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盏‘鹊桥’是哪个宫里的?”万盏花灯中,顺德帝指着某一个体积颇大的问道。
虞锦伸头一看,介绍道:“这是端王夫妇敬上来的。”
座下被点名的楚朝夫妇赶紧颔首一礼。顺德帝慈爱地对他们一点头,笑道:“到底是成婚了,往年二郎不过是跟着混吃混喝,何时会如此上心?”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楚朝与袁氏直接羞红了脸。见他们夫妻感情和睦,顺德帝心情大好,开始挨个询问儿女们敬献的花灯。
夏守忠轻拍双手,就有两溜内侍过来。一溜麻利地将树形灯架一字摆开,一溜举着挑着各色花灯的长竿小心翼翼地往灯架上挂。燃起的烛火发出一团团朦胧的光晕,将四周的景色映得明暗不清。
顺德帝饶有兴致地迈入其间,对这些花灯一一点评。一圈下来,唯独没有说到东宫的花灯。顺德帝刮了刮小胡子,笑问二人:“怎么,难道是偷懒没有准备吗?”
“准备是准备了,只是偷懒没有带来。”楚昱说得坦然,倒是让以顺德帝为首的一干人等好奇不已。
“什么叫偷懒没有带来,你这是玩得什么花样儿?”毕竟是亲父子,顺德帝张口就问,不来虚的。
楚昱道:“花灯设在了东宫的莲池内,不便向外展示。”
顺德帝及众人:……
东宫的莲池是楚昱寝宫的内花园,私人性质太强,确实不适合当景点放人参观。
没有游览权限的众人默契地将目光凝聚到了陆微身上——想也不必想,太子此番煞费苦心定是为了博得佳人一笑。
于是乎,陆微也经历了一遍方才让老二夫妇脸红的起哄。楚昱倒是洒然的很,仿佛秀恩爱的不是他一样。
顺德帝看向陆微,首先是惊觉这位儿媳越发出众了,与儿子站在一起,真是让人眼神都舍不得移开,登对的简直不像话。而后是心里一咯噔,夫妻俩感情这么好,若是日后鸳鸯失伴飞,那东君该怎么办呢?
压下心中的不安,顺德帝面上还是笑着打趣他们:“行了,知道你疼元娘,不必时刻拿来说嘴。”
大家的笑声更浓了,陆微不得不举起手里的扇子,好遮一遮发烫的脸颊。楚昱将她的手握住扣在手心,低头附耳说了几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众人只见扇子后面那张芙蓉面越发含羞待放,一双眼睛像是这轮明月一般亮的能够照进人的心里。
顺德帝含笑望着他们,举杯饮了一口酒。若是当初他也能珍视与孚宜一起的日子,那么每年的乞巧也不必形单影只了吧。一时间,顺德帝竟有些羡慕起儿子来。
众妃还不知道帝王在哀叹自己的鳏夫生涯,在难得能够面圣且可以光明正大表白的场合,大部分都有点跃跃欲试。虞锦坐在一边,看着心思都要飞到月亮上去的帝王,幽幽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有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情况发生呢?
“陛下!”
顺德帝抬眼望去,就见下首离自己有些距离的席上站起来一个人,动作迅速地越过一干人等跪在自己面前。
这谁啊……
顺德帝不是刻薄的人,只要不是谈感情,他待后宫也算得上是态度亲和。抬手阻止了夏守忠开口,顺德帝温言让人起来说话。
下方的女子抬起了头。
众人一怔,这不是传说中几年都不出寝宫大门的死宅独孤氏么!怎么今天跑出来了,还巴巴地凑到陛下面前!莫非——
后妃们的眼光都变得犀利起来。
顺德帝也有点惊讶,他已经好久没见独孤氏了,对方似乎没怎么变,就是眼中的哀怨好像更深了。下意识地,顺德帝就想起了那铺天盖地的“金丝雀”手帕,心里原本仅剩的好感度瞬间下降,语气都变淡了许多:“你难得出来,该好好赏景看灯才是。”
一句话说得不咸不淡的,不只是独孤氏,诸妃们都不知道皇帝这话是嫌弃的意味多呢,还是不在意的成分更重一点。就连想上前为母亲求情的楚腾,都尴尬地停住了脚步。
楚期扯住他的袖子,将他拉坐下了,又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你知道你母亲来吗?”
楚腾摇摇头。他早八百年就被顺德帝以“独孤氏体弱不宜照顾皇嗣”为由挪出寿和宫了。与独孤氏只能靠母子天性维系感情,两人之间极度缺少信息交流。
楚期叹了口气,给他把衣袖抚平:“先别急,阿父不是不讲理的人。”
楚腾点了点头,然而双眼依旧不离上方,身体保持着随时准备冲锋的战斗状态。
宴饮的气氛变得安静起来,不过这种安静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独孤氏突然严肃了表情,俯身叩拜,口中高呼:“求陛下救我族人!”
顺德帝脸色一沉,又舒展开来,缓缓道:“你是糊涂了么?你的族人早已归顺,现置于永平县,何来救助一说。”
“陛下!陛下!我兄长独子流落北戎,生死不知,求陛下恩典!”话音刚落,独孤氏低头就是一阵“砰砰砰”,很快将额头磕青了。
这下楚腾忍不住了,很快就从座位上跳起来,冲到独孤氏身边,阻止她自残式的求情。
“求陛下看在妾侍奉多年的份上,救救他吧!”
独孤氏显然铁了心地要保下侄子,她将楚腾推开,继续磕头求情。楚腾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她推了一个趔趄,撞到了一旁的十九连盏灯上,被铜壁烫到了胳膊。顺德帝见状更是怒火飙升,夏守忠赶紧让人将楚腾半架半拖地带下去上药了。
母子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楚腾挣开内侍,猛地朝顺德帝跪了下来,开始“砰砰砰”地磕头:“求阿父开恩!求阿父开恩!”
独孤氏身子一抖,什么也没说。
“好了,与你无关,你快下去叫御医看看。”顺德帝皱着眉,看着倒霉儿子的额头很快就青了,心里一阵难受。他就知道这女人一出来准没好事儿!
内侍拖走了楚腾,也很快拖走了独孤氏。在顺德帝毫不留情的命令下,独孤氏成为了后宫继萧氏之后第二个被幽禁寝宫的后妃。另外,为避免日后还有类似事件发生,顺德帝干脆利落地斩断了与后宫的联系,他下令,即日起诸妃无召不得跑来见他。
金口玉言啊,这一口谕很快就被惊呆了的起居郎记下。不过他还不算是最震惊的,莫名被连累以后也要跟着过冷宫生活的众妃们开始喊冤。且鉴于人数不算少,场面一度还处于失控状态。被迫观看“薄幸帝王与后宫恩怨”现场直播的皇子们尤其是已婚皇子们格外尴尬。最后,在大哥楚昱的带领下,皇子们纷纷告辞离开,扔下老父亲独自身陷口水战的包围中。
最后,顺德二十四年的乞巧宫宴就在起居郎“前有萧氏,后有独孤,上忧后宫之祸,遂谕无召不得见,诸妃泣,唯德妃虞氏泰然处之”的记录里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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