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张县令寿辰。
虽然不是逢九大寿,这次寿宴规模也算大了,或许因为刚破了采花大盗一案,前来祝寿的人多了不少,只好在原定的酒席之外又加了几桌,菜色也增了两道,一时间是人来人往,觥筹交错。
开席时间定在酉时,未时起便有客人到了,管家安排丫鬟领至花园茶歇,赏花赏鱼品茶品酒。花家兄妹俩也在园中随意逛着,花清玹非常喜欢自己目前的文人身份,碰上人都要文绉绉地聊上几句,兴致高了还要吟诗作对一番,手上一把折扇不停地摇,毫不在意扇起来的阵阵冷风。花清瑶前些天已经玩够了,懒得再去扮演富家小姐的角色,远远地坐在一个亭子里喝茶,对自家二哥装模作样的行为嗤之以鼻。
喝茶喝得饿了,见人还在努力扮演风流雅士,花清瑶便去厨房寻些糕点填填肚子。还未走到门口,厨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随后一股黑烟冒了出来,两名厨娘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拿水灭火,被熏得满脸都是泪。
“怎么了怎么了?这么大的烟!”花清瑶赶紧要上去帮忙,被一位听见动静前来的丫鬟拦住了。
“没事,不小心起了点火,不大,姑娘您小心脏了身上衣服。”说着将人引到院中,赔笑道,“惊扰到姑娘真是抱歉,可要奴婢给您取杯茶来?”
花清瑶见黑烟散去,晓得火已灭掉,便也不在意了:“不用茶了,我来是想拿些糕点吃。”
丫鬟听了便往厨房里面走去,不一会就拿着一碟桃花酥出来,花清瑶自己接了糕点,也不要人侍奉,打发她走了。转身回去,却是走到院子一角,对着屋顶笑道:“怎么在这里?”
宋玉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晃了晃手中的酒壶:“你哥给的酒喝完了,趁着县令寿辰讨杯酒喝。”
“可要吃桃花酥?”花清瑶将手中的糕点递了过去,“你既来喝酒,那便随我去花园吧,我二哥他们倒是有好酒喝。”
宋玉今天终于把那身破烂袍子换了,似乎不再扮演乞丐角色,只是腰间少了把佩剑,不然倒是一个眉清目朗的江湖少年。两人朝花园走去,花清瑶又去厨房拿了些糕点,碰见先前的丫鬟还在,便让人又换了壶热茶一起带去。那丫鬟倒是机灵,说话笑呵呵的,一路上都在说,从一盘糕点讲到今日宴席,一派天真活泼的样子,只是年纪稍显大些,容貌不俗,与这性格略有些违和。
一直到她放下茶壶,摆好茶点躬身告辞,宋玉才注视着她的背影说:“这丫鬟看着倒一点都不像丫鬟,身手还不错。”
“啊?”花清瑶没注意,抬头疑惑地看他,宋玉也没再说什么。
这边花清玹已经看到了他们,正挥手致意。自从那晚交手过后,花清玹似乎对宋玉很感兴趣,连着跟人喝了好几天酒,关系逐步上升,终于成功得知了宋玉的名字。
“来来,我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宋少侠。”宋玉被拉去一堆文人书生之中,花清玹炫耀似的跟人讲他武功多高,一帮人听不懂只好嗯嗯简单附和,骨子里的清高却放不下,言语间颇有冷淡之意。
宋玉只坐在那喝酒,丝毫不管旁的人,花清玹心里高兴,又跟人行酒令去了,折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
酒的确是好酒,一点也不上头,只是一个人喝容易醉,宋玉已经有点微醺,看一帮文人雅士谈笑风生甚是无趣,便放下酒杯朝花清瑶坐着的亭子走去。
“跟你讨杯茶解解酒。”
今年三月以来还没下过一场雨,城中各处都干燥得很,一不小心就容易起火灾。张县令每隔几天就要派衙役巡查防火,今天也不例外。领头的衙役是个胖胖的中年人,常年带着笑,对谁都客客气气的,收钱的时候尤其,即便一言不合就揍人也是笑眯眯的,街上的小商小贩见着他就心慌。好在人收钱利索办事也利索,但凡有人挑事,只要交了钱给他就不用担心。这不前头就有人吵了起来,一个大嗓门嫌声音不够直接上手,一拳打在了小贩脸上,又狠狠地踹翻了摊子,骂骂咧咧地又叫了几个同样大的嗓门,准备在音量和拳头上双重压制。
“操,哪个孙子在我这撒泼,走走走,兄弟们上去揍人!”
