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程徽来拿支票的时候,白莞正埋在书堆里写作业。她在白琚琛的办公室里支了一张小桌子,一摞摞书堆在脚边,写上几页论文就叫白琚琛帮她纠纠错别字,白琚琛一边帮她纠,一边抱怨:“自己的作业要自己检查。”他们见他进来了,又都笑着站起来招呼他。

    白琚琛略带歉意地对他说:“小莞太任性又不懂事,昨天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里。”

    程徽赶忙回答说:“小姐是对的,是程某让大家见笑了。”

    白莞递了张白纸给他,她说:“我念你写:卖身契,白莞今日借程徽银元2万元整,不计利息。程徽特此卖身白莞,自即日起,在源远贸易有限公司工作,工资与同级员工等同。其工资三分之一用于偿还借款,不限期限,还清即止。签名,写日期,盖手印。”

    白琚琛坐在一旁喝茶,笑着看他们的闹剧。程徽是寻常人家的子弟,虽然没有买过仆役,却见过贫苦人家卖儿女。白琚琛富贵出身,自然更清楚卖身契是怎么写的可以避免日后纠纷。只有白莞从未见过卖身契的模样,自己瞎扯了一个出来。昨日白莞和他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只觉得十分搞笑,白莞买程徽干什么,不过找个借口资助他罢了,也就随她胡来。程徽当然也是意识到了,才会真的乖乖顺顺地前来“卖身”。

    他的卖身契收走后,白莞又递来了一份正规的劳务合同,白莞对他说:“签吧。”程徽见之忍不住都乐了,都卖身为奴了,还哪来什么合同。但是任职就不仅仅是白莞能决定的事了,他抬眼望向白琚琛,白琚琛笑得无可奈何:“签吧签吧。”

    他签好名后,白莞递给他一张2万元的支票。

    他眼眶湿润,薄薄的支票上却似还有她手心的一丝暖意,这一份暖意他在心底藏了一生。

    白琚琛含笑着望着白莞举止得体将程徽送出办公室又挥手道别,有点感叹这个顽皮的小丫头如今终于有点温雅淑女的模样。隔日,她一瘸一拐地走进办公室里,白琚琛终于知道自己又想太多了。

    他一边给她膝盖包扎一边问她发生了什么。她说:“我走在路上,发现路人忽然都绕着走,原来前面是个大水坑。我就助跑一下想跳过去,然后就掉在水坑里了,疼得我直抽气。咦,你办公室的门怎么没关,他们听见会笑我的,你先去关一下。”

    白琚琛被她丢脸得无可奈何,他站起身走到门边说:“谁都不许笑。”。

    再隔了几日,白家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启程赴北京白府过旧历的新年。白家大房有白大老爷,白大夫人,白琚松夫妇以及未出阁的白慧,白芬两位姑娘,而随行的仅有管事老黄,白大夫人的贴身嬷嬷和少奶奶的贴身丫鬟三人。但是白琚琛与白莞的第一次衣锦还乡,却是带了黄贵,小容,一个家庭女仆小冰,一个杂役女佣和一个杂役男佣,足足五位下人。这新添置的三个仆役都是白琚琛在费管家推荐的人手里给白莞挑的,这次带回北府,一是因为整个诺大的西苑,先前白老太太只调了一个小容来伺候,顾了这头就没了那头,连热水都常常没人烧,总是要配些人手才能照顾好白莞;二则是白琚琛认为白莞只要一出他的视线,总能搞些花样出来,走在路上也能自己跑去跳水坑,实在是得有人贴身紧盯着她。但是这一出行阵仗的落差弄得白老大爷心里不是滋味,他觉得自己这个侄子眼皮子浅,发点横财就摆谱,想当年他还年幼时,身边跟前小厮就两个,还有两个书童,还有他都记不清的洗扫丫鬟和粗使嬷嬷……他和自己的太太在包厢说着往事,心口又郁郁起来。

    这一行路上,便只有了五姑娘白慧与八姑娘白芬主动跑到白莞与白琚琛的包厢来玩,白莞的牌技不佳,输给大房两位姑娘许多钱,于是她转头叫白琚琛顶她,帮她赢回来。八姑娘白芬聪明,她说:“三哥也是我哥哥,为什么要帮六姐?”白琚琛原本斜靠在床塌上看书,见她这么一说,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让她们小丫头们自己玩自己的。白莞输到整个钱袋子连铜板也没剩,两姐妹才欢欢喜喜回自己包厢去,白莞气起白琚琛见死不救,抓起他手,狠狠咬了一口。

