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静虑深密如秘藏

小说:不戏言 作者:由天
    似乎弛瑜和尹人一开始就是这样。

    弛瑜想的比说的多,总是谨言慎行在心里盘算一切,她想相信尹人,但是理智告诉她这个男人不得不防。而尹人,总能看穿弛瑜的那点小心思,却乐得看她在自己面前拼命演、拼命圆,挖空了脑袋去想这想那。

    弛瑜若不放低姿态亲口问他,始终怀疑于他,他绝不可能倒贴着去解释的,除非弛瑜的怀疑会影响到大局。

    而尹人的厉害就在这一点上。他可以始终高傲地不做任何解释,就在弛瑜对他有所怀疑的情况下,逼得一切都向自己所要的方向进展——不论是政事上,还是弛瑜对他的感情上。

    对他来说解释是多余的,他要是想解释,能编出大概十几种合情合理的故事,弛瑜也深知他撒谎的功底,所以不论他说什么都很难相信。

    而若是弛瑜不信,解释也没用,若是弛瑜信他,也就不需要解释,更何况那是一段极为冗长的故事,说起来太费口沫。

    他就是希望弛瑜能无条件地相信他,他就是有几分自信弛瑜对他是有那么点意思的——他身材颀长,样貌姣好,聪明绝顶,他是唯一真心帮她的人,他就不信弛瑜一点都不动心。

    而且他有着与其他男子相比最大的优势,那就是他并不介意他的娘子是个皇帝。

    皇帝又如何?他有的是本事与皇帝平起平坐,甚至皇帝也要让他三分;妃子又如何?谁想骂便由他去骂好了,他就是心甘情愿做这个女人的妃子;后宫三千又如何?这后宫里只有他一人是真正有脑子的,只有他能为弛瑜出谋划策,他有那个自信就算弛瑜纳妃再多,始终眼里、心里、枕侧、床畔都只有他一人。

    虽说卓曜公主与周老道都不是从一而终之人,但那是他们的事,尹人从始至终的想法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常年住在花街街头,趴在塔楼上看尽男女百态,早就看透了那些所谓“偷腥快活”的愚昧无趣,而每每台上戏中所唱,又唱出了太多痴男怨女世事无奈。所以尹人早就想过,自己这辈子定要过得明明白白爽爽利利。

    他是个男人,但他绝不纳妾,两个人一辈子就是他眼中最快活的事了;他喜欢的人是个女皇帝,可这又如何,他就是愿意帮她、做她的男妃,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何况就是真正伤天害理的事儿他也没少干……

    他是焦桀后人,她是张氏皇族,这不是问题;他是堂堂男儿,她是当今女帝,这也不是问题。

    现在对于尹人来说,最大的问题是弛瑜心思太善,虽说也不至于把事情做砸,但总要让自己吃亏吃苦头。而他看着憋屈了,恼怒了,就总想用点干脆利落的手段,将事情简化一些,这之中又难免会有些牺牲,惹得弛瑜生气。

    他脾气不好是真的,会利用人命设局是真的,滴水之仇必涌泉相报也是真的,但他虽说漠视人命,却也不是以杀人为乐,若弛瑜当真不喜欢他这一点,那稍微改改倒也无妨,毕竟有些人确实也不是非杀不可。

    不过每次见到周老道,他倒是真是会时不时闪过一种“杀了算了”的想法,所以要说他不念父子情分也是不对的,他真的已经手下留情了。

    “你吃够了吧?没吃够要不要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尹人往周老道面前一站,那周老道便颤颤地往后缩,自然是不敢让尹人给他盛饭,忙放下碗筷拿手背抹了把嘴,讪讪道:“不必,不必,饱了,饱了。”

    尹人也不想跟他废话,直接问道:“南方的热草瘟你究竟会治不会治?”

    “大人您就高抬贵手放了我吧,我那都是些骗人的把戏,我哪里会治病啊……”

    弛瑜迈步进来,恰听到周老道对尹人的这声称呼,不由皱起了眉头——这父子俩真是,儿子不像儿子,父亲不像父亲。

    尹人本就是焦桀后人,如今又成了男妃,若周老道真是被他早年那些梦境迷了心智,硬是要说自己不可接近权贵,那么尹人确实也是他不能接近的人。

    弛瑜倒有些同情起尹人来了,不过韩亭西的病更要紧些:“道长莫慌,朕这里有一位病人,您游历各国所见甚多,不妨看过这位病人再下定论……”

    “不用与他这么客气,他这种人脸皮厚的很,好言好语在他这里讨不到什么便宜,”尹人不客气地直接打断她道,“爹,两条路,那人现在快死不死的,你要么去死马当活马医,要么入宫做妃子,你选吧。”

    弛瑜浑身一抖:“你胡说什么?!”

