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新燕难知天地远

小说:不戏言 作者:由天
    话说尹人收了棋盘,与白绫出去走了走,这一走便走到了御花园。

    本想在亭中乘凉歇脚,却远远看见池塘边有一人,身着白色长衫,衣角处镶点金边,后面跟着个侍从。

    尹人当是弛瑜,便走了过去,但没走出多远便发现不是。弛瑜除了行礼时总是站得笔直,连脖子都是直的,眼前这人穿的衣服是与弛瑜之前那件有点相似,身高也差不多,但是微微有些驼背。

    况且如今弛瑜是皇帝了,在宫中的话应当会穿龙袍才对。

    尹人一直自诩天下第一聪明人,在这儿犯了这个低级的错误,导致他对自己有些失望——虽然也没人发现他的这个错误。

    可正想掉头走开,却发现那人已经回过身来看向他了。

    嗯,十多岁的男孩子,年纪不大,穿得不错,身后跟着侍从,且这个时候在御花园瞎转悠。

    想来应当是和他尹人一样的身份了。

    “韩亭西?”尹人皱着眉头念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但那人听得见。

    “你不能直接叫我的名字的,”那人脸上尚有几分还没长开的稚气,虽说顶着个“皇后”的名头,但说起话来不但没什么底气,反倒有些局促不安,“按规矩来说的话,你是该叫我皇后的,而且应当向我行礼。”

    尹人眉头一挑,突然就不想走了:“我认出了你但没向你行礼,你要是有点脑子,就该想到我应当是你惹不起的人。”

    韩亭西从小便是个懂礼数的孩子,长得倒也算看着舒服,这是头一次有人第一次见他便如此不友好,让他也有些愣神。不过他确信自己方才没有惹到这人,这人却说话这样冲,应当本就是个脾气不好的主。

    元吉在韩亭西身后觉得气不过,便开腔道:“这位大人,不论您是什么身份,我家大人待你好言好语,您何故言辞如此刻薄?”

    “他持刀伤了我娘子,还与我娘子无端传出好些不清不楚的传闻,你说我该对他用什么言辞?”

    韩亭西突然就反应过来了:“你是尹……妃?”

    “不错。”

    “那你……应当是陛下从宫外带来的……”韩亭西之前见尹人如此张扬,以为是某个世家大族的公子,可若他是尹妃,那按传言应当就是陛下从宫外带来的一介草民罢了。他无意拿这个来贬低尹人,所以脱口而出的话说到一半便把后半段咽下了。

    可尹人已经听出了他的意思,开口道:“我确实是陛下从宫外捡进来的,不像皇后一样背后有家族势力,但是皇后背后的韩家,如今怕是也不会管皇后的死活了吧?”

    阿阳站在尹人身后,不由同情起韩亭西来。最近尹人本来心情就不好,遍地都是他的出气包,今日韩亭西不但被他瞧见了,还说要他对自己行礼,那就是必定要吃一番死怼的。

    其实阿阳听得出韩亭西说话已经极为客气了,对尹人也毫无恶意,而即便弛瑜封了韩亭西为后,但毕竟二人没发生什么,放在平时尹人倒也不见得有闲心与一个小自己六岁的男孩耍嘴皮子。一切不过是因为尹人的心情太糟了。

    而韩亭西纵是再不想在宫中生事,尹人的话确实也惹恼了他,如今的他最听不得有人拿韩家与他说事:“那是我的家事,不劳尹妃费心。倒是尹妃可知因为承隆殿留宿初入宫的妃子,陛下近日里颇受非议。陛下是个不论何事都要处理到完美的人,她已经下了十足的功夫做到让人挑不出刺来,却在这事上落了话柄。尹妃若确实为陛下好,就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莫要惹是生非。”

    “陛下命我留宿承隆殿,我也是不得不从,皇后这就冤枉我了,”尹人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说着,他能刺激韩亭西的话实在太多了,“不过皇后就不奇怪,我为何知道你与陛下那些传闻是‘无端传出’的?”

    韩亭西浑身一僵。

    他在尹人面前是有些自卑怯懦的,他个子不如尹人高,长得也远不如尹人好看,甚至连说话声音也不如尹人好听。而且,尹人这个人有点太过自信狂傲了,有些让人心惊肉跳。

    他本来就不是个说话有底气的人,如今被尹人这么强势欺压,便更可怜了。

    尹人看他这样子,心里总算痛快了一点,嘴上却继续补刀:“人人都知道封后那晚陛下一夜未归去了天牢,第二晚便去了凤和宫,却不曾彻夜留宿。我在承隆殿的那晚问过陛下,连皇后的初夜都是在自己寝宫,而我却留宿陛下寝殿可有不妥,你猜陛下是怎么说的?”

