弛瑜从未将儿女情长看做自己一个人的事,但她总归想做点什么减轻自己与不爱的人行|房|事时的纠结和痛苦。比如,在一片黑暗中将自己身下的人想象成尹人。
她将苜蓿按在了身下,抚摸他的头发,嗅他脸上的脂粉味道,那都是尹人曾给她的记忆。
弛瑜比任何女子都了解男装如何穿脱,何况苜蓿现在也穿着方便的衣裳,她很快便将那衣衫从男子肩上除下,俯首去嗅他身上的香气——然而此时她的幻想与现实便不能重叠了。
尹人身上的,除了脂粉气,还有慕金楼中常年熏大的香薰气。他绝不会任由宫人摆布,在身上留下这种宫中的花精油味。
即便床褥柔软,苜蓿还是被摔了个眼冒金星,之后又被好一阵蹂|躏,直到这时弛瑜不知为何突然一顿,才终于缓了口气微微一挣,从弛瑜身下撤出一点,唤弛瑜道:“陛下……”
黑暗中,弛瑜的目光从从容赴死般的坚毅,一点点暗淡了下来。
苜蓿很怕弛瑜,不仅因为她是皇帝,她有生杀大权,还因为她气势太盛,似乎有吞噬一切的魄力和勇气。
他并非未经历过男女之事。早些年他还在青岩老家时曾去过便宜青|楼,叫过姑娘,玩得不亦乐乎,那时的情形与现在可完全不一样。此时到了京城,他为了母亲入宫为妃,声称自己处|子之身,倒也无从查证,只不过若有朝一日被发现了想必是死罪难逃吧。
他一向以为此事中应当是男人主导的,然而被硬生生压在床上经历这一番狂风骤雨,他开始觉得皇族的女人果然是不一样。首先力气上就被完全压制了,然后这过分急躁的气势竟吓得他想逃,他忍不住地想让弛瑜停一下等他准备好,但是这话怎么听怎么像大姑娘说的,他一大老爷们也实在说不出口……
若非方才弛瑜不知为何迟疑片刻,苜蓿是绝对挣扎不动的,而此时终于挣出来一些,气氛却更是诡异了。
他那薄如蝉翼的衣衫早已滑到腰际,整个人向后缩着,年少的陛下长臂支在他的身侧,一双深邃的眼珠比黑夜更黑。而因着方才的动作,弛瑜的前襟也凌|乱了些。
二人如此相视着,苜蓿渐渐觉得自己开始发烫了。
弛瑜也不想吓到苜蓿,她之所以一番动作猛如虎,只是不想给自己后悔的时间罢了。
她知道巫山云雨该是因着纯粹的男欢女爱,但也确实身不由己。她为了一个儿子亵渎情|事,这是她的罪过,于是便不可能去玷|辱一个无所求的人。而苜蓿恰不是无所求,他也是为了自己的母亲,弛瑜便想着不妨与他各取所需,再合适不过了。
之所以有所停顿,是突然意识到身下之人并非尹人,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多么荒唐的事儿——她在另一个男人房中写尹人的名字,抚摸着另一个男人的头发想着尹人的模样,她不由在心里问自己——张弛瑜啊张弛瑜,你何时变得这么畜生了。
而真正让她打消意图的,是苜蓿那一个挣扎。看来,苜蓿是打心底里不愿意的,自己这般行径也无异于强迫于他。弛瑜觉得自己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对苜蓿如此,对自己亦然。
眼睛适应了黑暗,便也看清了苜蓿的模样,弛瑜盯了他片刻,终于缓缓离开了床铺,重新坐到床边上去。
那么之后该怎么办呢?是要谎称怀了身孕,还是与刘晋一直这么耗着?说是不想强迫苜蓿,但弛瑜明白她也是想放过自己,她毕竟仍未破|身,初尝欢|好滋味便如此两不情愿,确实也让她觉得过于悲哀了。
苜蓿怔在那儿,不知弛瑜为何突然抽身静坐,慌乱中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惹陛下生气的事儿,正急着想说些什么请罪,却听弛瑜闷声道:“对不起,你起来吧。”
苜蓿闻言忙从床上爬起,胡乱拢了拢衣衫便面朝弛瑜伏跪在床上,颤声道:“陛下……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弛瑜侧身低头看了他一眼,又将身子扭回来,看着窗外的月色:“你何罪之有,是朕对不住你。”
苜蓿闻言浑身发起抖来,他不明白陛下为何突然这么不喜欢他,又为何突然道起歉来,只得叩首道:“臣妃不敢……”见弛瑜还是无动于衷,便又慌忙爬起想要下床再跪,却在床边被弛瑜伸手拦住:“不必起来了,你早些歇下吧。”
