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当年元帝带兵杀进皇城,斩杀庆朝末代暴君焦桀即位后,曾在宫中见缝插针地安排人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组织脉络,用以监视宫中复杂的势力,同时还在宫外建起了慕金楼,宫里的大小情报从那时起都会传到慕金楼去。所以慕金楼之所以能开得这样大,一来是戏好,二来是因为它起初就是元帝主持修建的。那时元帝每隔十日便会前往慕金楼一次,所以才会有元帝极爱听戏的传言,只是元帝自知命不久矣时曾下令解散了这个组织,至于为何现在这个组织还在,小人便不知道了。”
“所以现在来看,慕金楼的组织已与皇室无关了?那周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你们为何对他言听计从?”
牢头挠挠头,看来弛瑜是问住他了:“陛下,小人在组织里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份子,我们之所以能始终不被发现,是因为我们始终没什么目的,只是将听到的看到的写下来传出宫去,达官贵人们不想让我们听见看见的,我们也不强求去看去听,所以我们做的也不是什么很难的差事。小人小时候被慕金楼收留,一直是做些打手的差事,几年前才被安排入宫做狱卒,最近才混到牢头,很多事小人也都是小时候在慕金楼听人说的。陛下问小人少爷的身份,小人是真不知道,要说为什么对他言听计从,这也是一直以来的规矩。慕金楼的大掌柜夏老先生从不许人对少爷不敬,这些年来从来都是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敢忤逆少爷的都被往死里打,可少爷似乎也不是夏老先生的子孙,不过这些也不是我一个下人能确定的了。“
弛瑜掐掐眉心,她总算是明白尹人的性格是怎么惯出来的了:“杨将军的病可是为你所害?”
“少爷要小人给杨将军的牢饭里加些极寒的食物,不要让人发现,所以小人在杨将军的饭中都加了切碎的蟹心。”
“杨燕祺劫狱一事,是你压下来的,也是你把他关进普通牢房的?”
“都是少爷吩咐过的。”
弛瑜抬眼看他:“你好大的胆子。这样的事,你也敢就这么告诉朕。”
牢头搓搓手,还是开口道:“陛下,小人不过是个粗人,很多事小人是不懂,不过这些年过来小人算是明白了,少爷他料事如神、聪明赛活神仙,我们也早就习惯了什么都听少爷的。昨日少爷出宫前曾说陛下会来问我话,今日一早陛下便来了;少爷也说让小人知道什么就答什么,这意思也是说小人知道的都是能说的,至于那些不能说的,就都是小人不知道的。小人也是怕不按少爷说的做会坏了事……”
弛瑜听着竟有些想笑:“你倒也不怕他害了你。”
牢头讪讪地搓搓手,边说话边从怀中掏出三个锦囊:“嘿嘿,小人再笨,有些话还是听得出来的,少爷留了这三个锦囊给陛下,想必是有心帮陛下的,陛下又怎么会治小人的罪呢。”
弛瑜看着桌上一字排开的三个锦囊,想着尹人是否真心帮她还是两说:“这是何意?”
“少爷留话说,要陛下在三种境遇时打开三个锦囊。第一个锦囊在举棋不定时打开,第二个锦囊在不知所措时打开,第三个锦囊在日思夜想时打开。”
弛瑜语塞片刻,思量着开口:“你说的这三种境遇,是不是有点差不多?”
“小人哪里懂啊,少爷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行吧。”弛瑜有点心累。
离开大牢前,弛瑜去看了杨真将军。说起来弛瑜还是觉得杨将军这牢坐得不算冤,战场上的事,本就是可小可大的,有时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便过去了,有时打入天牢却也不算为过。犰人的军队与南军相比军力悬殊,佯攻本就是他们擅长的手段,杨将军因一次佯攻就把葫芦口的军队全部带进包围之中,若他冤屈了,那葫芦口的南朝枯骨又该向谁伸冤?
