弛瑜没想过有这么一天,自己真的会用上长刀。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练长刀派不上什么用场。长刀不便随身携带,除非一出门就是冲着约架去的,否则谁会没事背着把长刀吓唬人。弛瑜显然不是性子这么火爆的人,但是既然师父认真教了,她觉得自己就应当认真练。
白绫常问她这刀法就是练到了天下第一又能怎的,其实弛瑜一直也不知道究竟能怎的。
但是果然,一技之长总有用武之地。
弛瑜知道时间紧迫,侍卫身上也大多有坚硬甲冑,于是不再过多施展拳脚,直接上了长刀。似乎有侍卫以为护有甲冑的地方不用过多防卫,拔剑便冲过来,却见弛瑜抡刀用刀背劈去,竟将甲冑劈得凹陷,同时传来骨裂声和侍卫的哀嚎声。
其余侍卫将弛瑜团团围住,却一时都不敢上前,弛瑜向四下里看了看,继而冲着承隆殿的方向一边大步飞奔,一边挥刀砍去。
话说成辞这边已接到二殿下夜闯承隆殿的消息,即刻下令:“让之前安排好的侍卫立刻前往承隆殿,速度要快!”说罢去瞪刚刚派出去的那探子。探子吓得腿脚一软便跪下了:“皇……皇后,奴才,奴才确实看着二殿下出了中殿就一路回宫了……”说到一半又突然记起了什么。
成辞善参人心,立刻怒道:“说!”
探子猛地把头叩到地上:“二……二殿下她喝多了,途中下轿吐了次酒,可……可奴才看着她又上轿回宫了啊……”
成辞脸色铁青:“你可确定当时上轿的是二殿下本人?”
“这……这……应当是的呀……”探子说着便哭了起来。
成辞不再看他,转而对身边一佩剑的贴身侍从道:“你立刻命人去紫竹宫搜查,一定要找出那个假扮张弛瑜的人。这不像这丫头能做出来的事,一定要把背后撺掇的人找出来,这个人想必不简单。”
侍从皱了皱眉头:“可是皇后,若是那人已换下二殿下的装扮,奴才如何能找出这人……”
成辞眯了眯眼:“去找弛瑜身边那个叫白绫的丫鬟,那丫鬟贴身伺候她,若无牵扯便不可能看不出主子换了人。还有,通知宫门侍卫,让他们好生校对人数,严防这丫鬟混在今晚表演的队伍中逃出宫去。”
“是!”
成辞点头,又看了看伏在地上哭成一团的探子,淡淡道:“至于这没用的探子,拖出去斩了吧——来人,备轿承隆殿。”
不久,收拾好家当连夜出宫去的戏班、乐班全都被拦在了门口,一辆车一辆车地排查,查到下一辆时,阿阳过去与侍卫小声道:“军爷,往年我们慕金楼也来人唱戏,怎么从没有这么大阵仗,今儿这是怎么了?”
侍卫皱眉喝道:“宫里的事是你能瞎打听的吗?车上轿上的人,全都给我下来!”
阿阳忙拦道:“哎哎哎,军爷,我们姑娘脾气大,在轿里睡下了,乍一被吵醒要发火的,等回去了我们这些下人都得给她出气用。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以后我们尹人姑娘的戏,不收您的银子!”
那侍卫看阿阳一眼,问道:“这轿里是慕金楼的尹人?”
“是啊……哎,爷您干嘛!”
侍卫哪里还和阿阳废话,伸手就把帘子撩了起来,就见那花旦一袭丹衣,画着狐狸脸谱在轿中半卧着,此时受了惊扰,便也慢慢起身,冷冷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火气是很大:“让你白听戏你不乐意,非要扰人清梦。我们慕金楼的人打从元帝时就就进宫唱戏,我怎么从没听前辈说过还有这样的事情。我们并非没有临时通行的腰牌,你这侍卫何故仗势欺人。”
那侍卫自然不是自作主张,便也理直气壮:“少废话,给我下来,轿子里头也得查!”
