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白衣俊郎化阴风

小说:不戏言 作者:由天
    弛瑜的第一反应是,尹人并没有把全部的计划告诉她。

    或许尹人让自己做的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而在弛瑜行动的同时尹人也会出手,这样的话不能把全部计划告诉弛瑜的原因就是,没有告诉她的那一部分对她没有好处,甚至可能有害处。

    当然,也可能尹人确实只是来唱戏的。

    正想着,却见尹人迈着莲花步向她扭过来,姿态很是妖娆地一绕手,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两手合捧大小的木头蟠桃,送到弛瑜手上。待弛瑜接过,又扭着扭着离开了。

    众人拍手称好,弛瑜还是那样子捧着个大桃子,一脸蒙圈。

    白绫似乎没认出这就是当日在慕金楼与弛瑜纠缠的人,在后面笑道:“好厉害啊,他怎么变出来的,这桃子做得也真像,看起来好新鲜,要是能吃就好了。哎,桃子上好像还有字。”

    弛瑜也看见了,桃子上在四个方向上用烫金字写着什么,一般应当是类似祝寿的话。

    她看似随意地转了转桃子,实际是看了桃子上的字:“宴罢仙翁祝寿桃,花鼓声声玉清邀。共举金樽贺今辰,贵人相照喜福摇。”

    宴罢,花鼓,今辰,贵人。

    弛瑜皱了皱眉头。

    后来,宴席散去,人人各自乘轿而归,弛瑜也打道回宫,途中经过内殿。这里有着一面巨大的鼓。

    明日大典上,弛瑜要从内殿出发,一路在鼓声中接受群臣朝拜,步行穿过内殿,中殿,到达外殿。在那里,应当是母皇等着她,对她进行封王仪式。

    其实三殿之下都有大鼓,从内殿到外殿,鼓声不可中断,但是弛瑜宴罢回宫不会经过外殿,中殿刚办完生日宴人眼杂乱,只有内殿周围鲜有人来。

    弛瑜撩起帘子向窗外看了看,只见四下无光,漆黑一片,便轻声道:“停轿。”

    轿辇立刻停了下来,弛瑜下轿向那大鼓走去,白绫想上前,弛瑜只说:“不用跟来。”

    抬轿的下人们只见弛瑜在鼓前稍作停顿,又绕去了鼓后面的树林边,隐入内殿的南侧。下人们正纳闷着,便听那边传来一阵呕吐声,这才心中了然,其中一个抬前杠的小声笑道:“看来这二殿下也不是千杯不醉,只不过是喝酒不上脸。”

    白绫已经叫着“殿下”跑了过去,似乎是在那边照顾了弛瑜一会儿,遂又扶着弛瑜出来,领她上轿。这回二殿下看起来是醉得不轻,连头发都乱了,纷纷散落下来。

    再行进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轿子回到了紫竹宫,弛瑜匆匆下轿,便回房歇下了。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探子回到了凤和宫,对成辞汇报道:“回禀皇后,二殿下宴后便径直回府,如今已回到自己房中。”

    成辞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是要好好休息,不然明日早晨如何吃得消。传我命令,只留三支队伍守卫明晨的大典,其余人清晨之前调到承隆殿,让他们在殿外各处做好埋伏。”

    那人一愣,踟蹰道:“可……三只队伍,会不会太少了。”

    成辞笑得有些阴气:“连要被封王的人都不见得会在场,要那么多侍卫做什么,就在承隆殿外接见二殿下吧。”

    与此同时,驻守承隆殿的一个侍卫中官见一白衣人远远而来,立刻警惕起来,大喝:“来者何人!”

    待那白衣人走近了,众人心中一惊,又纷纷跪下:“二殿下!”

    弛瑜一袭利落的白色长衫,头发还是女子盘发,妆也未卸。她并未让侍卫们起来,径直向承隆殿走去,方才那个大喝的中官立刻起身,执剑挡住弛瑜去路:“二殿下,皇后有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承隆殿,请二殿下回宫!”说着对身旁的一个小侍卫使了个眼色,那小侍卫得令,立刻起身要去给成辞通风报信。

    说时迟那时快,弛瑜突然身子一矮从剑下穿过,换步至那中官身后,继而扯起一腿侧踢在了那小侍卫脸上。

    在尹人的计划里,弛瑜若想黄袍加身,就绝不能让陛下的命还落在成辞手里,首先要做的是把陛下从被软禁的状态解救出来,换句话说,首先她要能见到陛下本人。

    但是弛瑜从小到大一直无心争权夺位,也就没有属于自己的势力,要见到陛下就十分困难。

    “所以你只能硬闯。”尹人说罢又解释称,这个所谓的“硬闯”自然也是有条件的,承隆殿平日里戒备森严,要闯不太可能,但是契机就在眼前——封王大典。

    按大典时的制度,大典途中各处有几路队伍都是死规矩,皇帝与文武百官全部在场,宫中别处自然也就少有防范。承隆殿是陛下寝宫,或许戒备依旧会比其它地方森严,但是大典的那个清晨,已经是它防卫最为薄弱的时刻。

