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弛瑜重伤,所以她与韩家少爷的婚期被延后了,这之前弛瑜倒也没想到还能靠这种理由来躲婚事。
据白绫回来后所说,那日她掩护尹人回到紫竹宫后,尹人先是不顾阻拦去了林易房间,片刻之后便出来给白绫画上了脸谱,穿上了戏服,把她交给了戏楼的一个叫阿阳的丫鬟,让她出宫。随后又与林易共乘一轿去了承隆殿。
但是白绫混出宫后并没有被带去慕金楼,阿阳在轿子里为她卸了妆,把她在国舅府附近放了下来。她不太清楚状况,但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便只将自己经历的与子伦说了,所以这些天她其实一直在国舅府上。
“尹人把我交给那个叫阿阳的姑娘时说,若几日后二殿下登基,钟楼鸣起,我便可回宫,若换了其他任何人登基,便让我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回来。”清晨,白绫扶弛瑜起身,服侍洗漱。说起那日事变,白绫仍心有余悸,眼泪就要掉下来,“陛下您怎么这么傻,这样的伤得有多疼啊,您说您……”
弛瑜最怕她叨叨起来没完,赶紧给她打岔:“你说你一直在国舅府,那这几日子伦和子仟可还好?”
“子仟小姐还是老样子,脾气大得很,总缠着我问您什么时候认识的韩家少爷。子伦少爷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听子仟小姐说,起先有一男子来国舅府找过子伦少爷,子伦少爷也跟着出去了一回,回来后就整天坐立不安的,问他他也不说……”
弛瑜用右手端过白绫送到龙榻边的早膳,小口抿着碗中微烫的银耳羹:“子仟有没有说过那男子长什么样子?”
白绫摇摇头:“什么样子不知道,不过子仟小姐倒是说过听人叫他燕……燕……”
弛瑜嘴上一顿,开始思考杨燕祺能对子伦做出什么让他坐立不安的事?
白绫回忆失败,接着道:“名字我也不太记得了,不过我在国舅府的那几天那人的小家仆倒是来过几次,每次都红着眼,所以说不定是那人出了什么事呢。”
弛瑜又喝了一口银耳羹,开口道:“宣刘子伦。”
子伦来得很快,见了弛瑜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怎么样了?”
弛瑜淡淡道:“并无大碍。”
“你胡说,我听我爹说,你背后受了重伤,流的血把外衫都浸透了!”
“并非全是朕的血。”
子伦一怔,似乎才反应过来,心下一冷:“是了,你已经是皇帝了…… ”
弛瑜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寻常人能够觊觎的女子,若说一开始成为她的王妃是性命堪忧,那么如今她不做女王爷,直接成了女皇帝,便意味着她会拥有自己的后宫,拥有很多男人。
任何男人都不可能忍受与他人共侍一妻的屈辱,任何男人都不想被豢养宫中。刘子伦游手好闲,胸无大志,却也知道自己男子汉大丈夫,绝不能活得这么憋屈。
他双膝跪下,双手交叠,俯身叩首:“叩见陛下。”
白绫站在一旁,觉得气氛诡异,频频看向弛瑜。
弛瑜却依旧那副模样:“平身吧。”
待子伦起身,弛瑜才问道:“你与杨燕祺做什么去了?”
子伦有些意外:“陛下不知道吗?牢中的人没有上报?那陛下是如何知道我与燕祺兄的事的……话说陛下竟还记得燕祺兄这个人?”
“上报何事?”
“……陛下真不知情?”
“是。”
“那可还记得杨真将军?”
“朕记得。”
“那陛下可记得杨将军曾受过重伤,伤及内脏?”
“朕记得。”
子伦了解弛瑜,知道有些事说出去不行,但私下里告诉弛瑜却无大碍,何况这事情确实还要有求于弛瑜,索性便全盘托出了:“杨将军因葫芦口战役入天牢后,我曾为他……打点了狱中关系,后来燕祺兄一家入京后,有时会偷偷去牢中看望杨将军,而前不久一次探监时,发现杨将军旧疾复发,危在旦夕,所以燕祺兄央我随他去劫狱。”
弛瑜有点不知道该说啥了:“……你们知道杨将军被关在天牢吗?”
“知道。我一开始也是觉得行不通,可燕祺兄说,杨将军是因牢中阴冷潮湿才发病,即便我们对狱卒行贿也只能略微改善杨将军的状况,若不能好生调理身体,必然性命难保。可天牢中的犯人,不是一般人可以做主的,彼时先帝病重,成辞太后与陛下的关系又分外紧张,狱卒不可能将杨将军的病情上报,我想过要直接找你,可……”子伦说着顿了顿。
弛瑜替他说完:“无妨,当时形势紧张,自然没有人敢私下见朕。”
“……所以燕祺兄说,即便他救不出杨将军,能把事情闹大了让人能知道杨将军病重也好,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然后趁着陛下生辰那晚,燕祺兄潜入狱中,我负责在外接应,可是等了一宿燕祺兄都没再出来。天明时听到钟楼敲起丧钟,我知宫中出事了,便先又回了国舅府。然后我才知道夜里我爹应召入宫听读了先帝遗诏,先帝驾崩,传位二殿下。昨日陛下登基后大赦天下,傍晚时燕祺兄已经被放出狱,来了一趟国舅府,说杨将军的病已经有大夫来看过,我们还以为是事情传到了陛下那里,所以杨将军才能得到医治。燕祺兄在牢中时我也曾想来求见陛下,但却有传闻说陛下一直昏睡,待陛下醒来却又忙于国丧和登基,这才耽误到现在……陛下若什么都不知道,怎会突然诏我入宫询问此事?”