    到了白府,白老太太一见这随行的下人,笑眯眯地称赞起白琚琛的细心来,她揣着白莞的手疼惜地摸了又摸,说她这几天就只愁苦这年关上去哪找称心的丫头老妈子来照顾她的小孙女,想着从府里调,也只有她跟前的老人,她才放心六姑娘用。可现下看到他们带了人回来了,她就放心多了,三哥儿果然就是有当兄长的样子。办事妥帖又能担当。

    老太太端坐在明堂上,慈祥地受着远道归家子孙的跪拜礼。白家大房先拜,一行人落坐后,白琚琛才携白莞上前磕头。磕完头,白莞并不落座,她当着众人的面捧出一方黄铜包角的紫檀匣子,这原先是白三夫人留给白六小姐的女儿妆匣,白莞为了源远典当过,后来又赎了回来。她打开匣子,里面是足足一万五千两大洋的现钞,她把匣子交给白老太太,她说,这是父亲的留下的所有遗产,原来她想留着读书用,但是现在源远能赚钱,她已经不需要它了。父亲英年早逝,也有赡养老人的义务未尽,现在这些都交还给老太太,是她代父亲尽的孝心。父亲原来一年给老太太寄400两大洋,以后她也每年给老太太400两大洋。

    白莞这一番言语,语惊四座。白老太太心中五味杂陈,她哽咽推说句不用,就再忍不住捂着脸痛哭起来。晚年丧子之痛,何时碰触都是鲜血淋漓。白志衍不仅仅是给予她一个母亲的骄傲,还有老太太对自己晚年的安心。白志衍虽然常年离家外任,白老太太也由白二老爷奉养,但是她清楚若是白府发生任何意外,只有白志衍才是依靠。她的老三儿离去后,她日日提心吊胆,白府如风雨飘摇中的裱糊的纸灯笼,能挨到几时都不知道。可是如今,白家总算还是有一个出息的子息,能让这府里上下以及她的最后晚年有所依托。

    白老太太最后还是在众人好言劝说下收下了这一万五千两大洋。她把这一匣子现钞锁了三层大锁放在自己的衣柜里。白莞另给的400两大洋则放在床头的钱匣子里,有了这份体己钱她把之前遣散的两个嬷嬷又招了回来,每日下午的奶油酥卷也恢复了,压箱子底的丝绸料子也拿了两匹出来新做了两身衣裳。众人都知道她忽然有了这么一大笔进项,她觉得也该表示表示,于是又和白二老爷说想拿出点钱将家中各处,尤其是西苑好好修缮一下。白琚琛听闻后表示,白老太太只要修缮正院就可以了,白莞想要一个西洋的卫生间,要通电灯,要通水。西苑的图纸已经送往上海的一个洋人设计所,年关过后会有专门的工匠来修整。白琚琛的话在白老太太心中绕了一圈,后来她又想起六国饭店里的各类西洋玩意,懵懂地点点头,她感叹说:“我老了,什么也不懂,这个世代是你们的了。”

    白莞大三的暑假,白公馆装修完毕可以入住了。那时她正和杨家兄妹在莫干山避暑,白琚琛电话里问她要不要早点回来,她想起上海的骄阳似火不禁吓得颤抖,她连连说不要,白琚琛微微有些失落,于是他在电话里表示,那他还是开学前一周来接她。

    白莞在山上也没有闲着,搬家是一件很繁琐的事情,有许多事情要操持,还要举办乔迁宴,邀请宾客的名单、请帖……这一系列的事情,确实是应该呆在上海才更好处理。白莞把费管家召到莫干山来,两人核对了一遍事项流程,着手将一些事情先进行起来。

    源远当时代理进口一款法国奶酪,生产这款奶酪的工厂是法国大使的家族产业,大使听闻白琚琛要乔迁新居,居所还是前银行大班的豪宅,请的又是世界赫赫有名的设计师抄刀,于是当下表示要亲来赴宴祝贺。消息传出,一时间租界里的头面人物也都纷纷表示会前来赴宴。这下这个乔迁宴注定是要受人瞩目的,白莞也想借此机会把它弄成一个源远的宣传活动,只得急匆匆赶回上海。

    这一场乔迁宴举办的十分成功,白莞出手阔绰,费管家又是操办上流社会宴会的老手,香衣鬓影里聚首的宾客们一边赞叹白公馆华美的装潢,一边交流着白琚琛股市中一夜暴富的传奇。来宾中有几位报刊杂志的总编,有头有尾地听了这样一个街头巷尾最爱的豪门加暴富的八卦故事,复制粘贴一番便全数刊登。一时间源远名声大噪,利随名往,接连好几个商业谈判都进展非常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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