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无情最是帝王家

小说:不戏言 作者:由天
    自打弛瑜在凤和宫那场乌龙被错传之后,弛瑜房中只要有男人,侍卫宫女本就是不敢贸然进入的,何况现在陛下有令,那就算是有再大的动静也没人敢闯进去。

    弛瑜本身动作更为灵活,孙七又刚挨了一脚没缓过劲来,所以连下了几拳头都被弛瑜躲开了。而弛瑜几步连退到了墙边,身子一矮拿拳头的侧面狠击在孙七的腹部,却不想孙七的腹肌竟像石头一样硬,把她的整个手臂震得一麻。

    可孙七的肚子毕竟也不是石头做的,这一下没防住确实也被打了个结实,痛哼一声堪堪站稳,冲着弛瑜的左臂就是一拳。

    可孙七知道弛瑜左臂有伤,弛瑜也知道孙七的小腿在以前做羽林军时便落下了旧疾,喉中低吼一声,抬腿拉了极大的架子甩过去踹孙七的小腿。

    而白绫就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弛瑜和孙七向对方的伤口上下了狠手,而后又双双发出极惨烈的叫声,各自捂着伤处退开,然后重又冲上去打得不可开交。

    “孙七你住手!陛下对你那么好,你这是做什么!”白绫急得大叫,孙七闻言动作一顿,便被弛瑜一个拳头迎面砸上来,鼻血立刻就下来了。

    “啊……”孙七哀叫一声,抹了下血迹,正要反打回去,却见弛瑜空翻回去,手上一个点地,两脚接连两下踢在孙七侧脸上,而后整个身子落到地上,却只是手脚着地。

    这两下完全把孙七打懵了,整个人倒了下去,眼前黑了片刻,好半天才重又看清。

    此时弛瑜已坐到几案旁喘着气歇息了,孙七揉揉眼睛,摸下来一把血,再去看弛瑜——弛瑜方才被一记重拳砸到额角,此时半张脸都是血,似乎伤口在额头上,白绫正边哭边拿帕子按在伤口处。

    可是疼的何止额头,弛瑜觉得自己浑身都疼,疼到骨头里了,以前奶娘说生孩子是最痛苦的事儿,弛瑜现在倒不觉得生孩子能比被孙七揍上几拳头疼。

    弛瑜喘了一阵子,孙七也喘了一阵子,一时半会两个人都站不起来,但孙七的伤势明显重些,尤其是弛瑜不知道他的命根子还保不保——她当时刚问出口,便想起孙七既然是奔着死回来的,家中想来也是留了血脉了,那该踹就踹了吧。她承认自己打得阴了点,也利用了孙七的分神,但是如果不这么做她现在可能就和孙七一起躺在地上了。

    白绫哭哭啼啼地去派轿子请沈御医来,弛瑜撸起自己的袖子看左臂的伤——伤口表面是愈合了,但是筋骨里怕是永远也好不起来了,不过弛瑜必然不会因这种事消沉,这些事她本就是随缘的。

    “你家老母亲伤了脚,是真的还是假的?”

    孙七躺在那里,闷闷地应道:“假的。”

    “那你娶亲一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那便好。”弛瑜道。

    孙七的确是想在行事之前与家中母亲道别,又娶了夫人与母亲相照应,也留了孙家骨肉——因为即便他真能杀了弛瑜,也是打算自尽随着弛瑜去了的,他跟在弛瑜身旁这些年,弛瑜待他如何他清清楚楚,如今这一句“那便好”更是让他心下一颤:“小人对不住陛下……”

    “说吧,谁让你来的?成辞?还是大哥?你是一开始就为了这个被安排到紫竹宫,还是后来被抓住了什么把柄?”

    弛瑜说着看向孙七,却见孙七突然仰起头来,将那颗本就鲜血淋漓的头颅猛地撞向地面。

    弛瑜一惊,几案一掀直接上去一脚踢在孙七胸前,在他头撞到地面之前将他仰面踹了回去:“朕留你一条命是为了让你自尽的?”

