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乞巧

小说:徽仪纪事 作者:郎君弱冠
    皇家又迎来了两位新妇,本是热闹至极,但对于不久之后就要换当家人的老楚家而言,已经算不得多大的事了。这两场婚宴,权贵们的心思也不在八卦新人上,而是加紧利用大型社交场合联络感情,以期能在新朝继续将手里的关系网发展下去。

    作为即将登顶这个国家至尊之位的楚昱和陆微,需要他们攀关系的人是少之又少,相反他们一出场,那是跟庙里的菩萨似的不愁没人拜。

    虽然因为规矩拦着,能凑到他们夫妇面前的都是皇室宗亲,世家权贵,但是奈何亲戚数量庞大,这半个月里下帖子办宴会求见他们的人不知凡几,一圈下来也不是个轻松的活儿。因此,弟弟们的婚宴,楚昱携陆微只是略坐了坐,就回东宫去了,半点让人打量的机会都没给。

    并且在此后,东宫门禁越发严苛,除了楚昱工作需要正常出门外,陆微是连宫门都不出了,每日里安安心心地抄佛经——登基大典之后告祭太庙要用。她这番娴静孝顺,让顺德帝十分满意。于是,三五不时就能听到顺德帝夸奖太子的大臣们,开始发现表扬太子妃的话在皇帝口中出现的频率也多了起来。

    面对这种情况,陆衍当然是口称不敢当心里很满意的。不管怎么说,他的掌上明珠能得夫家长辈赞誉那是再好不过的,日后要是楚昱脑抽欺负阿微,也有一份依仗不是。

    其余人等,对此也没话要说。大家想的是,出于目前政治需要,加紧为新生领导人夫妇造势是有必要的,因而陛下啰嗦几句也没什么。另有其余皇子母族等,是连嫉妒之心都懒得生了。

    纵观整体态势,政权过渡非常之稳,就差一个最终形式将名分坐实了。

    时间不紧不慢地晃过七月,到了乞巧节,宫内照例设宴同乐。不过考虑到一月之后的大典,这次宴饮的规模就不如往常那样盛大,只有后宫诸妃参加,并没邀请王公命妇。

    既无外人,大家也就不必那样拘束,诸妃都起了自己装点宫室的兴致,这是内府乐见其成的。在陆微的吩咐下,对于各宫所需,内府十分大方地有求必应。

    东宫内,也是一番精心布置。因为是女儿家的节日,所以装饰得十分明丽。渡廊上悬起了绛纱灯,门扉上贴了剪纸喜鹊,挽竹帘的丝绦也换成了绯色,一眼望去,皆是深浅不一的红,一改平日里的素雅端庄。

    隐月过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门,退后几步抬头看着东宫的牌匾,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我说,你在干嘛呢!”

    隐月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绯日一身劲装正虎虎生威地朝这边过来。

    “你在那腿要伸不伸的是在干嘛,抽筋了么?”

    隐月收回脚,原地等人靠近,然后朝她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搭档嘴里说不出好话来。“我这不是许久没来有点陌生么,哎,话说今年宫里乞巧节挺热闹啊。”

    “那是,今日不分尊卑,上下同乐,加上又没有旁的人,自然要热闹一点。”

    隐月闻言歪嘴一笑。绯日斜眼看他:“你笑什么?”

    “不是,你说今年就只有宫里的主子们过节,也没有请公主王妃们,这人这么少也能热闹的起来?”隐月挠挠头,表示不解。他出差了大半月,回来就听说今年乞巧节宫里不请客了,原想着会冷清一大截,没想到一路过来,看到许多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宫婢,人人脸上都是一副轻松愉悦,空气里都是低声笑语,过节气氛简直不要太好。

    绯日听了他的疑惑,先是鄙视了一下搭档“人越多越热闹”的落后观点,然后开始给他做“新时代过节理念”的宣传。“我说你跟在殿下身边怎么半分雅致都没学会呢~以往人是多了,可规矩也不少,乌泱泱一帮子人,有几个是真正将心思放在看月亮、拜七姐上头的?不都上赶着去拍陛下和各宫主子们的马屁去了。”

    事实却也如此,但毕竟是难得的能够面圣的机会,要是心里就只想着过节那才是太傻太天真了吧……隐月默默地想着,但他不敢回嘴,怕绯日又要说他是“间谍头子的阴暗想法”。因此只是打着哈哈,岔过了话题。

    “殿下在吧?”