    弛瑜觉得在理,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应下了这个计划。哪怕后来心思被成辞戳破也并未动摇,只是更加决定全力以赴,大不了就是死在承隆殿外。

    然而这时尹人又帮了她一把。

    生辰宴上的蟠桃,暗指让弛瑜在今晚宴会结束后到内殿的鼓边去相见,弛瑜也确实看懂了。当她走到内殿的南侧时,她看见尹人一袭白衣,去了妆,整一个仙风道骨少年郎,与大典内妩媚的女儿姿态判若两人。

    弛瑜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料尹人二话没说,又是反手一掌打在她肚子上,继而手握拳,拿骨节在弛瑜背后|穴道上一敲。弛瑜本就喝得有些晕,此时控制不住扶墙吐了一地的酒……

    白绫听了动静心中担忧,不顾弛瑜命令就跑了过去。弛瑜听见那声“殿下”心里也是一紧,生怕她大声呼喊,立刻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却听尹人道:“来得正好,这丫头有用得很。”

    弛瑜皱了皱眉眉头,低声道:“白绫,我现在放开你,你莫要声张,明白吗?”

    白绫被捂得透不过气来,连连点头。

    弛瑜放开手,心里也明白尹人打她那一掌是为了让人误以为自己是躲到这里来吐酒,便不再多问,以为接下来总要谈谈正经事了,不想尹人竟还歪着头好好地欣赏了她一番:“二殿下果真是绝世佳人,你那韩家弟弟真是艳福不浅。”

    弛瑜不理会他的调侃,只问:“你来做什么?”

    “我早说了我那点花拳绣腿不过是出手快了点罢了,二殿下若对我有点防备想必就能防住,没想到二殿下心里竟这么拿我当自己人。”

    饶是冷静如弛瑜,此时也不得不急了起来:“你是来说这个的?”

    尹人终于不再玩笑,但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让弛瑜心焦:“脱衣服。”

    “什么?”

    “你一边脱,我一边说。”

    弛瑜还在迟疑,尹人这边已经开始宽衣解带:“我今日若不来,莫非二殿下就真打算明早硬闯了?成辞已然发现了殿下的心思,事情就没这么容易,你这一路想必都有人跟踪。你我在此处互换衣物,我替你回宫,有这个婢女跟着,天色又黑,应当不会有人察觉。今夜是你生辰,承隆殿的周围人手应当也会少些,待我走后你立刻赶过去,要趁成辞部署的人还没有到的时候见到陛下。”

    弛瑜听罢,立刻也将外衣褪了下来,二人交换衣物,又飞快地穿起来,听得尹人不紧不慢道:“你暂且尽全力,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只需保住自身性命即可,记住,你只要保证活着,剩下的都由我来想办法。”

    弛瑜系腰带的手一顿。

    她不是那种会自己不作考虑,将一切交给别人的人,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尹人这话竟让人心里一暖。

    弛瑜遇事从来都是自己扛的,没有人供她倾诉,她也就自然没有向谁倾诉的习惯,即便如此一直以来她遇到的事情大多也都被她逐一解决了,而那些没能解决的,也都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弛瑜始终没有觉得这样活着有什么不妥,她也确实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扛起一切,永远不会被压垮,永远不会崩溃。

    她连死都愿意冷静面对,哪里还需要别人的安慰和帮助。但是这一次她要做的确实是破天荒的大事,赌上了一切去胡闹,此时能被安慰的感觉倒是也并不坏。

    更可况现在正在安慰自己的这个人不仅有着自己无法企及的机智,而且长得还真不错。

    “好。”弛瑜应了一声,用力扎起腰带。

    尹人拿过一直靠在墙角的一把长刀,笑笑道:“武生唱戏用的,刀杆花哨了点,不过开了刃,还望二殿下用得顺手。”说罢将长刀扔给弛瑜,便冲着已经背过身去非礼勿视了好久的白绫叫道:“走了,不想你家二殿下死在成辞手里就陪我好好演戏吧。”

    白绫有些心慌地看了弛瑜一眼,弛瑜冲她一点头,又嘱咐尹人道:“你也万事小心。”

    之后过了约莫两个时辰,一个浑身是血的侍卫跑到凤和宫,高声叫道:“皇后在何处,我要禀告皇后!”

    成辞本已打算睡下,闻声又匆匆来到宫门前,被这血人吓了一跳:“你是哪里的侍卫,这是怎么回事!”

    那侍卫一身血不说,钢铁的护甲竟也破烂不堪,张嘴牙齿似乎也不齐全了:“启禀皇后,二殿下持长刀夜闯承隆殿,弟兄们快要拦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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