可杨真勇猛仁义、体恤百姓也是真的。犰人心狠,为了让南军慌神竟同时烧杀了三个村落,这样声势浩大的佯攻远距离却也委实难辨。杨将军为了普通百姓性命愤起厮杀,所率也不失为仁义之师,真的是可惜了。
“杨真将军。”弛瑜来到天牢前,习惯性地抱拳低了下头。
这天牢倒也不算脏臭,看来子伦的那些打点还是管用的,然而毛草床、粗布囚服、墙角的痰盂、锁着四肢的铁链,都看起来分外寒酸屈辱。
杨真只是在弛瑜小时后见过她几次,未必认得出弛瑜,但他认识弛瑜身上的龙袍。于是杨真拖着显然不便的身子,对弛瑜行伏礼:“罪臣,参见陛下。”
“杨将军快请起。”弛瑜说罢又回头冲牢头道,“将杨将军身上的链索去了,再多加几床棉被,还有,今后每日膳食要小心伺候。”
牢头一边应下,一边打开牢门去解杨将军身上的铁链。
杨真瘫倒在墙边,看得出他是真的从鬼门关捡了条命回来。尹人与杨将军无冤无仇,弛瑜不由觉得他为人未免太过毒辣:“杨将军受苦了,朕已叫婢女去请太医,日后会每日进汤药为将军疗养。朕若初登基时便释放天牢囚犯,恐怕会惹人非议,对杨将军也并非好事,只能先委屈杨将军了。”
“这都是臣罪有应得,陛下就是要砍臣的脑袋,臣也无话可说。只有一事,望陛下能看在臣与陛下的昔日情分,还有臣驻守北地多年的份上,咳咳咳……”杨真说着想要起身再跪,一动身便是一通猛咳,似乎快要把肺也咳出来。
弛瑜见状忙道:“杨将军请讲,将军身体正虚,大可不必行君臣之礼。”
“罪臣惭愧,这些年来只专心于战事,教育子女也只严于武道,如今成了这个样子,我也最担心我那刚过及笄之年的女儿,还有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
“这点杨将军放心,朕定当尽朕所能,保杨燕祺与杨燕羲二人平安。”
“想不到陛下竟还记得这两个孽障的名字……罪臣知道燕祺前日里犯下死罪,想必也是陛下出手搭救,罪臣万死不能相报……”
弛瑜闻言无法作答,嘴唇动了动,怎么也没能撒这个谎。恰巧白绫带了太医来,弛瑜便叫太医前去诊治,逃也似的回避开来。
与此同时,紫竹宫。
魏夫离自打做了弛瑜的师父,常留宿紫竹宫中方便管教,林易似乎也没打算管他,弛瑜便给他安排了房间。
这两日先是国丧,后是登基大典,魏夫离为了方便也是住在了紫竹宫。第三日一早觉着这一劫总算是熬过去了,便止不住酒瘾,连喝了两壶。喝到第三壶时想着边喝边去院子里转转,却正撞见林易也在院中。
紫竹宫院中多苍竹,花圃里铺满细小的白石子,林易站在那里,阳光斜下,竟仿佛有几分仙风道骨,模样里能看出与弛瑜有几分相似。
魏夫离擦擦眼睛,这才高声道:“林妃大人也有出门的时候?”
林易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身去看竹林,嘴里不咸不淡地问道:“昨日登基大典,你去了?”
“自然去了。林易,我还真是服气你,先帝国丧你不去,自己亲女儿登基你也不去,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你告诉我?”
“她看起来怎样?”
“我的徒弟我清楚,被砍了一刀根本不是事,说不定现在还在到处乱跑呢。”
“大典如何?”
“风骨凛凛,八方威仪。”
“那日的年轻人……也在?”
魏夫离喝了口酒,抬眼看他:“他不在大典上,但可能也在什么地方看着吧。”
“他如何能请得动你的?”
“他不是也请动了你吗?”
“他是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先帝驾崩前比划着叫你过去,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林易将手贴在竹干上,用手细细摩挲着竹子的纹路,好一会才道:“她说不出话来,但是她好像突然认出了那年轻人是谁。她用尽全力比划的是一个杀头的手势,好像是说这个年轻人,万万不能留。”
魏夫离又喝了一口气,背后开始向外冒汗:“那时候瑜儿……陛下应当已经已经昏迷了,先帝的这个意思,你不打算告诉她?”
“她若不清楚那人的来路,即便告诉她这些,照她的性子也不可能下杀手;要是她清楚了那人是什么人,便自有一番定夺,何须别人插手呢。所以魏老将军,”林易转过身来,盯住魏夫离问道,“你当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嗯。”魏夫离捏着一手的汗,仰头一口接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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