寝宫内静了片刻,弛瑜似乎在思考,子伦等得着急,不知弛瑜会说些什么。
片刻后,弛瑜开口道:“你退下吧。”
子伦猛地攥紧了拳头:“你到底想怎样?”
白绫真怕子伦趁着弛瑜受伤揍她一顿,忙拦在中间:“子伦少爷还是先请回吧!”
弛瑜冷淡子伦是知道的,但他也知道弛瑜这样一个怎么逗都不愿意笑一下的人,有时却也会在人后悄悄勾起嘴角。她是个很温柔的人,一个不允许自己犯错的人,一个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的人,一个想保护所有人的人,一个能设身处地地思索所有人间疾苦的人。
子伦深呼一口气,冷静下来,松开了拳头:“我倒挺喜欢看你现在的样子的,柔柔弱弱的,有什么不好。谁都不是真的金刚铁骨,又何苦非要一个人面对这些?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你真就没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白绫去准备一下,朕要去趟大牢。”
其实乍看下来子伦是没资格说这些话的,他明明就在弛瑜最无助的时候选择了远离弛瑜,所以他也不能怪弛瑜什么都不告诉他,完全把他当作局外人。
但弛瑜从不怪他的疏远,也理解他想知道实情的心情。
弛瑜知道,其实子伦的意思是,如果弛瑜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拒人千里之外,一开始就柔柔弱弱的,他哪怕拼了命也会去帮弛瑜,但弛瑜偏偏不是那种姑娘。
他确实怕死,但是如果弛瑜真能向他开口,那他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可弛瑜偏偏不让他参与进来。
如今弛瑜躲过一劫,登基称帝,可她依旧伤痕累累,四面树敌。子伦知道自己帮不上太多忙,可是若弛瑜打上承隆殿时不是孤军奋战,而向他国舅府借些府兵,或许就不至于险些伤到性命;若此刻弛瑜不是一个人考虑,能向他倾诉些什么,或许他也能出谋划策,不至于始终在干着急。
子伦曾经以为人是不可能把所有心事烂在肚子里的,但弛瑜确实做到了。
少年时,他也曾想不惜一切代价护弛瑜周全,但如今他被弛瑜保护得很好,这就是个铁打的事实。
路上白绫劝道:“陛下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子伦少爷呢,他也是担心陛下,想出一分力罢了。陛下如此冷漠,确实……会伤了子伦少爷的心吧。”
弛瑜坐在轿中,缓缓合上眼:“朕睡一会,到了便叫醒朕吧。”
白绫叹了口气,不明白为何自己看做宝贝的人,为何在陛下眼中便什么都不是了呢。
那牢头知道自家少爷料事如神,但没想到这么神,昨日刚说的陛下可能会来,今日便真来了。
弛瑜也很无奈。劫天牢的人按律是应当也是要被关入天牢的,而天牢中的犯人不在大赦天下之列,也就是说杨燕祺劫天牢不但没有闹大,而且仅是被关在普通牢房,这样的事谁有胆子做主?这牢中必有蹊跷。
如果说尹人安排人把白绫放在国舅府,是为了她回宫后能向弛瑜讲述子伦的情况,从而把她引向牢中,那么此番前来大牢,想必该能发现些什么。
的确,侍卫报了“陛下驾到”,狱卒纷纷涌出。一番行礼之后,弛瑜下了轿子,还未及开口便有个魁梧的大汉迎上前来:“小人恭候陛下多时了。”
那么一切都是尹人安排的,不用想了。
听子伦说话时弛瑜便觉得奇怪了,牢中阴冷就能使杨将军旧疾复发?那北地更冷,杨将军还能领兵杀敌呢,这又作何解释?杨燕祺或许也觉得不对劲了,只是想不出理由,大概就以为是杨将军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
但是弛瑜倒能想到另一解释,如果杨将军的病本就是长期吃寒性的食物,或者一直喝阴井中的深水而引发的呢?杨燕祺劫狱失败后杨将军被医治,杨燕祺因大赦天下被放,这么看起来似乎弛瑜莫名其妙便成了杨家的恩人。
弛瑜与那牢头二人来到狱卒吃饭的小桌旁,屏退了闲杂人等,甚至连白绫都退下了。
牢中阴暗,牢头便在小碟中点了盏油灯,火光把墙上的铁链映得发红发亮。
弛瑜落座后,示意那牢头也坐下,这才问道:“你是周公子派来的人?”
牢头似乎有些惊讶弛瑜竟知道尹人的姓氏,但也老实答道:“正是。”
“你们究竟有多少人在宫中。”
“五品以上官员府中至少一人,皇室与妃嫔身边至少一人,各类机关之中至少一人。”
“我身边也有?”
“是。”
“……你们如何能如此深入宫中,周公子太过年轻,想必背后还有别的什么人吧?”
“的确如此。其实这样的一个组织,最早是元帝安排的。”
“元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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