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云中望月雾中花

小说:不戏言 作者:由天
    “半个月了,不敢杀我,不敢赶我走,也不敢来找我当面问个清楚,”尹人敲敲几案上自己摆出来的棋谱,轻蔑道,“好个废物。”

    阿阳早已被他接进宫中,此时正给他添茶,闻言应道:“或许魏老将军根本就没把你是前朝遗孤的事情告诉她呢,又或许她根本就不信呢?毕竟一直以来的传言是元帝攻进皇城之后把所有皇子公主都杀光了。”

    “魏老头那个时候去找她,除了给她报信还能有什么事?一知半解,自以为是,活该他一辈子也就知道战场上那点破事,”尹人说着抹乱了棋谱,看样子也是不想再下了,“真不如提早杀了算了,反正都已经这么老了。”

    阿阳忙去给他收拾那些棋子,嘴上劝道:“你快别这么说,要损阴德的。而且你不是总说‘计划都在妥善进行,变故都是意料之中’嘛,你既然留了魏老将军的命,自然也是想过若有今天我们该怎么应对吧?”

    “没什么应对不应对的,她现在搞不懂的事情太多,自然不敢动我,我气的是魏老头这么一闹怕是吓着她了,我好不容易辛苦接近她,又要白费。”尹人出了口气,又端起茶盏慢慢品着,“话说这么些年魏老头没少喝慕金楼的酒,想不到这么快就把我卖了,在我与她之间干脆利落地选了她,都不带纠结一下的,说好的前朝遗将呢——那小皇帝与我相比就这么讨喜?”

    阿阳听着乐了,嗤笑道:“这世上比你讨厌的已经很难找了,何苦还非要和别人比?我是没见过她女装模样如何,可那日她来慕金楼寻你,一袭长衫、彬彬有礼,若真是个男子我都想嫁了她。”

    “那可不成,她是我的。”尹人将棋盘往墙角一收,唤阿阳道,“来,我们出去走走。”

    弛瑜确实是被吓到了。

    传闻中,焦桀的子女确实是被杀光了。弛瑜也觉得元帝这么做有些残忍,但若是站在元帝的位置设身处地地想,这事情也是无可厚非的。

    而那日魏夫离既然已经将尹人的身份告诉了她,别的便也无需再瞒,索性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

    “当年十五个皇子公主,元帝确实只杀了十四个,还有一个逃了出来,就是当年最得宠的贵妃娘娘所生的卓曜公主。”

    “慕金楼原本是元帝建起的戏楼,打手均是当时的羽林军出身,下人也都是宫里分拨过去的,直到现在慕金楼的打手也都是按着羽林军的标准操练。”

    “那时宫里各处都是元帝的眼线,各路消息事无巨细传入慕金楼,而元帝每隔十日便会前往慕金楼一次,所以才会有元帝极爱听戏的传言。”

    “我不清楚卓曜公主是如何到了慕金楼的,但元帝登基后总不可能将宫里所有的下人都换一遍,慕金楼中最初确实也是有前朝的侍卫和宫女的,许是有人认出了公主,将她藏在了楼中吧。”

    “元帝病重时传位于先帝,却在驾崩前斩断了慕金楼与宫中的联系,下令宫中不再向慕金楼传出消息。”

    “元帝去得太急,没能将事情处理干净,慕金楼还在,宫中的人也都在各自的职位上。这时来了一个人,他将慕金楼的脉络重新组织起来为己所用。陛下应当听说过,他是前朝的宰相夏轲。”

    “在这之前卓曜公主已生下一名男孩,取名尹辰。若老夫没记错,夏轲来的那年尹辰才不过五岁,但明显聪明胜过其他同龄孩子。从那时起夏轲便是拿他做真正的皇子培养。”

    “夏轲借着慕金楼的体系得到许多宫里的消息,他每日让尹辰看尽宫中的发生的事,教他宫中的规矩,告诉他皇帝如何上朝、如何批阅奏章,告诉他皇帝应该怎样说话、又该是怎样的仪态。”

    “夏轲要尹辰从小便以皇帝的模样自居,不得有人忤逆他,甚至不得与他平起平坐,就连夏轲自己也明显敬他三分。尹辰年幼时曾有一个孩子因与他争执被打死,还有两个因不慎伤了他被赶出慕金楼沿街乞讨,最后不知去向。所以一直以来在慕金楼,尹辰的地位甚至大过夏轲。”