于是乎,张县令寿辰的这天下午,巡查衙役和一帮地痞无赖斗在了一起,当然,无论是人数还是力量都是衙役单方面压制,在狠揍了一顿之后成功收获无赖三人,充实县衙大牢。
而因为这场斗殴,城南的小火灾升级成了大火灾。
着火的是一处酒楼后厨。
这时节正是春困袭人,午饭时间已过,店内没什么客人,员工都在打着盹儿小憩,后厨灶台炖着晚餐要用的汤,厨娘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看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这一睡就出了问题。火星刚溅到一旁的柴火上时,本该醒来的厨娘却毫无知觉,一直到整片柴堆都着起来,火舌窜上房梁,厨娘才被冲进来的人从椅子上拉起,而此时火势已经蔓延开来,隔壁布庄也遭了殃,房子被烧了大半,布匹绸缎被毁了七七八八。众人救火不够及时,酒楼后厨又囤积了大量油啊酒啊,更是加剧了这场灾难。等到巡逻的衙役们赶到时情况已经非常危险了。眼看着火烧得越来越大,相邻的几家店铺都岌岌可危,一场春雨解救了火灾。三月的第一场雨并不大,淅淅沥沥地下了一个时辰,有效缓解了火势,众人齐心协力,终于把火灭了,人员倒没怎么受伤,只是房屋倒了好几间,起火的酒楼几乎完全损毁,焦黑的木头冒着热气,在雨中慢慢冷去。
酒楼老板闻讯赶来,看到一片心血化为废墟,两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寿宴这边,宾客渐渐增加,花园里嘈杂了许多,花清瑶和宋玉自顾自坐在亭子里喝茶,丝毫不理外面聊得不知天南地北山高水阔的花清玹。宋玉没有请柬,原本就是打算偷喝几口酒就走,谁知这一喝就没停下竟还有些醉意,只得喝茶解酒。他本就是个自来熟的,只是心情不好懒的理人,现下酒喝多了,话也多了,拉着人小姑娘聊天。花清瑶就在一旁吐槽自家哥哥,每次出门都要演个角色,这次是书生,上次是世家公子,上上次就去山下镇子看个灯会,一个晚上时间,他扮了个从京城来的大贾,一身商人做派,连口音也换了,还把自己扮成随侍丫鬟听他吩咐端茶倒水捏肩捶背,要不是大哥拦着,她还要被扮成娇滴滴的受宠小妾!
“哈哈哈,你二哥真是个有趣的人,不过我倒是觉得你扮丫鬟挺好,这宠妾对你来说有点难度啊。”
花清瑶瞪了宋玉一眼,“你这人,好吧,这点我跟你一样,我也觉得难度挺大。就是被他支使了一天累得我眼皮酸。”
宋玉:“眼皮酸?”
花清瑶:“我暗地里偷偷对他翻了不少白眼,从他跟人说话起基本就没停过。”
“噗嗤,”宋玉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笑个不停,“你也是个有趣的人啊。这么说来,难怪你这几天都装作富家小姐在街上逛,有经验啊。”
“你怎么知道?”花清瑶看着他。
“你们天天从我面前经过,我自然知道啊,”宋玉笑着看她,“每次我换地方晒太阳都能看到你们招摇过市,真是有缘。”
花清瑶有点不好意思,“我们是想这样引蛇出洞,所以招摇了些。”
宋玉笑了笑,喝了口茶,没说话。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话题就这么戛然而止,两人只好不停地喝茶,吃吃点心。宋玉依然有些微醺,脸上有一点点红,不明显,但花清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他不笑不说话的时候看着有点凶,”花清瑶想,“眼睛倒是挺好看的,笑的时候能把整张脸都变得活泼灵动。今天是换了身衣服吗?来这偷酒喝还要打扮一下,是不好意思还是说不演乞丐了?那天晚上我看他衣服都破破烂烂,一身酒气,还以为是丐帮的;可今日看来似乎不是,这么简单梳洗过后还是挺好看的嘛,之前都是干嘛呢?”
“想什么呢?”宋玉挥手打断了她,“偷偷盯着我看了这么久,心里在想啥?”
“啊?”花清瑶一愣,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我觉得你今天收拾过后还挺好看的。”
这下轮到宋玉愣了:“没想到你这小姑娘还挺直接。”
花清瑶面色微红,把头转了过去。
宴席开始时,宋玉本来要走,被花清玹一把拉了过去,和一群文人书生坐在了一处,花清瑶不想听他那副样子讲话,但张徵认识的江湖人士不多,她只能跟女眷们坐在一起,更加不自在,只好埋头吃饭。好在大家对她的关注持续时间不长,各家里头的八卦才是最吸引人的,而这些女眷们更是八卦的好手,一顿饭下来她已经知道王家小少爷喜欢养在外头的小妾,新媳妇进门一年都没见着丈夫几面;李家大夫人又给自己儿子纳了一门妾室;城中姚记点心的老板娘和掌柜有私情;赵屠夫克死三个妻子……也不知真假,听得她头晕,手也有些无力,跟喝醉了酒似的。不对!她今晚根本没有喝酒,怎么会醉酒?
酒席有问题!
花清瑶连忙起身寻找张徵,只见一个衙役匆忙跑来,在张徵耳边说了什么,然而张徵今晚喝了不少酒,整个人都醉了,衙役说了好几遍才听清,只是听清也没用,衙役只好向旁边的县丞求助。县丞还有些清醒,让衙役去找叶捕头,还有浣花山庄的人。
这下花清瑶总算是听清楚了衙役的话:
“何远逃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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