她能感觉到苜蓿浑身发着抖,目前为止这么怕她的人倒还真不多呢。弛瑜皱皱眉头,不禁去想苜蓿在怕什么,是怕她这个天子之身,怕她方才如狼似虎的模样,还是怕……
想到这儿,弛瑜突然记起了什么,隔窗唤阿阳道:“阿阳,明日接苜妃母亲入宫。”待阿阳应了,弛瑜又拢紧衣衫,扎紧腰带,起身对苜蓿低了低头道:“方才唐突非朕本意,你与朕郎无情妾无意,便不如就此罢了。你委朕为妃,朕为令堂医治,如此便已两讫,今夜朕就此离去,望君好梦。”说罢还是控制不住地作了一揖,才转身开门离去。
苜蓿怔在原处,不知自己该为能与母亲相见而欣喜,还是还为弛瑜的离去而不知所措,回过神时弛瑜早已出了门。他赶忙下床追出两步,开门却只见得弛瑜乘轿离去的模样。
老实说,作为一个男人,若不是为了母亲的病,被女人逼幸这种事他绝不会接受,只是真正见到弛瑜后,他对此事的抗拒倒真减轻不少。他发现原来陛下比他想象的年幼得多,俏丽的容颜依稀见得还是个小姑娘,可她周身的那种肃穆、稳重、庄严,也是实打实的。
他二十有五了,见到漂亮姑娘而产生的悸动他并非没有过,而弛瑜显然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漂亮——漂亮得让人敬畏,又摄人心魂。
“陛下……”苜蓿喃喃。他知道从今往后自己将永远留在这宫中,也知弛瑜除了自己还有其他男妃。他后悔今夜没留住弛瑜,也不愿明晚弛瑜去了其他男妃处。但是,他也是真正从心底接受自己“男妃”的身份了。
弛瑜混乱了。
说好的大局为重呢?说好的不会让尹人影响自己的选择和判断呢?说好的随便找个人生个儿子呢?现在该怎么办?
她明明做足了心理准备了,却还是临阵脱逃,这么看来明晚换个人临幸也不切实际了。
弛瑜在轿子里想了又想——对外谎称怀了,沈御医一定会帮着她撒谎,但到时生不出孩子来怎么办?就这么跟刘晋耗着,耗十天半个月无妨,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吧?先假装怀了,然后从宫外抱个男孩回来倒是最靠谱的,弛瑜本人也并不是太在乎帝王血脉,但倘若元帝泉下有知怕不是得气得爬上来打爆她的狗头……
“为什么非要离开呢,留在我身边不好吗……”弛瑜兀自念着拉开轿帘,看见栖灵宫中尹人的卧房……果不其然还是亮着灯。
她未在苜蓿寝宫过夜,又离去得太早,本就可能传出一些对苜蓿不善的风言风语,若她现在再往栖灵宫去,这事就更复杂了——天下人要说苜蓿没伺候好她,天下人要知道她张弛瑜一夜临幸两个男妃——好男色也就罢了,淫|乱的名声她是真不想有。
这么想着,抬头看向栖灵宫卧房中那明晃晃的烛光,弛瑜开口吩咐阿阳道:“去栖灵宫。”
栖灵宫的下人也许久未见陛下了,尹人入宫后弛瑜只来过一回,正是与尹人商讨如何钓周老道上钩那回。
后来尹妃一直不曾回宫,下人们也不知是为何,上报过一次,弛瑜只道尹妃回乡省亲,让他们一切如常。
于是栖灵宫内果真一切如常,连每日膳食都会照常送来,起初没人吃只能通通倒掉,后来每道菜都会被动一些,不过这自然也不是日理万机的弛瑜能发现的。
如今陛下突然驾临,下人们纷纷惊慌伏跪,弛瑜也无心让他们起身,只开门见山道:“尹妃回乡省亲,卧房为何点灯?”
此时有一侍卫上前,迟疑道:“回陛下,尹妃曾有令,说……说……”
弛瑜皱眉:“他命你们每日为卧房点灯?”
侍卫忙道:“不,陛下,是前日里……曾有人误闯栖灵宫,尹妃得知后曾命我等无需加以阻拦……”
弛瑜向那卧房看去——所以这里面的便是那误闯栖灵宫的人了?她几步来到房门前,伸手一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只见杨燕曦四仰八叉地躺在尹人的床上,不知白日里在哪里玩得一鼻子灰,此时未洗脸便睡下了,衣服自然也板板正正地穿着未脱。
阿阳也吓了一跳,这姑娘往日里偷偷来与少爷下棋说笑也就算了,如今少爷不在宫中,她竟直接睡在了少爷的床铺上。是该说她太不懂规矩呢,还是该说她真性情呢?