    “在呢,你赶紧去吧,我要去巡逻了。”绯日一点头,一个潇洒转身就要往回走,隐月赶紧叫住了她。“等等,这个给你。”

    “哎?这什么?发带?”绯日望着被塞过来的红色发带,瞪大了眼睛:“我说,别人都是送簪子,你送我发带?”

    “簪子你戴么?发带不正适合你?好了,我得去给殿下复命了。”隐月匆匆地表达了自己这份礼物的合理性,然后又加了句:“我可是挑了好久的。”

    绯日暗暗偷笑,这条发带上的绣纹精致无比,还是她喜欢的五福云纹,其中用心她明白的。

    “你去吧,改天请你喝酒。”

    绯日笑得金光灿烂,抓起发带扬了扬,然后一个潇洒转身,红色的衣角划出一个半圆后又安安静静地落下,显得她整个人十分利索。

    隐月看了一会她的背影,满面笑意地进去了。

    东宫里,陆微正与楚昱说话。顺德帝十分贴心地给儿子放了假,因此,被政务缠地几乎脱不了身的楚昱这才有时间陪陪妻子。

    陆微屏退了婢女,献宝似地将自己绣了大半个月的衣服拿了出来。“试试看?”

    楚昱笑着点头,站起身张开双臂,姿态悠闲地等着妻子的服侍。

    陆微乐颠颠地走到他面前,解下他的外袍,换上新衣。系好系带,陆微踮起脚为楚昱理着领口。这个动作对于还没有成年的人来说不太友好,楚昱嘴角勾起一抹笑,弯下身去,好方便她够得着。

    “我就知道,当初我绣这只鹤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与你极为相配的!”

    楚昱被她这句自带滤镜的赞美逗笑了,“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夸自己的手艺?”

    “都有。”

    “怎么想着给我做衣服?不累么?”

    “给你做衣服怎么会累?”陆微扬起脸,眉眼弯弯。楚昱怜爱地捏了捏她的脸。

    陆微歪歪头:“今日可是上了妆的,不要将我的粉蹭掉了。”

    楚昱失笑,依言停了手。陆微拉了拉他的手,笑问:“那你喜欢么?”

    “喜欢。”楚昱目光缓缓划过陆微的眼睛,莞尔一笑:“是为今夜准备的么?”

    陆微一怔,然后一脸茫然地看着楚昱。见她这幅表情,楚昱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不由生出几分尴尬来。正要说点什么,就听见陆微的笑声。

    “元桐哥哥猜得不错,正是为了今夜准备的,你看!”陆微张开双手,转过身背对他。

    月白的宫装大袖连着后背绣了一只云纹仙鹤,与楚昱身上那只相互对照,正好凑成一对。这份小心思除非像眼下这样特地展现,不然袖子落下,只能瞧见依稀的云纹,真可谓是低调地秀恩爱了。

    陆微想要看一看楚昱现在的神色,却被一把抱住不给转身。楚昱低头凑到她耳边:“你啊。”

    陆微更加想笑了,但是她的笑意刚刚在唇边还未来得及绽放,楚昱就轻轻地将她的双肩扳了过来,然后覆身向前,一个吻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下了。

    陆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暗想脸上的胭脂恐怕要擦去一点了。

    隔着一个竹帘,南泱有些踌躇,隐月是什么人要来禀报什么事她是最清楚不过的,此刻不替他通禀,等到开宴就没时间了。前世太子殿下登基不久,就派使去了南境,联系一二来看多半是为了十七娘求医问药的事。隐月这个时候跑来肯定是查出了什么消息。事关陆微,南泱是决计不会耽误的。

    隔着帘子内里看得不真切,南泱只好掐着点算着两人腻歪的时间,然后——“咳咳。”

    静了片刻,内室传来了陆微的声音:“什么事?”

