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妃不比封后,弛瑜无暇去管这些,于是将纳妃有关的所有事宜交给了阿阳。
阿阳原以为弛瑜只是让她帮忙从中参谋,筛选一批人,后来才听明白弛瑜的意思是——你随便挑,挑中谁就是谁。
对此阿阳的反应是:“不能啊陛下,少爷要是知道我帮您挑男妃一定会打死我的!”
“朕不会让他动你的。”弛瑜依旧自说自话,心里掂量着挑几个人才足以糊弄那些大臣们,“你就挑三个人吧,王公贵族家的公子挑三个。别挑嫡长子,别挑太有才干的……也别挑过分好看的。总之就是相貌过得去、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便是了,挑三个。之后再找一两个看得过眼的民间男子,如此应当够了。”
阿阳听着弛瑜这些古怪的要求,终于还是欠身应是,又急急忙忙做事去了。
她算是知道陛下究竟哪点看不上她们家少爷了——太有才干了,而且也太好看了。
不久,尹人一行人顺利与集沙岸义军碰头。
当年焦桀是出了名的暴君,张南璇才是救世贤主,尹人暗叹这些百姓还真是健忘,不过区区三十八年,“反南复庆”的口号竟能一呼百应。与这些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蝼蚁谈什么男女尊卑确实是白费口舌,他们现在只想着结束这个女子为帝的朝代,只要能改朝换代,哪怕复庆又如何?
他们似乎完全忘了千百年来多得是无用的男帝、暴虐的男帝,只记得张殷渮是何等无能了——女子犯的错误,从来不能像男子那般,轻易便能一笔勾销。尹人站在轿前看着这隐蔽的营地,看着来往衣着不一的所谓的兵士们,不由嗤笑出声:“像伙土匪。”
小瑜儿啊,这便是你的子民,这便是你不惜性命也要守护的芸芸众生。
你可知你的命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要金贵。
早在尹人还在三里路开外时,夏轲便收到了消息,候在了营帐外,此时尹人下了轿子,便见夏轲拄着拐杖在营地旁站着,身旁站了好些人。
这便是夏轲所能收揽到的人心了。
焦桀暴虐不假,夏轲却是一代良相,安抚灾区,亲临沙场,体察民情,清正廉洁,始终是个深受百姓爱戴的丞相,当年在焦桀滥杀无辜时也多有劝谏,救下过不少望族名士。如今他八十高龄为旧主奔波,本就令人动容,此刻又在帐前恭迎少主,便也有不少兵士驻足陪同。
尹人这一趟北上又南下,比预期抵达的时间慢了不少时日,足以让夏轲等到心力交瘁,生怕尹人路上遭遇不测——比如孟广毅会不会过河拆桥,半路下黑手。
尹人也是想到这一点,所以挑选随从、安排行进的队形时都算得上谨慎,但孟广毅似乎没打算动他。这很不明智,尹人觉得如果易地而处,他不会让孟广毅看见营地的影子。
尹人这么想着出了会神,便见夏轲已颤巍巍在不远处跪下。
他一跪,自然谁都不好意思再站着,哗啦啦跪倒一片,高喊:“恭迎少主!”
田韦沈嘉见状也忙跪下跟着一起喊,戴武戴舟还因着那句“土匪”怔愣着,但也赶忙跪了下去,而后眼睁睁看着那个冷漠寡言的少主突然热切地几步上前扶起夏轲,目光坚毅又满含感激,竟像是要落泪了:“夏老先生,让您久候了。”
别说戴武戴舟了,连夏轲本人也是一怔。
夏轲一直要尹人报仇,一雪家仇国恨,但是他也知道尹人本人始终对此兴致缺缺,好在尹人也没有明确拒绝。夏轲也明白虽说尹人是自己带大,自己是他的半个长辈、半个老师,但尹人对自己始终并没有什么感激敬畏可言。
这也是好事,毕竟尹人是要做皇帝的,他终将高高在上傲视所有人,这正是帝王的气势。
可数月前尹人突然对大事认真起来,做出了完整的计划,这让夏轲感到意外,也揣测不出尹人的心思,但他也明白尹人已经做出了上上策了,他没有理由反对。
而现在尹人的举止一反常态,竟真像是个一心想要报仇雪恨的庆朝后主了——他如此卖力地对待此事,便更让夏轲觉得恐惧。尹人精通戏剧,演技了得,动作、表情、落泪于他而言极为轻松,但他平日里下了台从来都是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极为恣意、也懒得去装去演的,如此一番于他委实算是过于卖力了。