阿阳也适时地小声劝话:“小姐,你便下来吧,说不定宫里真是丢了东西,咱们又没拿,证个清白便是了。”
那狐狸脸上眉头一皱,便也将手递给阿阳,由阿阳扶着下轿了。侍卫立刻便进了轿子,连座椅都掀了起来,也没找出多的那个人。
另一边,成辞那佩刀侍从已带人闯进了紫竹宫,不顾下人劝阻东翻西砸,再小的箱子也开了,不但是没找到白绫,也没找到任何可疑之人,后来也只剩林易房中没查了。
侍从暗想这林妃果真是把缩头乌龟做到了极致,这些年里二殿下在宫中举步维艰,他从未说过一句话也就算了,还总乱了礼数让女儿为自己解围,如今宫中已经被砸成这幅德行,竟还是躲在房里,难不成陛下就好这口?
侍从高声道:“我等奉成辞皇后之命搜查紫竹宫,还请林妃大人行个方便!”
等了片刻不见回音,侍从也不耐烦了:“不跟他废话,进去搜!”
众人得令,破门而入一通搜查,却发现这里不仅没有藏匿什么人,甚至就连林妃也不知哪里去了。
弛瑜这边也无心管其他,因为她她打着打着发现,躺着的人多了,站着的人也多了。
看来有些侍卫是在她开始出手时就已经在被调往承隆殿的路上了,而且防不住有人已经跑去与成辞报信,再不结束来的人只会更多。
弛瑜低吼一声一回刀,用刀柄将身后一个侍卫顶出老远,继而站直了身子大喘着气着望向承隆殿的方向,又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打在地上的那些人。
其实弛瑜除了与师父对打,鲜少有与他人的实战经验,十个八个人她倒是有点把握,只是她自己也没想到头一次面对这么多人,竟还能支撑这么久。
尹人给她的那把刀她拿到手上就知并不趁她的手,这刀比她平时练习用的轻太多,对于她来说并不容易发力。但这也是唯一的兵器了,有总好过没有。
而这段时间的打斗下来,弛瑜也并非没有受伤,首先左臂本就旧伤未愈,方才宴会上被灌了太多酒,伤口早就发了起来,而宫中侍卫又如此之多,弛瑜万分小心之下也不能完全防住,只是伤口大多很浅,并未伤及要害。如此情形下还要以力气制胜,弛瑜觉得自己体力已耗去大半。
她其实不想伤了这些侍卫的性命。弛瑜知道自己做的事,不管说到那里都是“持刀夜闯陛下寝殿”,若是此行失败,想必“妄图弑君篡位”的罪名是坐实了。如今面对的这些侍卫少数是成辞的傀儡,大多还是平日里严格操练、非常时期履行职责守卫陛下的大南朝的侍卫。
看到这些人前仆后继地杀上来,弛瑜竟还几分无聊的欣慰。但是快要来不及了。
弛瑜把刀身一转,刀锋向外,便道:“得罪了!”
说罢拖着浸血的四肢再次牟足了力气。
她觉得这次即便自己能侥幸活下来,这只左臂,也铁定要残废了。
成辞到的时候,大批侍卫都已涌向承隆殿门口的空地上,场面极为壮观。弛瑜总共撑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成辞撩起轿帘,看见弛瑜的动作已经很迟缓,便知道到此为止了。
承隆殿就弛瑜在眼前,然而越来越多的侍卫纠缠上来,她不但没有再接近,反而节节后退。这人潮似乎能将弛瑜淹没,何况她已经精疲力尽,而有的人才刚刚加入混战。
正喘息着,身后又有人接近过来,弛瑜一回身拿刀杆去挡,却觉得背后被剑峰一割,从左肩火辣辣地疼到后腰,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被劈成两半了。
弛瑜身子一矮躲过身前这人,又将刀刃向后一抽,长刀正从背后那人上下身之间的盔甲缝隙中劈进去,血溅了弛瑜一背,雪白的长衫早已鲜红,也分不清究竟哪里是谁的血。
刚才那一下足以要了弛瑜半条命,她能感觉到血在顺着自己的后背一直流。
这时,四下里传来成辞的声音,宛若幻听:“弛瑜,你可知罪?”
