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春潮

小说:盗花人 作者:泠泠夏
    宋成义是带着一身怒气离开的。

    夏之衡不仅不承认抢他货物,还反咬他诬陷,说那个人证根本是他随便找来的,当天他就在自家酒楼里,一步都没离开,酒楼伙计、客人都可以作证。

    宋成义自然不信,两人交谈不欢,一席酒菜更是被他掀翻在地,碎瓷片和各种食物混合在一起,油渍、汤水、酒水,流了一地,污浊不堪,如同他的心情,一片狼藉。

    “你去找几个人……”宋成义对着随行小厮说了几句,小厮点点头表示明白,快步走了出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哼!”

    ·

    这几天,刘玲几乎每天都来找宋玉,每次的名头都不一样,不是新做了什么糕点,就是炖了什么补品,或者干脆就是今天天气好应该出来逛逛,散散心对身体好。

    宋玉自然是来者不拒,都一一接受了。

    花清瑶也很自觉,尽量不去打扰他们,偶尔见到了还很热情地喊她一起吃饭,当然饭菜是春雨春草两人做的。

    这让刘玲有了马上就要成功的错觉。

    于是这天,刘玲又好生打扮了一番,换上了一袭素白色长裙,头上也没戴多少首饰,就简简单单地挽了个髻,插了一支翠玉兰花簪子,妆容十分的素雅。人们常说:女要俏,一身孝。这刘玲虽然穿的不是孝服,但这一身再素净不过的打扮更加显得她清纯可怜,楚楚动人。

    只有对自己的美貌非常自信的人才会选择这么一身战袍,厉害了。

    刘玲带着青梅酒和刚做好的水晶糕,一个人来找宋玉,花清瑶一见到她心里就明白了,这是到决胜局了啊!

    宋玉的腿其实早就已经恢复如初,但他还是坐在轮椅上,时不时要装装样子扎个针吃个药什么的,别人问起就总是说快好了快好了,已经不疼了,然后又继续演。

    今天他也还是这么回答刘玲的。

    不过似乎是为了让她放心,宋玉试着从轮椅上起来,用脚走了几步。虽然真的就几步,十个指头都数的来,刘玲还是很开心,甚至兴奋地抱了宋玉一下,随即似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不像样,又害羞地低下了头,脸红的像只煮熟的虾子。

    花清瑶在一旁看着,心里疯狂拍手:出现了,宅斗女子必备技能之突然间不经意的肢体触碰!

    宋玉:……麻烦你把脸上的表情收一收好嘛?

    刘玲做的水晶糕自然是非常好吃的,模样也可爱,玲珑剔透,倒是符合她今天的打扮。

    “二表哥,这是藏了十年的梅酒,滋味醇厚无比,我今天特地给你带了一小瓶,你尝尝。”说着就给他到了一杯,端起来递到宋玉面前。

    宋玉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原样,笑着拒绝道:“我的腿伤虽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这酒还是不能喝,今天只能是可惜了,喝不了这么好的酒。”

    刘玲不信,又央求道:“就一口,一口也不行吗?”

    宋玉轻轻拿走她手上的酒杯,放到一旁,“花大夫有命令在,我可不能违背啊。”

    刘玲眼里蓄起了泪光:“难道在二表哥心里,我的心意竟是一文不值吗?”

    “怎么会?”宋玉惊讶,“阿玲妹妹这番心意我自然欢喜的很,怎么能说一文不值呢?”

    “那与花大夫的命令相比呢?”

    “这,阿瑶也是为我好呀。再说,你这酒我又不是不喝,只是今天喝不了,等我伤好了就会喝的。”

    刘玲眼泪已经掉下来了,她委屈地问:“二表哥当真不知我心?我,我心系于你,从刚见到你那天就、就已经喜欢你了,你难道一点都没察觉吗?”

    宋玉噎了一下,这也太直接了吧,完全打了个他措手不及!

    刘玲见他愣住,哭得更是梨花带雨,惹人心疼。

    宋玉只好赶紧安慰:“是我笨拙,竟不知你藏了这般心意。我自然、自然也高兴的。”他说话也不利索了,是真的来不及反应啊!

    看来演技还需提高。

    在另一边,躲在一旁偷看的观众,花清瑶正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宋玉的表情实在是太搞笑了,明知道对方是在演戏,他竟然还能做出这么真实的反应,真真是让人觉得有趣。

    平日装得这么吊儿郎当经验丰富的样子,却原来是个连假的告白都能不知所措的人。

    刘玲听到宋玉的话,止住了眼泪,这一番又让花清瑶好生感慨,说哭就哭,说停就停,收放自如,高手就是高手!

