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龙凤合鸣影单只

小说:不戏言 作者:由天
    孟广毅住的是军中最大的帐篷,别看兵士们吃住得不咋地,身上也没有甲片和兵器,但这首领的住所确实是不赖——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不说,从大床到几案应有尽有,被卧和器皿都是好材料,光尹人目力所及便有三把刀,甚至还有身不错的甲。

    孟广毅敢住这样的地方,一来说明他在义军中确实威望甚高,二来说明他这人确实野心勃勃、担得起大事。

    一个刚起势不久的首领,确实可以以这种方式彰显自己位尊、与众不同,否则可能会被自己的下属们认为是没本事、不可靠,但孟广毅现在已经无人质疑、威望颇高,那他现在应当做的就是离开这略奢侈的帐篷,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才是。

    他若想始终把架子端得这么高,就只能一直打胜仗,将自己变成战神,也让将士们的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而一旦打了败仗——不用多,哪怕是接连两场败仗,就会有人说他无甚本事,为何住得那么好、架子这么大,让咱们活受罪。

    只有在最受敬仰时能自降身份的将领,才能在战败时获得更多的宽容,孟广毅的自大自满实际是封死了自己的后路。尹人一边向坐在几案后的孟广毅走去,一边盘算着若他再蠢一点,或许自己就并不需要使什么手段了。

    将余光从那三把刀上收回,又看向自己身前的戚友山。

    这人的谈吐气质,像是个读过书的人。尹人觉得看孟广毅这架势是不太可能轻易同意与自己合作的,那么或许是这个戚友山从中劝说了。此事可以日后考证,但不管怎么说他应当是这支义军中有脑子的人之一,这人最好可以为自己所用。

    这么想着,人已来到近前。戚友山先向孟广毅抱了一拳道:“首领,少主到了。”

    孟广毅长脸长髯,眉毛浓密,眼若铜铃,身材壮硕,尹人看他坐在那里,感觉自己看见了一头熊:“早闻孟首领雄风,今日一见,果真英武。在下桀帝之孙焦尹辰,愿与首领共谋大事。”

    孟广毅虽说识字不多,但这些日子里也听惯了戚友山跟他吊文袋子,尹人这一番谦敬,倒也没听愣他,坐在那扬手粗声道:“嗯,既然来了都是兄弟,辰弟请坐,不必客气!”

    戚友山闻言忙给孟广毅使眼色,想让他莫要这么快就摆大哥的谱,少主方到营中,至少也要起身相迎才好。

    孟广毅在许多事上都很愿意听戚友山的,但在与尹人合作这事上,他对戚友山却始终有些怨怪——他起兵是有个皇帝梦,也是图一个痛快,想的就是自己领兵自己打。败了就是脖子上碗大个疤,转世投胎去;胜了就是九五之尊,与弟兄们一同飞黄腾达。他从来也没想过还要与人合作行事,如今这般模样让他极为不痛快,已是与初衷相违背了,能如此好好言语已是客气,要让他假惺惺笑脸相迎,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这个庆后裔来了之后是无端多出好些人马,可这又如何?孟广毅觉得让他自己打,未必就打不来。何况他当初起势是如何艰辛?拉人、筹钱、练兵、买粮,哪个不花心思不花力气?如此才走到今天这步,凭什么那庆后裔不过是投了个好胎便能无端招来这多人手、便想来分一杯羹?

    也怪自己,当时怎就鬼使神差地被戚友山说动了呢?

    孟广毅人还气着,见戚友山对他挤眉弄眼,也把头一撇装没看见,气得戚友山牙痒。

    尹人见状在戚友山身旁朗声笑道:“哈哈,毅哥英雄豪杰,岂会如凡夫俗子般囿于繁文缛节,如此快人快语,才是成大事之人!辰弟愿与毅哥兄弟相称。”说罢两手交叠,深行一礼。

    戚友山涨得脸色通红,这么对比下来,倒像是自己丢人现眼了一般,只能代孟广毅道:“首领今日事务繁多,未能前去迎接少主,心下也多有歉疚,还望少主莫要放在心上。”

    孟广毅虽说瞧不起尹人这小身子骨,但被尹人这么一顿夸倒是很受用,不禁想着或许暂且与这小子相处相处未尝不可,也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摆谱摆过了,便站起来应和戚友山道:“对对对,这几日确实事务……事务繁多,我哪里是快人快语,忙昏了头罢了。”

    尹人立时关切道:“毅哥日理万机,是为天下黎民,能与这样的大丈夫结为兄弟,辰弟荣幸之至。但作为小弟,还望毅哥有劳有逸,善保千金躯。”

    孟广毅咽了口唾沫——好吧,戚友山吊文袋子没这么狠,这番话他确实有点听不太懂,但意思能猜出个大概,便打马虎眼道:“哈哈,辰弟客气,坐下说,坐下说!”