    阿阳在后面听得一身鸡皮疙瘩,不知尹人究竟哪来的脸说这些,真的是一肚子坏水都快溢出来了。

    而尹人走近两步,俯身凑到韩亭西耳边:“陛下说,你不过还是个小孩子罢了。她只是当时必须选一门当户对之人成婚,恰巧便选了你,所以之后并未同你圆房,让我不必为此事介怀。”

    韩亭西听着听着脸色愈发铁青,一把推开尹人道:“这不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尹人靠这么近等的就是这一推,趁着韩亭西没站稳抓住他的胳臂一个用力,顺势便把人直接丢进了旁边的池塘里。

    尹人纵是再清瘦好歹也是练过两下子的,虽说碰上弛瑜以外的人几乎不顶用但总好过韩亭西这个什么也不练的,况且柔拳和戏剧里的推手用的都是巧劲,所以此时用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欺负欺负人倒也不难。

    阿阳当时就尖叫一声呆掉了;韩亭西在水中一通乱抓,显然是个不通水性的;元吉一慌再次忘记了改口,叫了声“少爷”便赶紧脱鞋脱外衫想跳下去救人。可还没等元吉那鞋扒下来,便有一身影飞奔至池塘边,纵身跳了下去。

    “陛下,陛下你没事吧!”白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时,弛瑜已经带着韩亭西到了池塘边上,元吉和阿阳伸手拉了他们上来。

    白绫和弛瑜是一同走来的,只是大老远地看见韩亭西落水后,弛瑜便突然奔了过去,把她远远落在了后头。

    弛瑜一向做事稳稳当当、慢条斯理,练武时也只是扎马步、倒立、练拳法刀法,这是白绫头一次看见她跑起来,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就好像是听见“嗖”得一声,再抬头时弛瑜便已经到了池塘边了。

    韩亭西呛了几口水,在水中时只得死死扒在弛瑜身上不放手,现在上了岸便又是一通咳,惨兮兮的像只小动物。

    御花园的侍卫不多,但反应其实也算迅速,奈何弛瑜这一跑一跃实在太快,等他们赶到时便已结束了战斗。

    元吉脱了外衣给韩亭西披了起来,白绫也脱了外衣想为弛瑜披上,弛瑜却只让她自己穿好免得着凉。侍卫跪了一地,纷纷请罪说救驾来迟,弛瑜甩甩袖子上的水命道:“都起来吧,日后池塘周围多加巡视。”

    待侍卫散去,元吉忙向弛瑜解释道:“陛下,方才是这位……”

    “不必说了,朕都看见了,”弛瑜打断道,“你速速将皇后带回凤和宫去泡个澡,找位太医看一下,服些汤药,莫要让他着凉了。”

    其实弛瑜也只看见尹人将韩亭西推进池中的一幕,不过之前所发生的事,想想尹人和韩亭西的性格也大概就能猜到个八成了。

    元吉闻言便也不多说,应了声“是”便赶紧扶起韩亭西往凤和宫去了。

    “御花园有的是侍卫,淹不死他的,”尹人原本好不容易好看些的脸色如今甚至比中午更阴沉了,“陛下这出鸳鸯戏水演给谁看?”

    弛瑜知道尹人有意推韩亭西下水,可她也知道若是现在因此责备了尹人,日后韩亭西怕是会被他欺负得更惨。

    “看见有人落水,我又赶得及,自然便会去救,”弛瑜拧了拧自己的袖子,拧出好些水,“你若有兴致便继续逛逛,我就先回去了。”

    “站住,”弛瑜刚一转身,尹人便叫住了她,利落地脱了外衣为弛瑜披起来,“我是男人,你不必担心我着凉。”

    弛瑜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想说自己身体更好,落了水也不会生病,但再一想还是莫要再多话了,遂抱拳躬身道:“多谢了。”

    尹人真的是没见过比弛瑜还能憋的人,她竟忍了十多天没有来问过尹人的身世究竟如何,而且现在看来她似乎打算继续沉默下去。尹人在心里骂了她无数声“废物”,但终究还是主动投降了:“我知道魏老头跟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谈谈?”

    弛瑜静了一下,又抬眼看他:“与你谈,有何用?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知道我该不该信你。”

    “呼……”尹人出了口气,又低头看着她,正色道,“我没有说谎,焦桀是我的外公,我爹确实姓周。”

    “可我第一次见你时你便在骗我,你说是‘我家小姐差我来看你的伤势’。后来我问你如何知道我是皇女,你给的理由之一是因为我拿的扇子珍贵,但是那扇子在遇见你之前我便已经扔了。你能认出我其实是因为你早就看过我的画像,而扇子怕是我路过慕金楼邻街时你凑巧看到的吧?能把认出我的理由编到这个地步,我还能如何信你?”

    “太早告诉你太多只会吓到你。我套你的话玩有什么要紧,我怎么认出你有什么要紧,我身世如何又有什么要紧?如今我是不是真心帮你你难道看不出来?难道如今在你眼里我还有那么可怕?”

    弛瑜抬头看着他,同样正色道:“有。”

    “我可怕?我可怕吗?”事后尹人带着满腔怒火如此问阿阳,而阿阳怯生生地点点头。

    尹人烦躁地捏捏眉心,气道:“还是把魏夫离杀了吧。”

    “不行啊,弛瑜帝还是敬他为师的,你若真让人杀了魏老将军,可就永远讨不得她欢心了,”阿阳劝着,但她现在越来越不懂尹人想干什么了,“可是尹人,你不是答应了夏老先生重复大庆了吗,怎么如今又说是真心帮她,是骗她的吗?”

    尹人正要说什么,便听栖灵宫的宫墙外隐隐传来一小丫头自言自语的声音:“什么皇帝,软声软气低眉顺眼的,活脱脱一个废物!”

    尹人正在气头上,登时便高声应道:“骂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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