    “承辞确实早已发现慕金楼不对劲,但是他不知慕金楼的底细,因担心慕金楼是殷渮帝的势力,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原本尹辰在楼中也只是扮作学徒,但是从殷渮帝重病的消息传出时,因为怕成辞太后找借口搜查慕金楼,尹辰才开始登台献艺掩人耳目。”

    “夏轲确实找过我,因我是前朝的将领,他想我也能助尹辰重夺庆朝天下。夏轲他是何等的铁齿铜牙,我也确实是被他说动了,有段时间时常混迹于慕金楼。那时尹辰常趁我酒醉问我二皇女功夫了得,可有什么弱点没有。我喝多了酒,也就随意应答,我没想到他真能学会。”

    “到后来先帝生命垂危,我知大事在即,便……便离了京。我本以为在你与弛臻你死我活时尹辰会坐山观虎斗,可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差人来寻我,让我前往承隆殿救你性命,设法扶你上位。”

    “他亲口说过,他这么做是因为从女帝手中夺|权,比从男帝手中夺|权要容易得多。”

    “他是焦桀的后人,骨子里有焦桀的狠毒。幼时那个孩子因为他被打死时他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这些年里他部署的好些事情也是全然不拿人命当命的。”

    “老夫既是大庆的将领,也是大南的将领,我是答应过夏轲辅佐于尹辰,可我也是你的师父。如今我把这一切告诉你,只有一个原因。”

    魏夫离看着弛瑜,沉声道:“若你与他之间,赢的是你,那最多就是将他流放,但如果赢的是他,那他一定会杀了你。”

    “焦尹辰……”弛瑜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那之后已经过了半月了,弛瑜依旧是每日上朝、批奏章,操心着那些皇帝该操心的事。

    若是照魏夫离这么说,很多事情就可以想通了,但是不合理的事情还是很多。

    比如,卓曜公主在慕金楼藏了这么些年,元帝竟始终没有发现?获取宫中情报在宫中获取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修建慕金楼,每隔十日还得跑去一次?元帝为何试图斩断如此好用的一个组织,不让先帝加以利用?就算真要斩断,为何不做得彻底点,让夏轲白捡了便宜?哪怕先帝去得急,宫里的人不好安排,解散了慕金楼总是可以做到的吧?

    又如,这么听来那萤妃与尹人应当毫无关系,为何二人会如此相像?如果尹人有心从她手中夺取皇位,那现在死活要做她的妃子又是几个意思?如今算起来,尹人救她性命已有三次,从初诏到选将也是辅佐她辅佐得尽心尽力,哪里有要害她的意思?

    况且,他……他还几次三番戏弄于她,说自己对她有意,又逼着她与自己同榻而眠……

    疑点太多,弛瑜不可能此刻对尹人下手的,而若是尹人真要与她为敌,那就太可悲了。

    弛瑜承认,自己先天头脑便不如他,而夏轲对尹人的教育与刘晋对她的相比起来,更是天壤之别。她的命是尹人给的,皇位也是尹人给的,孤立无援时尹人是唯一站在她身边的人,她甚至因为尹人十多年来头一次流了泪红了脸,现在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尹人暂时需要一个纸糊的皇帝?

    弛瑜真的不想把自己想得这么惨。

    可是听师父讲得这么真,那尹人应当正是焦桀的后人无误,如此一来弛瑜与他的仇就太大了——家仇国恨都可以一并算账了。

    她心里还是担忧的,因为尹人几乎就没对她说过几句真话。她现在也根本不敢去找尹人问个清楚,因为她知道尹人想必会说出一大堆东西来把一切解释得极其合理,而她根本就无法判断尹人是不是骗她。

    不过弛瑜倒是确实派了人去慕金楼找夏轲,却是没有找到,夏轲早已离开慕金楼了。

    是因为尹人和夏轲在分头行动吗?尹人这边已经有了动作,夏轲那边也要着手准备了?

    夏轲若真是还活着,也该快八十岁了吧?大南已经到了第三代,他也已经这么老了,竟还费尽心思想要拥立庆朝的后裔。这已经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了,这是对前朝可怕的忠诚与执念。弛瑜心里一阵恶寒。

    白绫见弛瑜一脸凝重,以为是奏章中有什么棘手的事了,便小声劝道:“陛下莫急,总是有办法的。”

    弛瑜被白绫这么一叫才蓦然回魂,揉了揉眉心,又去看外面的天色。

    晌午偏西,正是暑气消散时,是出去走走的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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