夏轲死死盯着尹人,被尹人扶着起来,布满沟壑的手也在尹人的手臂上用力一握,似是哀求他莫要做其他想法。
可尹人依旧那般表情,已然是入了戏了,唤不醒了。
八十老臣久立恭候,青年少主落泪相扶。这一通戏码着实看得兵士们心生哀恸,不得不暗怪孟首领气度太小、礼数不周,竟并未亲自前来迎接。
尹人则恰到好处地来了一句:“孟首领现在何处?首领起大势、招兵马、充粮仓,令焦某着实钦佩。某初来集沙岸,理应先去拜会。”
闻言人群中立刻出来一人,身材颀长、样貌英武,若非面色黝黑,一身粗布短打穿在他身上必然不会相称。此人冲尹人抱拳道:“在下亲兵九夫长戚友山,代孟首领恭候少主多时。”说罢长臂一伸,请尹人随行。
尹人便也拱手作揖道:“有劳戚兄。”
戚友山和尚出身,少时在少林寺做过几年武僧,在草台子上献艺时常有香客打赏。如此赚了些钱后便离开寺庙,蓄了头发还了俗,一面做些零活,一面读了几年书。但他当初读书不是为了科举做官,而是他认为日后不论做什么都得能识字。而识字后看书时,又觉得书中所言使他受益良多,于是便多读了几本。
他的想法比戴舟坚定得多,他认为女子为帝的朝代必当倾覆,做南臣是不会有出路的。于是当同村的孟广毅试图组建义军后,他便也跟了来。孟广毅对他知根知底,又欣赏他略通文墨,便要他做了这个亲兵九夫长。
而孟广毅虽说曾做过南臣,但也不过是个买来的官,字并不识得几个,他能起势是因着他确实有些首领气魄,况且也确实力大如牛、力能扛鼎,这已足够使一些平民百姓刮目相看。
戚友山佩服他起兵的气魄,也佩服他的力气,但在戚友山眼中孟广毅也着实是个粗人。待人接物简单粗暴,器量甚小不能容人,委实算不得书中所谓的君子。
不过这也无妨,历朝历代每每改朝换代之时,最终荣登大宝的也不全是什么正人君子。有着气吞山河的自信、龙袍加身的雄心,也有一呼百应的气势,这便是孟广毅的军队能崭露头角的原因,也是戚友山愿意追随的原因。
后来义军急缺人手时,夏轲前来与孟广毅商议,孟广毅曾一口回绝——他可不愿将皇位拱手让给什么庆后裔,这时也是戚友山劝他道:“军中人手急缺,再如此下去只能攻打其他义军以缴获人手和粮食,但若应下夏老先生,那么许多南方义军将自动依附于孟首领您,如此可得人马兵粮,不费一兵一卒。届时您依旧是集沙岸的首领,若能壮大军队、推翻南朝,到时谁来登基为帝,便是到时的事了。”
的确,孟广毅如今依旧是军中威望最高的首领,而尹人说是少主,恐怕更像一个起兵的理由、一个代表大庆的标记,并无什么实权。可即便如此,孟广毅还是已经开始摆谱了,不论如何也不愿意亲自迎接,只派了这个九夫长代劳。
而见到尹人后,戚友山不免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少主竟比他想象的还要年轻些,而且看起来身体柔弱,样貌也……不似世间俗人。
这也无妨,这少主只要人在军中,便能安稳军心,他们也出师有名。甚至就是因为少主这般年轻,而且柔弱、谦逊、知礼,便更不容易引发二位首领之间的冲突。
听着这句“有劳戚兄”,戚友山暗叹着,这应当便是书中所说的君子气度了吧?虽说君子之度未必是帝王之才,但这至少方面看来,孟广毅的确是太过不如了。
戚友山回抱一拳,又再次请道:“少主不必客气,请随在下来吧。”
尹人点头,回身冲夏轲行了一礼,而后随戚友山向孟广毅的住处行去,田韦沈嘉、戴武戴舟也立刻跟上。
只是还未走出几步,便听两个小兵在不远处窃窃道:“还真没想到这少主长得这样好看,这要是被那好色的女皇帝瞧见了,还不得劫了去。”
另一人道:“可不是嘛!我听打北边来的弟兄们说,近日里又开始收那些王公贵族家公子的画像了,这是女皇帝又要纳新男妃咯!”
戚友山闻言觉得他们太过无礼,斥道:“胡说什么!再多嘴饿三天!”
那二人赶忙住嘴干活去,戚友山回头抱歉道:“少主见笑。”
尹人也笑道:“无妨,都是性情中人。”
戚友山又暗叹这少主真是好脾气,有器量,殊不知尹人早在身后将拳头握得咯咯响——却不是为两个小兵的冒犯,而是想着他在外面累死累活,若弛瑜真在宫中与那些男妃做出点什么,他定要这堆狗男女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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