    南泱敛目低头进去:“郭校尉回来了。”

    “知道了。”这回是楚昱的声音。南泱低着头看着一片绣有羽翅的衣角缓缓出现后,赶紧去门边卷帘子。

    “隐月回来了么,那今日应该给绯日放个假呀。”陆微跟在楚昱身后一道出来,想到这两人聚少离多的工作环境不由心生同情。楚昱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但是南泱知道假是不可能给放的,至少在登基之前都不可能。

    正暗暗想着,楚昱的视线就落到了头上。南泱一边暗叹糟糕,一边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恭敬地保持着卷帘的姿势。这段时日也不知怎么了,自己被这位殿下打量的次数十分频繁,每次都看得她头皮一紧,后背生寒,心底发凉。

    天知道她做了什么能够惹得这位尊神如此关注,凭良心说,她可一直都老老实实地谨守身为陆微大宫女的本分啊。

    即便如此,人在屋檐下,南泱只得忍受着这种仿佛要看穿自己的探究眼神——为了能够一直待在十七娘身边。

    也不知道老天是不是在回应她两世的执念,很快她就感受不到头顶的死亡视线了——陆微挡在了她的面前!

    不过,“挡”只是南泱的个人视角。实际上,陆微只是做了站在楚昱面前这么一个动作而已……

    南泱心底的凉意很快被驱散,她低着头竖着耳朵听陆微柔柔地问:“晚间咱们需要先去阿父那里么?”

    “不必,待我回来,咱们直接去秋波台。”

    楚昱将目光从南阳身上收回,转到笑意盈盈的陆微脸上,点了点她的鼻子:“我走了。”

    南泱长舒一口气。

    这边隐月候在书房,楚昱一出现,就赶紧迎了上去,将自己这大半月打探的情报悉数道来。

    不是什么好消息,准确一点说,是没探得什么可靠消息。

    楚昱倒不意外,原本他就没对南境抱有太大希望,闻言只是说了句“知道了”,然后挥手给隐月批了假:“今夜好好陪一陪绯日吧。”

    “啊?”隐月愣了,在任务完成得不怎么理想的情况下他还能有假?果然是因为殿下成婚了,也能体谅他异地恋的不易了么……

    隐月不知道自己是太累了出现了幻听还是怎么的,开始陷入到了一种无法自拔的自我感动中,但是,楚昱没有给他太多时间沉迷这种幻想。

    “之后去查一查那个叫南泱的宫婢。”

    隐月:……

    他就知道!

    话说回来,南泱——那不是太子妃身边的陪嫁婢女么?隐月小心地看了一眼楚昱,马上低下头去:“是。”

    不必多问,这又是一项保密级任务,并且鉴于调查对象就在东宫大本营,因此也要格外慎重万不可打草惊蛇惊动太子妃。隐月在心里认真思索着任务的难易程度以及可实行的各方措施。

    “今日便到这里,先与我一道去阿微那里。”

    “是。”隐月肃首一礼,跟在楚昱身后到了东宫后殿。在那里,还见到了穿着女装的绯日。隐月满脸震惊,但碍于男女主人,不好说什么,但是绯日从他那见鬼的眼神中知道了他的内心想法。

    “咳咳。”陆微掩唇笑道,“今日乞巧节,断没有让有情人分开的道理。对吧,郭校尉?”

    隐月脸腾的红了,看了看盛装打扮的绯日,不知道该说什么。绯日倒是大大方方,她在陆微这一向混得开,因此也不拘谨,瞪了一眼手足无措的隐月,阴森森地问道:“敢问郭校尉,我今日的装扮如何啊?”

    “美美美,自然是很美的。”情报头子隐月的求生本能不是盖的,几乎是在绯日话音刚落的下一刻就脱口而出了标准答案,惹得四下婢女暗笑不已。

    楚昱与陆微欣赏完了这一对的窘态后,就挥手放行了。快到赴宴的时间了,他们该准备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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