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茜从箸瓶中取出香箸,清扫金炉的残屑,再拿起瓶中香铲,打开旁边的香盒,往金炉内重新添上瑞脑,最后执着香押轻轻压碎冰片。
“茜茜,”容容开口说道,“客人过会儿要走了。外面有点雨,你等下多派几个人送依小姐出去。”站在容容身边的莹莹对她说道,“你先去点灯吧。”茜茜应声退下。
雅雅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略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实在有点困了。”依莲芯摇头,“深夜造访,原是我太唐突了,两位大人能不计较我已感激不尽。”
“这点小事依小姐不必放在心上。”容容抚摸着膝上的天书,“只是你真的要这样放弃续缘吗?那你的五成功力...”依莲芯苦笑道,“我如今有了婚约,又岂能跟其他男子情丝缠绕呢?何况...”容容看着她,“但说无妨。”
“何况续缘法宝蝴蝶钗断裂的那段,前日他便还给我了。”“这东西对出家人本就是万万不能碰的,更别说还是女子饰物。”“多谢容容大人宽慰。”容容叹口气,“你能看开自然是最好的。至于你那心愿...我这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他曾在人类处厮混了五十年,也当过红线仙,行事算得上稳妥。不如今晚你就在这住下,明日申时再来这彷梨院,到时你亲自与他细说吧。”
“这怎么好意思...”“你就别推脱了,涂山客房多得很,收拾出一间不费事的。”那就有劳容容大人安排了。”说着依莲芯便起身,随侍丫鬟晚香玉替她披上棠红色斗篷,另一个名唤剪春罗的也来帮忙。待穿好后,依莲芯又再三感谢,方才离去。
“谁啊?那只蟑螂吗?”雅雅身子一软,倒在椅子上,后知后觉问道。容容点头,雅雅继续问道,“那为啥要等到下午啊?”容容把天书放在桌上,“我问你,你明天早上起得来吗?”雅雅摇摇头,“这么迟睡,明早哪能起得来。”
容容嗯了一声,“既然你都爬不起来,何况他呢。”“啊?”容容笑道,“算了,秋夜风大露重,你不如早早回去休息吧。”又对莹莹说道,“你送姐姐回去吧,记得给她熬一碗热热的三味安眠汤,好入睡。”“你呢?你不去睡觉吗?”容容摇头,“我还有点小事情要处理一下,你先回去吧。”“好吧,你自己小心点。”雅雅边打着哈欠边起了身,“那我先回去睡啦。明天见。”“明天见。”
待莹莹送走了雅雅,茜茜重新沏了茶,又摆上一个五彩描金花蝴蝶纹攒盘,里面是新的瓜果蜜饯点心瓜子,然后退下。容容这才悠悠开了口,“屋檐上怪冷的,还是进屋暖暖身子吧。”“哈哈哈哈—”碧纱窗外闪过一道金光,紧接着风吹窗开,出现一个小人影。银发金瞳,白衣黑边,头上斜戴着印有蜈蚣的小帽子。他双手叉腰,站在窗台上,突然对容容挤出一个笑容,“嗨,小容容。”
容容握着影青釉斗笠杯,说道,“既然您来了,不如坐下喝口茶吧。”“哎...真没意思。我还想吓吓你。”金光一晃,他已经坐在了椅上,手提着白瓷茶壶,壶嘴对口,咕噜咕噜喝光了大半壶,“好茶,好茶。”“既然喝了茶,那来意是否也可以告知了呢?”
“呵,”他在攒盘中抓了几颗葡萄,边嚼边问,“这就是处理方法?”“嗯。”“这也太享受了吧?”“享受?”容容吹了吹热茶,“这么说倒也不是不可以。”他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两颗金丝蜜枣,“海市蜃楼,总是美得太虚幻。”
“所以,才要极尽完美,不留遗憾地享受啊。”“且尽眼中欢,不管身后事?”先收尾,再管不迟。”容容抿了一口茶,“而且,不是还有您吗?”他冷笑一声,“哼,你怎么知道我会帮你?”“千里迢迢亲自跑来这里当观众,可不像您的风格。”他磕着瓜子,“可你机敏,他也不傻。”容容将斗笠杯放在茶盘上,平静地说道,“但我们想要的,都是一样的。”
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扬。月上屏帏,冷透香肩。红红哆嗦一下,眼睫轻扇,欲开还闭。案台上残烛半照,穿过帐中透出微弱的一圈光晕。隐约可见枕畔人已然熟睡,均匀平缓地呼吸。
【我……我这是在做梦么?】红红颔首,入目所见,眉宇如故,面容如初。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鬓发上的呆毛,有一点微酥感,平缓的心跳和臂弯的温暖包裹着她,有些许酒醉未醒的错乱感,恍然如梦。【罢了,就算是做梦…也好……】
红红轻抚上东方的脸颊,自言自语道,【还是个老样子啊,二货道士。】一时竟不舍得放开。一个疑问闪过,自己是何时开始对他起意的?是他送来奇怪便当的时候?是他将自己的手亲自穿过她胸膛的时候?是他说想永远和她在一起的时候 是书信上的情丝千万缕?还是下笔时心事一行行?思绪如涌,却没有答案。
也许,是她原以为自己心里除了那个梦想以外,再也不会容得下任何东西时,他却已经不声不响地进来了。怎奈何彼时天各一方,相见稀,相忆久。惊觉情思不露,原来只因入骨。
经岁迁延,一年年时光耗费。体验了万般哀苦事,尝尽了死别共生离。每一个枕簟微凉,展转浑无寐的夜晚,红灯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而此刻,他就在自己身边,熟睡如婴孩。好在,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她这样想。
一滴,再一滴,玉漏声长,已过四更。
红红抬手轻轻滑过他的脸颊,最后搁在了他的颈上,便再也经不住睡意,阖眼沉沉睡去。
天外一钩残月,带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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