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说:不戏言 作者:由天
    这一巴掌没留什么力道,脆生生地打在了弛瑜脸上,直打得她整个脸侧过去。

    弛瑜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四下里一阵喝彩:“尹人姑娘做得漂亮,这种无赖就该这么打!”

    她突然觉得自己连死都不容易。

    这个尹人出手很快,保不齐也是练过些什么的,不过要是在平时,这一巴掌躲开或是挡住对于弛瑜来说都是小事情,奈何她现在浑身乌麻,已经到了连动一下手指头都不容易的地步。

    白绫当时就怒了,一拍桌子吼道:“你这姑娘怎的胡乱打人!”

    尹人单手撑住弛瑜面前的木桌,低下身子看着弛瑜,躯体柔若无骨,言语神色中却是满满的威胁:“我不单要打他,我还要他好好给我们楼里的姑娘陪个不是,慕金楼开了几十年,头一次有人敢大庭广众之下调戏姑娘,是当我们楼里没人了吗?”

    话音刚落,慕金楼的打手们立刻很给面子地围了上来,场面好生壮观。胆子小的客人这时已经溜了,留下看热闹的倒也不少,孙七原本挡在尹人面前,这时便也不得不四下留意。

    而弛瑜此时看起来怕是冷静过分——她始终坐在那儿,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天知道她胃里烧着三味真火,弛瑜现在是真的痛得想死了,奈何神智却还是清醒的。

    尹人明明为她治过伤,为什么现在说话仿佛不认识她一般?为什么自己每次举起茶盏都会被打断?刚才前奏已过,为什么尹人迟迟不登台,此时又突然杀出来?

    “啊……”弛瑜喉中涌上一丝腥甜,是血,但却没能喷出来。她哀哀地低叫了一声,实在受不住这凌迟般的折磨,拼尽全力将茶盏凑向嘴边,只求个解脱。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尹人目光一凛,长臂一伸,趁着孙七分神劈手夺了弛瑜手上的茶盏。

    弛瑜只觉手上一空,继而目光上移,震惊地看着尹人玉颈微仰,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公子好兴致,如此情形下,竟还有心思品茶?”尹人说着随手一松,那空茶盏便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而众目睽睽之下,原本一言不发的弛瑜突然用右手撕开了左臂的伤口,借着疼痛拔地而起,一个翻身将尹人按到了墙上。

    她是想将手伸进尹人的喉咙里逼她把毒茶吐出来,却不想还未及动手,尹人突然反手一掌击在她腹部。

    弛瑜本以为这她是在反抗,却突然觉得自己除了疼痛以外竟一阵反胃,这才反应过来——她在击自己的穴道。

    正想着,背后又挨了一掌,弛瑜终于坚持不住,“哇”得吐了尹人一身,别说是刚刚喝下去的一口水了,就连早上喝的粥也全都吐了出来。

    这下子场面真是控制不住了,慕金楼的打手霎时一拥而上,孙七也筋肉一爆冲上去与他们打得不可开交。白绫护主心切,想把弛瑜从尹人手上拉开,尹人却偏不放人,揽住弛瑜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吐个不停,时不时还补上一掌,逼得弛瑜吐尽了胃里的东西又开始吐胃水。白绫急得口不择言:“你你你,你快放开,你可知道我们殿下是什么人!”

    弛瑜算是吐了个酣畅淋漓,只觉得脚也不麻了,胃也不烧了,除了喉咙还有些痛,现在伤势最重的就是手臂了。

    尹人也不搭理白绫,只低头看着弛瑜,神色里竟还带着几分气定神闲:“公子打算什么时候起来?”

    弛瑜这才回魂,猛地从尹人怀里弹出来,看着她戏服上的污物不知所措——按弛瑜以前动不动就俯首致歉的脾性,这次怕是跪下磕头都不为过。

    尹人倒是没了刚才的气势,转身快步从堂内出去,入了大院。

    也是,争执间乱了头发,又被吐了一身,哪个女子还能有精力与人吵闹。

    弛瑜知道她是要回自己房里,正要追上去,却觉得肩上一沉,有人从背后按着她的肩膀硬把她拽得转过身来。

    “这位公子看起来倒是戴头识脸的,怎的做事这么畜生?”面前这人长身而立,筋骨健壮,没有多年习武不会有这样的体格;一袭紫衫布料上乘,却显然欠打理,腰间玉佩价值不菲,应当是官家子弟;面有倦色,眼袋深黑,不知几日没有睡上好觉了。

    弛瑜喉咙干涩,沙哑着吼道:“放开!”

    那人反倒加大了力道,他高出弛瑜不少,此时一派老大哥的模样:“臭小子,你就放过人家姑娘吧,吐了人家一身还不够?以后喝了酒了就给我回家好好躺着,别再出来祸害!”