弛瑜眉头一皱,定了定心神,低吼一声矮下身子将长刀举在头顶,耍棒子一般在头顶转了起来,逼得那些近身的侍卫连连后退,让出一个圆圈,继而长刀向地上一插,高声吼道:“成辞,你与母皇夫妻一场,何必心狠如此!”
成辞笑得阴毒:“皇女弛瑜不孝不忠不义,深夜行刺陛下,人所共见,天所不容,能斩下其首级者,重重有赏!”
侍卫们有些兴奋了。
弛瑜贵为皇女,侍卫下手总有些许顾虑,即使不是活捉,至少也得是全尸,可成辞此话一出,意味着弛瑜接下来不仅要被砍去头颅,还很可能出现众人哄抢头颅的情形。
但是那些都和弛瑜没有关系了,死了就是死了,她从不觉得死人还会有什么残存在阳间。
她用力喘了几口,便面向承隆殿的方向“扑通”跪下,高声叫了一声:“母皇!”
再一抬头,剑雨从四面八方刺来,所有的侍卫都想要成辞的那份赏赐。同时,有个熟悉的身影也从天上飞了过来。
弛瑜一时有些懵,直到那人快要落到她脸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向旁边一撤,顺势放倒了一个冲在最前面的侍卫。
此时天上掉下的那人也已落地,力道之大只觉得大地都被他踏得颤动了。
古铜色的皮肤,暴起的肌肉块,一脸的伤疤,满脸胡子硬如钢铁。
弛瑜一回头,惊叫出声:“师父?!”
魏夫离其实也并非是从天外飞来的,他只是一个空翻越过人群翻了进来。
成辞显然没料到魏夫离会出手。第三次放出陛下病重的消息时,魏夫离知道大事在即,早已因怕受牵连而逃出了京城,不少人都知道这事。
他怎么会突然杀回来的?而且时机还如此刚好?
魏夫离也没废话,唤了声“徒儿”,便将一把刀隔空扔给弛瑜。弛瑜虽说只剩半条命,但也伸手接下,刚一到手就眼前一亮——她从未碰过这么完美的刀,从刀杆到刀锋,从手感到重量,无一不令使刀人称绝。
而魏夫离则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正手握好。看花样,那短匕与长刀应当是一对。
弛瑜一点也不担心师父,因为即使师父长刀功夫冠绝天下,他最擅长的也是匕首。前朝没参军之前,师父是北方一带有名的地痞,最擅长拿匕首耍阴招,如今倒有些做起老本行的意思。
许是因为师父突然到场,气氛立刻就不一样了,侍卫们竟一动也不敢动。
弛瑜强打起精神来,准备与师父再战一波,却见那些侍卫突然纷纷跪下。
这也太夸张了,不用这么怕师父吧!弛瑜觉得荒唐,怔怔地回头看向师父壮硕的背影,却听四下里众侍卫齐声道:“参见元帝!”
弛瑜突然就明白了,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长刀,这才发现刀柄上确实刻着个大大的“璇”字。
这就是传说中元帝赐给父亲的雌雄刀匕?那么……
弛瑜望向师父来时的方向,果然,紫竹宫的轿子就停在那里。再去看那成辞,只见他已经下了轿,冲着紫竹宫的轿子怒道:“林易,你说过你永远不会管这些事情!”
于是,紫竹宫的轿帘一动,林易从轿中出来,长身而立:“我是答应过你,谁继承皇位我不管,陛下的死活我也不会管。可现在,我是来救我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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