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神大人。”
闻言,斗篷下的天镜微微一笑。
他并不意外若谷猜出他的身份。
或者说,早在他预料到,有人会对若谷出手的时候,就有了让小姑娘自己发现的打算。
况且——
天镜勾了勾唇角。
一开始,他隐藏身份,不过是为了让事情更加有趣些。
他笑着抬手,白皙修长的手指覆在若谷的柔软的黑色发梢,摸了摸她的脑袋,赞扬道。
“真聪明。”
……
风吹过,黑色斗篷如纱雾扬起,似梦如幻。
若谷神情一愣,微凉的温度从头顶传来,却莫名带着一丝暖意。
她抬眼,眼前的男子身形修长高挑,却莫名有着与黑夜的诡谲,全然不同的温和。
“你答应过我的。”
鬼使神差般,她踮起脚尖,向天镜缓缓伸手,要去拉他的斗篷帽。
这次天镜没有拦她。
他立在原地,向若谷温柔的微笑着,一动不动,任由她拽着他的斗篷,露出藏匿斗篷下的面容。
他没有告诉若谷的是。
这万年沧海桑田,他一直披着这件斗篷,像这样,一直站在黑夜之中,俯视着芸芸世间。
就连魔界之人,也从见过他真正的样子。
正如他的名字一般。
——从未有人知道。
斗篷落下的瞬间,若谷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与司晨神君几分相似的金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仿佛金色的瀑布,身形修长,像极了古老绘卷上的俊美神祗。
错了,他就是神祗。
因为这世间上的任何生物,都不会有那样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摄人心魂的金色眼眸,那双金眸,在黑暗之中,幽幽亮起。
明明是一个照面,明明是一片纯粹的金,但若谷却仿佛透过那双眼,看到了世界尽处,那无边无尽的黑夜。
其中是一片漠然,就宛如令人恐惧的九幽地狱,压抑、可怖,可是,明明是这样让人望而生畏,却又极具诱惑力。
相比于这双无法用语言言述的眼睛而言,本来完美到了极致,仿佛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的面容,反倒失了几分色彩。
不,应该说,本来就没有什么色彩。
天镜依旧微微笑着,从容不迫,举止优雅。
之所以这么说。
是因为,他的那张脸,白皙到了几乎能用苍白形容的地步。
若谷怔住,竖瞳微缩,她这才发现。
天镜的气息比她之前见到他的时候,弱了不少。
受伤了?
若谷感到有些无措。
她当然知道这伤是怎么来的。
天镜说过世有天则,神明无法参与灵兽雷劫。
可是救了自己,不也是一种参与。
“小事罢了。”
看着小姑娘眼里的担忧愧疚,天镜顺了顺若谷的头发,微微笑着,毫不在意。
若谷心里颇有些复杂。
确实。
无论因为什么,天镜对她,实在是太好了。
好到完全不像是一个高高在上,与司晨神君相对的神明。
若不是这场意外的雷劫,永远也不会想到天镜的身份。
她看了一眼天镜,将白嫩的胳膊递在天镜面前。
“这是何意?”天镜微微侧目,似有不解。
她虽然不知道,天镜为何对她这样好。
但是,龙族的思维一向简单惯了。
她喜欢天镜。
无关身份,无关种族,无关原因。
这件事情,早在那夜月食之夜,便已经决定了的。
他对她这样好,她也想报答他同样的好。
明媚温暖的深棕色眼眸对上幽深无光的金眸。
若谷毫不在意地笑着,露出的两颗虎牙尖尖,粉嫩小脸温软可爱。
“龙族血液中有强大的力量,能治愈世间万伤,你…咬一口试试。”
那双竖瞳实在太过明亮了。
在一片漆黑中,仿佛让人看到了唯一的光明。
……
这倒是……
金眸莫名,天镜垂了眸,唇角微微勾起,笑意依旧不变。
“灵兽之血,于神明无用。”
“……这样啊。”
若谷‘哦’了一声,默默收了手,颇为失望。
“你的伤是因为我,我需要负责的……”
顿了顿,她发现一件可悲的事情。
自己似乎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天镜什么都不需要,神明做不到的事情,也超过了她的能力范围。
于是,她想了想,又想话本子上人间的侠女一般,补充了一句。
“日后,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和我说便是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天镜抬手抚上了若谷脑袋,笑道:“好。”
他的小姑娘啊,实在太容易心软了。
不过……
也好。
“我想,比起这个,你或许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天镜微微扬手,黑色灵力在指尖逸出,覆上面前金色的龙神石板。
白皙指尖划过石板,鲜红的字迹随着他的指尖的轨迹,褪色,消散,化成灰烬,渐渐从石板上脱落。
若谷抬眼看去。
石板上斑驳的字迹一点点磨灭,金纹鲜红在空中翻飞,又重新重组,落回石板。
那些真正斑驳模糊不清的,完全看不到的信息,尽数显现出来。
‘吾自知命不久矣,特将吾所知事留于世间,供吾族后辈警诫’
若谷轻声念道:
“主神有言,万年之后,吾族白龙,将使世间深陷漆黑长眠。”
……
龙域的天空,不知何时放晴。
面对着盛怒中的族长,群龙面面厮觑,谁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灰色巨龙划过天际。
一铭现身半跪在若卿面前,本就严肃的脸上越加凝重。
若卿见状,叹道:“还是没有找到吗?”