    “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你现在是皇帝,纳妃的事还要讲什么伦常,从古至今后宫的事本就乱得不能再乱,你也别想名声有多干净。何况按这臭道士的脾性,不来点狠的把他那所剩无几的阴德败光,能让他说出什么实话?”

    弛瑜眉心拧成了个疙瘩,看看尹人又看看周老道,半响终于松口道:“行吧。”

    周老道吓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若仅是尹人这么说,或许还是说来吓他,但弛瑜看起来却是深思熟虑后应下的,绝不像是开玩笑。

    “唉……你们这些人啊,到底要我说什么你们才肯信呢,世上要出恶鬼,要出恶鬼的呀……”周老道抬袖擦了把老泪,认命似地道,“早听说皇后大人病倒,陛下说的应当就是皇后了……”

    弛瑜忙应道:“实不相瞒,亭西皇后前日里染上热草病,已经到了身上起疹的地步,道长认为皇后可有救?”

    “哎呀,这个病吧,本是治不好了的,要想治好也是有违天道的,这得待本道设祭坛做法事,问过了各位神仙,才好……”

    在弛瑜看来,只要周老道愿意给韩亭西诊治,就必然有求必应,既然周老道这么要求了,弛瑜便想立刻应下,为周老道准备祭祀。

    尹人却根本不吃这套,揪起周老道的领子便道:“问什么神仙,你当我也是傻的?听你这意思,你是会治了?

    周老道生怕挨打,忙瑟缩着道:“别打别打别打,我去看看,我先去看看!”

    “那就别废话了,跟我走吧。”尹人说着一路揪着周老道的领子把他丢进了栖灵宫的轿子,而后自己也上轿向着城外山庄去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弛瑜还在原地有些愣神——说好的祭祀呢?这就没了?

    见栖灵宫的轿子已先行去,弛瑜也向自己的龙辇快步走去,没走几步却见何能小僧又一次双手合十抵在眉心,躬身伏跪,似在恭送。

    弛瑜也不多管他,抬步要走,却听何能轻声道:“您万事小心,切莫与那人再多纠葛,多历劫难。”

    弛瑜一顿,看向他道:“你是说尹妃?”

    “是那年轻的施主。他是您命中的劫数,若如此下去,您或许会因他而死,也不能功德圆满。”

    “若真如你所说,他是我命定的劫数,那这一劫又岂是我能躲得过的?”弛瑜说罢丢下他前去撩开龙辇的轿帘,却听寺外马声嘶鸣,又见一人下了马向她奔来,在她脚下跪下。

    待那人抬头,弛瑜首先便见他眼中一片猩红,竟是孙七回来了:“你不是去接母亲去了吗?怎么这么副憔悴模样?”

    孙七咬着牙,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盒,声音发颤:“小人到时,家中草屋已被烧做灰烬,小人媳妇因去河边洗衣躲过一劫,可小人的娘已经……就连骨灰,也只剩这盒中的……”

    弛瑜心下一空——大哥竟真对一年迈的老妇人下手了?就因为她的儿子没能杀了他的亲妹妹?

    “你愿与朕一头,朕却没能护你母亲周全,确实是朕之过。若你对朕有所怨怼,便尽管离去吧,日后与你夫人好生过活……”弛瑜只觉得身上一阵乏力——她已经在第一时间让孙七去接老母亲回宫了,却依旧没有赶上,这事情的可怕就在于,哪怕一切重来一次,弛瑜似乎还是无法救下那名老妇人,而如今她也没什么好说,人死不能复生,她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孙七一双眼依旧恨得猩红,但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恨的不是弛瑜:“小人曾不忠不义,对陛下持刀相向,陛下不问小人的罪已是大恩大德,小人怎么可能怨恨陛下。如今刘成辞烧死小人老娘,小人只求与陛下一同,为老娘报仇雪恨!”

    弛瑜一怔:“刘成辞?”

    “当年小人做羽林军侍卫时,曾在一次比试中伤了腿脚,那刘成辞便以杀母威胁于我,将我安排到紫竹宫,让我取得二殿下信任。陛下可还记得在慕金楼中毒那一次,正是小人……按刘成辞的吩咐,在指上抹了毒,接过茶盏时趁机将毒下在茶中。那日小人在承隆殿行刺陛下,也是刘成辞所指使,小人之所以说是甄王所派,是因为这两次行刺,刘成辞都吩咐我说事后入狱招供时必得说是甄王派我刺杀陛下,小人当时生怕刘成辞对家中老娘下手,并未敢将此实情告知陛下,不想还是没能保住家中老娘一条性命……”

    孙七咬紧了牙,却依旧说着流下泪来。而弛瑜听着听着背后涌起阵阵寒意。

    成辞太后这是想要将弑君之罪嫁祸给自己的亲儿子?

    弛瑜终于雷击一般想通——错了,错了,之前想的全都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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