    尹人便也走到侧边的几案旁,待孟广毅坐好后,自己才矮身落座。

    之后的谈话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尹人学着弛瑜平日里的模样,硬是装出了十二万分的谦敬,只是弛瑜若是发现对方不通文墨,必定不会在言语中加上太多雅词让人难堪,尹人却是挂着张人畜无伤的脸,说着难为人的话,憋得孟广毅一头汗。

    好在许多话听语气猜也能猜出个大概,孟广毅能知道尹人在问军中事务,因着这些正是他平日里最关心的,所以都能应出个大概来。

    而孟广毅也询问了尹人这些年来在何处生活,此番怎到得这样迟,路上可劳累。

    很多事尹人早与夏轲串供好了,便说当年卓曜公主出逃,后被夏轲收养,生下自己后远走他乡再无音信,复国重任便落在了这一老一少肩头。

    此番到得迟,尹人只说是遇上些琐事耽搁了,不值一提,与毅哥的辛劳相比,也算不得劳累。

    谈话间孟广毅曾十八次地想要问尹人对于皇位有何想法,但见戚友山又在那挤眉弄眼,又十八次地把话收了回去。直到最后叫了个小兵领尹人去他的帐篷,孟广毅始终没机会将最想问的问出来。

    送尹人走后,孟广毅终于忍不住冲戚友山拍桌怒道:“你在那挤兑什么!皇位的事都不先谈清楚,我怎么跟他一起做事?”

    戚友山也气急:“咱们这才到哪?哪来的皇位给你谈?他身边只有四个随从,其中两个还是咱们军中的人,你现在问他有什么想法,他敢说有想法吗?他说不打算称帝,你敢信吗?你问这个不仅没用,反而不利于你们以后共事啊!”

    “我做什么要与他共事?就他那小身板?我图他给我招来的这些人手?我自己打未必打不来,不比这痛快?”

    “你就只顾一个痛快,弟兄们的命你不管?你不要命,弟兄们都不要命?明明能少死人的事,你心里琢磨什么呢!”

    孟广毅知道戚友山说的也对,只得坐下气鼓鼓闷哼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哪点像是个少主的样子了?我费了多大劲?他投了个天生贵种的胎,就能跟我平起平坐了?你看他那个样子,不知道跟着夏轲在哪个野草窟里爬上来的,还在那满口之乎者也……”

    戚友山见他似乎听得进去,也不再多言,只道:“人家那是敬你,才在你面前用雅词,这是读书人的习惯。你也莫要惧他什么天生贵种,他是公主生的孩子,严格来说只是桀帝外孙,到时单揪着这一点你便拿得住他,再不济——他说他是桀帝后人,他便是吗?这世间多得是样貌相似的人,你若大权在握,你说他不是,他便不是了。”

    戚友山如此一席话说得孟广毅醍醐灌顶,一时间对尹人竟也没有多大的敌意了。方才的怒意烟消云散,孟广毅立时又上前揽着戚友山称兄道弟,一通吹捧。

    戚友山也叹了口气把这页掀过,想着孟首领虽说有些事拎不清,但倒很能听进人言,只是或许真该读些书了。

    另一边,弛瑜近几日在上朝时有意无意地提了李岑几句,以此试探大臣们的意思。大臣们则纷纷猜测陛下是不是又要重启女科,一时间人心惶惶。

    不少人登门拜访刘晋和季平,想商议若真女科重启,便一同辞官,却不曾想季平称病告假,刘晋闭门不见。

    大多年轻官员倒冷静——他们总归看宰承与长史官的动向便是了,辞呈日日揣在怀中,若二位老臣辞官,他们便跟进,若他们不辞官,自己就接着上朝议事。

    而一些老臣却冷静不了——他们看不出刘晋和季平的态度了,明白他们二人应当是与陛下商议过,受了威胁、或是得了好处。于是担忧陛下是否想做糊涂事的同时,他们早在心里把刘晋和季平骂了个狗血淋头,考虑着若真到那一步,是否支持朝中将领拥甄王逼宫退位。

    而此时,魏夫离被任命为军机大臣,统领宫中侍卫,赐剑履上殿,每每上朝时便披甲携剑好不威风地往那一站——这可是哪位将军都不敢碰的硬茬。

    与此同时,弛瑜将孙七和几个信得过的侍卫派到了李岑身边,让他们一定保李岑平安无事——此时李岑若遭到陷害有个好歹,那就真再无女子敢来应试了。

    等这一切终于处理得当,再批完积欠的奏章,弛瑜头昏得好像要从脖子上掉下来一般。

    如此总算得空在几案后闭目养神片刻。可还没闲着一会儿,弛瑜突然又记起她的新男妃们应当已经入宫约莫五日了,她还连看都没去看上一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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