    山一般壮实的男人啊,突然就流了泪:“若我杀不了陛下,他会杀了我娘的!”

    “你要是就这么死了就更救不了你娘了。”弛瑜确实理解不了孙七这种求死的心情,虽然之前自己做过类似的事,但是有目的地以性命做交易和毫无意义的逃避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你知道朕的脾气,既然你是为了家中母亲,那朕自然不会降罪于你。现在你告诉朕究竟是谁派你来的,朕会想办法保老人家平安。”

    孙七绝望地以手掩面,孤注一掷道:“是……甄王……”

    是大哥派人来杀她的。

    大哥想做皇帝,弛瑜一直知道,但是在弛瑜心里大哥一直是个极怯懦的人,怯懦到不敢做坏事。

    这些日子以来,上朝时总有人给弛瑜使点小绊子,老师为难过她、史大夫和其他大臣也故意给她找事,但是大哥却始终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活像曾经的弛瑜。

    因为大哥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头脑并不灵光,就连为难人也不知该怎么为难。以往朝堂上,他也就只是能在成辞的强压下憋出几句话来,但是说得其实并不漂亮。他其实比弛瑜更怕说错话、做错事,因为他似乎从来就没有对过。

    弛瑜也一度不解,成辞那么狡猾的一个人,为何就算不清这笔账,为何就非要费尽心思捧大哥上位,他就是捧三弟也比捧大哥强些。而且很多事情若不是成辞从中撺掇,大哥根本就做不出来——葫芦口的战败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所以,一直以来发生的这些事情,弛瑜总觉得即便大哥有参与,也多是成辞下的杀手,而这次却确实是大哥想要杀她了。

    这段时间以来大哥一点动静也没有,弛瑜几乎以为大哥愿意放弃皇位了,但是看来并没有。

    按理说弛瑜是该叫弛臻一声皇兄的,但是因为没人跟弛瑜讲过她该怎么叫,所以她就学着刘子伦叫哥哥的叫法,唤弛臻大哥。

    其实最初的时候,殷渮帝是不让弛臻接近弛瑜的。所以弛瑜至今犹记得六岁那年大哥坐在侍卫肩头偷偷趴在墙头看她,还兴奋地问侍卫:“那就是我的小妹妹吗?怎么生得这样好看!”

    后来的事,弛瑜就不是很想回忆了——后来母皇恰巧经过,呵令大哥从侍卫肩头下来,而后一脚将大哥踢出老远。

    弛瑜听见惨叫声心中一紧,忙从紫竹宫跑了出来,只看见一向待自己温和的母皇对大哥吼道:“滚!再靠近瑜儿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而那个扛着大哥的侍卫,自然也是被斩了。

    弛瑜不敢再靠近,又跑回了紫竹宫,跑到父亲身边。她没有哭,只是说道:“父妃,有个侍卫被砍了脑袋。”

    林易淡淡道:“那你找我做什么?”

    “父妃不怕吗?”

    “你出去吧,”林易合起书卷,看向她,“若你再叫我父妃,那便不用再同我说话了。”

    弛瑜怔了怔,轻声道:“是……父亲。”

    所以说,其实在殷渮帝心里,她的孩子从始至终就只有弛瑜一个,其他的甚至可能都不算人。

    很长一段时间里,弛瑜总能听见母皇与父亲争吵,父亲不咸不淡,母皇歇斯底里。后来母皇便不再来了,这对弛瑜来说也是件好事,就算母皇待她再好,她心里对母皇还是怕的。

    再后来,弛瑜偶然间听到下人闲言碎语,说陛下自从被林妃赶走后又召了各色男子入宫,每次临幸不同的男子,腹中已怀上了大南的第四名子嗣。

    也是从那时开始,弛瑜开始慢慢领悟到母皇与父亲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

    也就是差不多的时候,弛瑜再次见到弛臻。

    想来弛臻或许是从那个时候便开始怕她的,刚远远地看见她便要绕开,而弛瑜一眼便认出他了,在他绕开前便开了腔:“你是我大哥吗?”