    刘玲深情地看着宋玉,一双杏眼如水,又是刚刚哭过,眼角有些泛红,说话也还带点哭腔,一般人还真的是受不了美人这么个模样。

    “二表哥,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对我也是……”

    宋玉其实有些尴尬,只好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刘玲立刻转哭为笑,激动地拉着宋玉的手,问他:“那你能不能带我走?不管去哪,玄清派也好,别的什么地方也行,只要能带我离开这里,离开宋家,我真的不想给大表哥做妾,我好好的一个良家女,怎能,怎能……”说着又哭了起来。

    宋玉忙道:“好,我带你离开这里。”

    刘玲听完这句,立刻伸手抱住了宋玉,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只伏在他怀里小声哭泣,声音一抽一抽的,如猫儿般,让人心生同情。

    宋玉僵硬地回抱了她。

    花清瑶在一旁大呼精彩,就差丢银子上去打赏了!

    ·

    等到两人又说了会话,约定好了时间地点,刘玲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走时还不停地回头望,眼里充满了浓浓的情意。

    “呼!”宋玉整个人都瘫了,今天这戏演得比以往所有的加起来都累。

    “哈哈哈!”花清瑶从后面跑上来,对着宋玉就是一阵狂笑:“我今天真的好激动,这场戏实在是太精彩了,我为你们拍手鼓掌!”

    宋玉连瞪她的力气都没了。

    “哎,你们最后说什么了?”花清瑶摇了摇他。

    宋玉有气无力地说:“十天后的夜里,我到后院角门那里等她,然后带她离开这里。”

    花清瑶算了算:“十天后,那就是下个月初五?啧啧,远走高飞,浪迹天涯,多么美好的故事啊!”

    宋玉拍拍她的脑袋:“别闹了,十天后就是她们对我下手的日子,赶紧趁这几天想想办法吧,多做些准备,以免有什么意外。”

    “放心吧,夏伯伯已经着手去做了,他是我们家在通州的大管事,绝对可以放心。”

    “对了,差点忘了。”花清瑶又去房里拿了个盒子出来,递给宋玉:“打开看看。”

    宋玉看到盒子的形状就知道是什么了。他小心地打开盖子,只见里面躺着一柄古朴的长剑,黑色的剑鞘上没有任何装饰,剑柄也是简单的用白布裹着,光看外面,这只是很普通的一柄剑。

    但宋玉就是能感觉到,这是把难得一见的好剑。

    他轻轻抽出剑身,刹那间恍如春风拂过,平静的水面荡起浅浅的涟漪,水中的月亮起了皱纹,隐隐约约地被云遮住,又逐渐透出光亮来。

    只是这一瞬间就能感觉到铸剑之人的心情,是春风里的沉醉之夜,是月色如水的温柔之夜,潮水时起时落,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礁石,空气中弥漫着清澈冷冽的花香,孤月皎洁,滟滟随波,江天一色,竟付东流去。好一幅海上明月共潮生!

    “这把剑名叫追月,本是我爹待我这次历练回来后就送给我的,和大哥的踏月、二哥的抱月一样,都是出自同一块玄铁,铸剑的也是同一人,只不过我这把花的时间最长,也最好。”花清瑶拿起剑舞了几个剑花,简单的浣花剑法经这把剑使出,竟多了些开阔之意。

    “用这把剑使招的时候,我总有潮起潮落之意境,所以又给它取了个名,嗯,或者说字,‘春潮’。怎么样,你的感觉如何?”花清瑶又把剑递到宋玉手上,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宋玉抚摸着剑身,声音竟然有些哑:“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花清瑶惊喜地看着他:“我也是这种感觉!”

    “本来呢,这是我一年后才能拿到的,不过你那把剑不是丢了嘛,虽然从情感上来讲,这把追月肯定比不上你师父送你的流云,但它确确实实是上品的好剑。我年龄没到,剑法也还没到家,你功夫在我之上,玄清派的剑法和我们浣花剑法有相似之处,所以就先给你用喽!”

    “你?!”宋玉这下是完全震惊了,比刘玲跟他告白时还要无措,“你说,你把你的剑,给我用?”

    “是啊。”花清瑶点点头,“你对它的感觉跟我一样,给你用有何不可?当然,是暂时借给你用,等我剑法练成了,还是要还给我的。”

    “我……”宋玉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花清瑶踮起脚,装作老成的样子拍拍宋玉的头:“它已经在盒中不见天日好几年了,也该让懂得的人展示一下它的风采。年轻人,拿去用吧,相信你不会让它蒙尘的。”

    宋玉被她这个样子搞得哭笑不得,满腔的情绪顿时散去,只留下轻轻的一句: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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