    弛瑜没空再同他解释,勾起一脚想去绊他,可显然力气尚未恢复,被反勾一脚摔在了墙上。弛瑜又抡起拳头打回去,却被那人凌空一截,反手一拳击中肚子。

    这次弛瑜吐的是绿水,应当是胆汁吧。

    于是今日,一向鬼魂般悄无声息的弛瑜在慕金楼扯坏了小姑娘的衣服,被整个大堂的人戳了脊梁骨,引得慕金楼的众多打手动起手来,吐了人家的头牌花旦一身,还被见义勇为的路人好一顿揍。

    比起成辞那边如何交代,弛瑜反倒是先想到若是事情传到老师耳朵里,恐怕要将她逐出师门。

    弛瑜的老师是当朝宰承刘晋,他与大将魏夫离,一个满腹经纶,一个勇猛神武;一个深谋远虑,一个快意恩仇。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魏夫离总要弛瑜陪他喝酒,刘晋却说女孩子家酗酒成性成何体统;魏夫离总要弛瑜相信自己是天下第一,刘晋却要弛瑜谦卑有礼;魏夫离总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刘晋却说打打杀杀是野蛮行径。

    弛瑜被夹在中间一直很难做人。

    于是这种事常有发生——魏夫离叫嚣着让弛瑜陪他喝酒,弛瑜说:“师父,老师不让我喝酒的。”魏夫离说他算个屁啊来喝酒,弛瑜说:“师父,真不行,老师知道又要骂我了。”魏夫离说你一拳头就能把他打趴下还怕他不成,来喝酒喝酒。

    于是弛瑜就喝了,然后醉了,然后不省人事了,然后又挨骂了。

    可弛瑜反倒觉得师父是个好相与的人,只是有些小儿脾气,喜欢死缠烂打。相比之下,老师虽说看似从来没有发过火,言语也温和,但每逢他不开心时,弛瑜总能从他话里品出几分阴笃,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就像第一次见到刘晋时,弛瑜因认识魏夫离在先,便乖巧地抱拳俯首,唤他“二师父”。刘晋听罢笑了笑,捋着胡须应道:“看来二殿下心中已有排位。”

    弛瑜一怔,极快地改口道:“魏老将军善于武道,宰承大人精于文学,何来排位,是学生冒犯了。文武有别,弛瑜与魏老将军习武,是谓师徒;与宰承大人治学,是谓师生,今后弛瑜便称宰承大人为老师如何?”那时弛瑜还不到十岁。

    于是称呼一事算是糊弄过去了,但是从那以后,老师在称呼她“二殿下”时总在一个“二”字上略重半分,似乎是在报那声“二师父”的仇。

    所以平日里弛瑜还是怕刘晋怕得多一些,行事作风大多也是照刘晋的教导——明善恶,知是非,懂礼数;不张狂,不争妒,不愠怒。

    这样的弛瑜在宫外似乎从来没惹上过什么麻烦,孙七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也从来也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他常常在弛瑜身后边走边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感觉永远不会开工。

    所以尹人打的那一巴掌他没能及时拦下,现在这些一拥而上的打手也让他脑子里一团浆糊,那个路见不平冲出来与二殿下打成一团的男人又是什么情况,孙七觉得自己没读过书的脑袋开始不够用了,他很想静心捋捋目前为止发生的事,但是情况不允许。

    他青筋一爆,再次把一个打手奋力举过头顶又扔出去,吓得那些看客们惊叫连连。

    而弛瑜此刻完全是受制于人,虽说确实体力尚未恢复,但她看得出这紫衫男子功底极为扎实,即使弛瑜没有中毒,比试起来怕也是胜负难料。

    “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也想打直拳?架势倒是挺稳的,可惜力道差了点。”男子说着伸手捏住弛瑜的双颊,疼得弛瑜抬脚去偷袭,又被那人一脚踩着膝盖挡了回去:“臭小子,功夫不怎么样,下手还挺阴,去叫你的那个家仆住手,不然信不信我捏碎你的下巴!”

    开玩笑,按孙七的性格,让住手想必是立马住手的,难道就让他站着挨打吗?

    就在弛瑜真觉得自己的下巴快要碎了的时候,尹人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堂:“全给我停下。”

    声音不大,但唱戏人的声音穿透力很强,而慕金楼的打手不知为何似乎对尹人也有着莫名的服从,立刻全部收手。孙七的脸上被揍得一片青紫,见对方都无意再打,便把刚刚举起来的一位小哥又稳当当地放了下来。

    紫衫人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尹人正冷冷地盯着自己,心里一阵莫名——替你们戏园子出头,还有错了?于是好不痛快地甩手放开了弛瑜的下巴,冷声道:“算你小子走运,别让我再看见你。”

    弛瑜被甩得险些没有站稳,白绫忙上前扶她,已经哭成了泪人:“殿……少爷,您还好吧?”

    还未及应答,便听尹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知是在叫谁:“你,跟我过来。”

    弛瑜抬眼去看,却见尹人正横着根手指头远远戳向自己:“说的就是你,跟我来。”

    于是弛瑜便跟着尹人去了,留下大堂里一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有一半大的孩子跑到紫衫人边上,看起来像是那紫衫人的家仆:“哎呀少爷,跟您说了多少次了,这种事情咱不明就里的,不可乱出头,老爷的事尚未有定论,哪能再惹事呢。您看您又出力又挨冷眼,讨着什么好了……”

    紫衫人不耐烦地摆手道:“行了行了,你怎么跟我娘一个样子,不过……”

    “哎,我听着呢,少爷,不过什么?”

    “不过福宝,你觉不觉得刚才那泼皮无赖看上去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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