“属下无能。”
站在若卿身边的大祭司看着空中那轮阳日,深邃的蓝色眼眸微微凝滞,若有所思,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祭司,你可能算得出来。”若卿转头看着大祭司,揉了揉眉心,“阿谷到底去了哪里。”
大祭司摇了摇头。
“阿谷的星辰已经被吞噬,我看不到。”
随即他顿了顿,转头看向若卿,眼中一片清明了然:
“不过,这样来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相信族长心里,应该已经有了数吧。”
“……”
证实了自己的想法的若卿直想骂人。
他绝对是故意的!
明明看出了一点端倪,却又故意不说。
直到阿谷的星辰被黑暗吞噬,雷劫戛然而止,才愿意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神可能就在龙域逛悠。
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和自己半句不曾提及。
他到底知不知道,主神的那条预言,对若谷而言,有多么严重。
也顾不得尊不尊敬,若卿深深地看了大祭司一眼,咬了咬牙,青光便是一闪,巨大灵风推开万里草波。
青龙化形,粗壮的身体直直遮蔽天空的烈阳,鳞甲厚重沉稳,宽阔无比,就连两道龙须,也足足有拳头粗细。
青龙御风而行,狂风似乎能贯穿整片龙域,飞行万里不绝。
何其威武雄浑。
平日里,那些在龙域上方盘旋的巨龙和龙族族长比起来,甚至只能秀气形容。
万年族长,如此威严。
一铭瞬身闪过,本想跟在巨龙身后,却被若卿拦下。
“你在这里守着。谁也不准跟我去,违者,杀无赦。”
命令下得决绝,不过瞬息间,青龙便已经消失在原地。
看方向。
——是龙族禁地。
大祭司眼中带着几分沉稳,他看着留下来的一铭,笑容温和。
“那么,我该回观星台了。”
“……”
“人老了。还是看看星星,喝喝茶,做做老人家,该做的事情好了。”
“……”
一铭一声不吭,心里却是微惊。
就在若卿刚刚转身前,他给他单独下达了一项命令。
——监视大祭司。
如有异常,可将人暂时软禁观星台中。
一铭看着大祭司朝着观星台方向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感叹。
这一位……
实在是太过了解他们的族长大人了。
……
石板上的字迹凹凸不平,却带着几分让人心悸的力量。
若谷看着石板上的话,陷入了沉默。
主神……?
是那位创世的主神吗?
说自己会带着世间陷入黑暗长眠?
她可不知道,自己区区一条白龙,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能耐。
还有……
若谷抬头看着天镜,一字一顿认真道:“你知道石板上的话吗?”
“知道。”
天镜微微笑着,回答得肯定。
就在若谷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他勾了勾唇角,金眸几分傲慢:
“不过,那一位的预言,我并不在乎。”
金眸中,一片漠然,从没有倒映过世间任何一物。
对于天镜而言,这世界是陷入永久白昼,还是无尽长夜,亦或者是从此毁灭消失,都与他没有关系。
归根结底,不过是主神留给他们的责任罢了。
这是神明的高傲。
他是这样,司晨神君也是这样。
他们都不在乎。
哪怕是万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神战,在他们心里,恐怕也只能算是还算有趣的游戏。
兴致来了,就看一看,随手救几个人,兴致去了,就算生灵涂炭,饿殍满地,也没有所谓。
其实,他早就从创世的主神那里知道,在这天地规则中诞生的万物灵兽中,有一条属于自己的龙。
可他连神战结果如何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意这些。
——直到那日,月食无光之日。
那是背负着魔界所有狂乱力量的夜神最为强盛,又最为暴躁的时候。
他离开魔界散心,却在路经龙域的森林之中,发现了让他惊喜的小家伙。
出乎预料的,□□的灵力开始平复,甚至力量也逐渐平息。
他想起了那日,主神离开前,对他说得话。
‘我给你留了一条龙。’
‘不要觉得没有意义。’
‘那条龙,很有意思。’
……
确实。
天镜看着眉头缩成一小团,单手抵着下巴,重新陷入思考的白衣小姑娘。
笑意依旧,却终究有了几分温度。
确实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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