“陛……咳,少爷,那群反贼怎么了?”
弛瑜摇摇头:“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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