再一抬头,只见弛瑜望着那床上的女孩,脸面上是从未有过的阴郁。阿阳浑身一个哆嗦,忙上前去摇醒杨燕曦,声音里还故意加了几分教训的意思:“姑娘,姑娘!姑娘怕是困糊涂了吧,此处并非姑娘卧房,深更半夜睡在此处成何体统呀!”
杨燕曦渐渐转醒,见到许久未见的婢女阿阳,以为是尹人回来了,脸上的欣喜刚露|出一半,便又因看见弛瑜那张铁青的脸收了回去。往日弛瑜待她们母女太好,杨燕曦根本不怕弛瑜,这些日子又憋了一肚子火,此时张口便道:“是你?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弛瑜的心火也“噌”得上来了。她是不懂,尹人这种“天下人低我一等”的做派,为何会让人为这样一个小姑娘放行?别说因为她是杨燕祺的妹妹,尹人这种人会为了控制杨燕祺强迫自己每日接触这么个小姑娘吗?他难道就没有更方便些的手段吗?
但弛瑜还是不想对杨燕曦发怒,这不是她一贯的作风,她也不想因为一个尹人改了自己一贯的作风:“尹妃已回乡省亲,今后你也莫要擅闯男妃宫闱。如此行径不仅有碍你的声誉,也会令杨将军蒙羞。”
“我才不信你这些鬼话呢!尹人早说过,他父母皆已弃他离去,家中早已无人,他怎会回乡省亲!”
哦,看来尹人跟她还聊了不少嘛。
弛瑜面色如常:“他是朕的妃子,这是朕的家事,并不是你要关心的。”
“你别以为我不清楚,这都是你逼他的!”杨燕曦见弛瑜依旧软声言语,便气焰更盛,“他父母离去,留他一人唱戏为生,好不容易才唱出些名气能顾好自己用度,其间辛劳你都不知道吧?他样貌俊美,本该游历山水经历大好年华,你却将他锁入深宫,其间落寞你也不知道吧?他堂堂正正男儿郎,你不知廉耻违他本意,几次逼幸于他,个中滋味你也不曾想过吧?”
弛瑜看着眼前灰头土脸的小姑娘,知道她怕是把自己当成什么江湖义士了:“宫中有宫中的规矩,他已是妃子,许多事便是他分内之事。擅自让女子进入自己宫闱一事,待他回宫朕自会重罚他,至于你又可有想过你深夜出现在此处,已可以是死罪。”
而弛瑜没想到的是,这话一出口,杨燕曦竟首先担心的还是尹人:“你莫要为难他!你要是敢动他……那……那我哥哥一定不会再为你卖命了!”
“杨将军应当也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倾心于一个男妃吧?或许杨将军会比朕更希望你们二人少有瓜葛。”
话到此处,杨燕曦也无意隐瞒对尹人的心思,弛瑜这话也确实戳到她痛处——若她想救尹人出宫,与尹人在一起,不仅弛瑜帝是个阻碍,她自己的父母兄长怕也不会同意一个男妃成为自家女婿。
可成为男妃不是尹人的错啊,尹人也是被逼的呀,如此也太可怜了。
杨燕曦握紧了拳头:“你已经纳了许多新妃了,根本就不差尹人这一个,你发发善心放了他,我们杨家定会誓死效忠大南!”
弛瑜看了看她捏起的小拳头,淡淡道:“杨家的事或许并不是你说了算。”说罢也不打算再继续与她纠缠,转身命侍卫道:“送杨小姐回去,日后对栖灵宫严加看守,违者问罪。”
侍卫道一声“是”,便上前想拿住杨燕曦,可谁也没想到弛瑜刚转过身,这小姑娘便吼了一声挥起拳头照着弛瑜脑侧斜斜招呼上来。
孙七被派去照料李岑了,弛瑜身边没带近侍,正当那侍卫慌忙想要扑过去拦住杨燕曦时,却见弛瑜仿佛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一般伸手截住了那小小的拳头,臂力一发将杨燕曦整个抬上肩膀,然后摔在了身前的地面上。
杨燕曦惊叫一声,只知一阵天旋地转后后背猛地一痛,而后便人事不知了。
阿阳尖叫一声捂住眼睛,侍卫们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弛瑜看着倒地的杨燕曦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怒极时做了什么——
我刚刚都做了些什么啊!!!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