    弛臻一顿,回头看着她道:“你……是我皇妹,你应当叫我皇兄。”

    “我有个叫刘子伦的朋友说,我有个大哥,有个三弟,很快还会有个弟弟或者妹妹。而且那日在紫竹宫,你不是叫我小妹妹吗?”

    弛臻一怔,也局促地笑笑道:“那便随你开心吧……”话音未落,弛臻脸色一变,腿脚一软便跪下了。

    弛瑜回头,果然母皇已在身后。

    母皇生下三弟时弛瑜才两岁,还不怎么记事,所以此时看到母皇大着肚子的样子弛瑜有些怕,觉得十分怪异。

    想起一年前母皇如何对待大哥,弛瑜忙一起跪下道:“母皇莫要怪罪大哥,是瑜儿将大哥叫住的,母皇要怪便怪瑜儿吧。”

    “大哥?”或许就是这么个称呼吧,让殷渮帝突然看开了,“是呢,他确实是你大哥……”说罢竟对弛臻也有了些笑模样:“带你妹妹去玩吧,记得照顾好她,莫要让她受了伤。”

    于是弛臻诚惶诚恐地行礼,而后牵起弛瑜便去了。

    即便弛臻后来全然不是弛瑜的对手,但是他比弛瑜要早习武好几年。那时弛瑜白白嫩嫩,连剪刀都没碰过,便常常看着弛臻在园中舞剑,对自己的大哥也确实有几分崇拜,想着若有一天自己也能如大哥一般英武潇洒就好了。

    直到后来魏夫离被安排到弛瑜身边,弛瑜真正拿起武器练了起来,才知道原来大哥那几下不过是花拳绣腿,真到格斗时根本没什么作用。

    弛瑜有些失望,但是想想也怪自己,大哥从未说过自己很厉害,只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地高看了大哥罢了。

    后来刘晋成了弛瑜的老师,弛瑜慢慢长大,懂得越来越多,也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大哥并非有才之人。

    她也问过刘晋,虽说朝中之人大多支持大哥继位,可大哥似乎并不通治国之道,如何治理大南呢?

    刘晋抬眼看了看她,问道:“瑜儿的意思是,你来做这个皇帝?”

    弛瑜一惊,忙道:“学生并无此意,只是……”

    “天下从不是一个人来治理的,你们兄妹几人,其中一个做了皇帝,其余几人都会成为最得力的忠臣谏臣,文武百官也会纷纷献计献策,你与其担心这些,不如赶紧去把书看完。”

    有些话老师自然是不敢明说的,但是弛瑜已经明白,自己是应当用功读书,日后辅佐于大哥的——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确实也这么做了,将所有锋芒通通让给了大哥。

    很简单的事情,可为什么会到了现在这一步呢?

    因为成辞做人太过阴毒,因为弛瑜还有许多比大哥更重要的人想要保护,因为大哥不够信任她,终究要与她鱼死网破。

    弛瑜从没想过自己继位后竟能稳住局势这么久,想来也是恢复太子制为她挡了一阵子,但是之后呢?已经涌动的民心是不是那么容易平复?朝廷的军队是不是一定会有与自己的子民兵刃相向的一天?若她日后接连生下皇女,朝中好不容易稳定的局势会不会重新乱起来?

    弛瑜总有一天是要面对这些的,她也希望大哥能看在昔日情分的面子上不要再给她添乱,但是看来大哥果然是比她心狠的。

    现在想来,在城南山坡遇袭后,弛瑜去找成辞交易时,成辞说了一句“瑜儿今日怎么如此好心”,就好像不知道白天的事一般,弛瑜当时觉得奇怪,但并未在意,如今看来那日的刺杀应当仅是大哥安排的了。

    弛瑜叹了口气,看向孙七道:“朕若与甄王争斗起来,你站在哪一边?若你愿与朕一头,便略作休养后立刻将家人接到宫中安置,若你还是与甄王一头,便不会再有机会入这皇宫的大门了。”

    孙七躺在地上失神地望着梁顶,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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