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不比春夏勤快，巳时了才懒懒散散穿过庭前落尽的梧桐，照到窗边，再移至合欢帐上。帐外张着一只手，阳光把它挠痒了，它便缓缓收进去。
东方朝床内翻身，手触到了一团软物，是被子吗？他迷迷糊糊地摸过去，软若无骨，柔滑如脂，这触感令他的五指深深沉醉。当他正打算将被子拉过来盖时，却发现它在轻轻推脱他的怀抱，奇怪？这被子怎么还会动啊？
等等，这不像被子，莫非是…有种不好的预感，东方浑身一颤，猛然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差点让他的尖叫声冲破喉咙，此刻被自己紧拥着的并不是什么被子，这皓体呈露，弱骨丰肌，不是别人，正是他期盼又不敢妄想的涂山红红。
缓过神后，东方先松开红红，极其缓慢小心地将她往床内推回一些，然后用力地掐把自己的脸，“嘶——疼，咦？我不是在做梦那那那…那这个莫非真的是红…红红…” 【嗯。】红红迷糊中闷声回了他，然后翻身转到了内侧。
毫无疑问是她，那昨天晚上的事便是真的了？东方打了一个激灵，后背虚汗直冒，黼帐遮围起的狭小空间更让他心生恐惧，为了不惊扰到床另一边的人，他只能一边胆战心惊一边悄无声息地慢慢从床上坐起，锦被随即滑落，长长的黑发垂了下来。
东方掀开床幔，紫檀四仙桌上摆着珐琅花卉纹酒壶，碗筷酒杯尚未撤去，莲座烛台上红烛已灭，青釉牡丹纹花口瓶里的芍药绽红绡，地上是他们的衣物。看来昨晚不是在做梦，自己是真歇在这儿了。他扶额叹了口气，这下可惹大麻烦了。他回头看着安静熟睡的红红，一编香丝云撒枕，莲脸嫩，体红香，娇艳如花。
然而却是带刺的蔷薇花。
东方没来由地一阵战栗。完了完了，昨晚果然是酒喝太多了，居然乱了定力，陪她一起胡来，那她现在要是醒来…回想起当前他离开涂山时，红红鲜红如血的瞳眸，还有那个警告：【你再敢多说句试试】那张脸，让他至今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打寒颤。要是现在她醒过来，恐怕跟当年比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妖仙姐姐，昨晚是个误会，您大人有大量就当啥没发生过…”东方脑补一下场面，又扶额哀叹，以她的性子，她怎么可能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妖仙姐姐，您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上，就饶了我这一次吧？”不行不行，东方摇摇头，这听着怎么像我做错了事情，而且还想不负责任？可问题是我想负责她也不一定愿意领我情啊？
东方又想起当年虎鹤双仙仅是冒犯涂山边境，就被她打得跪地求饶，好不容易凑足过路费才逃过一劫。美名其曰:雁过拔毛，兽走留皮，我的规矩。现如今自己可凑足了几十年的胆子，把她整个人冒犯了一遍…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汗水贴着背脊滚下，滴到胭脂色的锦被上，留下一个个圆点。苦思冥想中他忽生一计，趁她还没醒来，不如先找个地方冷静一下，想清楚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做再说。
这样想着，东方轻手轻脚溜下床，捡起地上的衣物穿戴好，此时背后传来微弱的一句:【月初…】东方深吸一口气，挤出微笑回头，“红…妖…妖仙姐姐…”
没有回答，也不再有声音。就像落入湖水的一颗小石子，荡漾出几圈涟漪后，转瞬恢复了沉寂。东方略迟疑，折回床边。帘幔再次被拉开，入目所见，红红把身子转向了床外边，右手在他适才躺着的地方摸索，像在寻找些什么，很快便停住了。
他想起昨天下半夜里，似乎有人在他耳边有气无力地嘀咕了几句，隐约有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最后搁在了他的颈上。“原来你还会说梦话啊…”东方帮她把手放回去，再掖好被子。她的鬓发如瀑，恣意散乱，如金玉流光，耀眼夺目。他一时间入了迷，竟然饶有兴趣把玩了起来。青丝绕指柔，何处不可人？书上句子原来说的是这般光景。待玩够了，他一松手，柳丝般的金线，如日光从指缝里倾泻出来，洋洋洒洒在了被单的纹路上。
他无意间一抬头，却恰好对上她半开的眸子。【二货…你怎么…】东方先是一愣，继而眼珠子一转，柔声哄道，“你是梦到我了呢…快睡吧…”边说边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片刻后红红就乖乖关上眼帘，再次睡去。东方倒抽了一口凉气。
此地真不可久留。他把红红的衣物从地上拾起，自认为完美地叠好后放在床边。环绕室内，见有妆台附近有脸盆，走近一看还有凉水半盆，便简单梳洗了一番，然后离开房间准备下楼。
合上门后，他有惊无险地长舒了一口气，但等他一转头，旁边四位身穿杏色长袍的侍女双手捧着洗漱用具，在一旁侯着许久了。
“额…这个…”东方又慌了神。站在最前面的那位走上前，行过礼后问道，“您就是东方大人吧？我们四个刚来这雾皖楼当差，诸事不熟。听昨晚守夜的前辈说雾皖楼有故人归来，特在此设宴款待，想必定是阁下了…”
“故人？ ”“嗯…有什么冒犯之处吗？奴婢初来乍到，还望大人您赐教。”
东方又生一计，笑道，“不应该是…新姑爷归来吗？”“嗯姑…姑爷？”“你资历不深，可能很多事都不太了解，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吧。咳咳咳—其实呢，我是因为小时候太帅了，又是传说中东方灵族的后裔，所以就被你们大当家硬抓来养着当未来丈夫了，直到我长大后…额…出了点事，总之我就离开了涂山好些年，直到现在我才回来娶她。”
“哦？竟真有此等事？ ”侍女一脸吃惊，“可我从未听前辈提过…”东方笑着说，“这件事情是我跟妖仙姐姐很多年前就私下商量好的，但由于种种原因，一直还没来得及公布出来，今天就算是你幸运，我就先跟你漏点风声。再说，除了你们未来的新大姑爷之外，还有哪个男人能与你们大当家在这里共度一夜呢？”
侍女睁大了眼睛，“莫非大当家就在…”
“砰—”背后的朱门被狠狠推开，赤金的铃铛碰撞，这是再清楚不过的声音。
东方屏住呼吸，回过头来，笑脸盈盈，“红…”“臭道士!你吃了几个豹子胆了？居然敢耍到老娘头上了!”红红一手扶着门，气喘吁吁地骂道。“没…没啊…我本来就想娶你呀…”“我不是说这个…慢着！谁说要嫁给你了？老娘我可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要嫁给你这个二货了!”
东方用手撑着下巴，思索道，“可我记得昨晚上…等等…你不嫁给我，那我们昨晚算什么？偷情吗？” 最后三个字的音量提高了上去，侍女们忍不住偷笑。“你!”意识到自己说错，东方连忙补道，“不是…那个…我…”
红红本就气在头上，这话直接激怒了她，碧眸渐变朱瞳，殷红的妖气若隐若现。“额…额…那啥…有话好好说啊…大家都是文明人…文明人…”
“呀，好劲爆的新闻呢。”
循声而去，绿光从刚才问话的婢女身上射出。
【容儿】“容容姐!”
容容掩袖笑道，“哟，眼力不如昨晚了呢，东方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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