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达到目的地,就不可能再住驿站了,安邑县令虞远行另外安排了一座园子给东宫夫妇。考虑到本地世族跟朝廷弯弯绕绕的关系,虞县令也不敢找他们赞助,得亏妻子是世家女,陪嫁中有一座上好的宅子,因此就被拿来充当临时行宫。
东宫一行驻跸,原计划是第二日才见各级官吏的,但住的毕竟是人虞县令家的私产,楚昱还是召见了虞远行,陆微这里也见了其妻崔氏。
本来楚昱是要替陆微免了接见的,因为连续赶路,陆微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不适症状,饮食不畅,脸色到现在依旧发白,实在让楚昱放心不下。
但是陆微认为,好事成双,本就是要为县令做脸彰显楚昱待下亲和,当然要做足才行,因此坚持要见。
楚昱只好吩咐左右看着点时间,不要拖太晚了。
事实证明能在世家屯集的安邑混得风生水起的虞氏夫妇也不是笨人,至少崔氏就是个很会看眼色的。
有赖出身世家,见着陆微,崔氏也是大方得体,并没有一路上其他官员妻子被召见时的局促不安。说的话也简单,略表问候就告退了。
她一走,陆微稍稍缓口气,闭着眼揉着额头开始回忆之前迎驾的众人。红袖刚要劝她回屋休息就被南泱一拉:“嘘!娘娘在想事情呢。”红袖只得忍着。
片刻,陆微皱着眉头问:“今日接驾的都来了哪些人?”
红袖一怔,答道:“安邑县令以下的都到了,世家,呃,温氏、东西袁氏、庾氏、卢氏都来了。”
卢氏所在地夷陵虽也属河东,但距安邑可有些距离,这样不辞劳苦跑过来只有可能是有事相求。陆微想起陆衍的提醒,吩咐道:“这几日谢绝登门拜访者,万事等到祭拜结束之后再说。”
几人忙垂手应下。
说完这个,陆微才放下心来去休息。再睁眼时,室内已经亮起烛火,天已经擦黑了。
醒了也不想起,陆微靠着软枕盯着面前幔帐上的花纹发呆,因为太过专注还把进来叫人起床的绿锦吓了一跳。
“娘娘醒了?”绿锦小声道:“婢子服侍您更衣?殿下还在等您一起用膳呢。”
陆微思绪马上回笼,掀被起床,还带着点抱怨意味地跟绿锦道:“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哎呀,怎么能让元桐哥哥等这么久。”
楚昱背后,陆微还是习惯用小时候的称呼,听起来就是小姑娘害羞的撒娇。绿锦有些无奈:“您难得好眠,殿下吩咐了不得打扰。”她们哪敢往上撞。
陆微放下梳子,转头郑重吩咐:“以后一定要叫我。”
“是,婢子知道了。”
定好人形闹钟,陆微去跟楚昱吃晚饭。
十分浪漫的一餐。晚饭摆在了凉亭,满池荷花发出微凉的水汽,灯笼透出的薄光让夜色变得格外温柔。
陆微转头就夸楚昱:“东君真是好雅兴,曲院荷风,秀色可餐啊。”
楚昱则道:“原本是想共赏落日的,如今……便当是融融月色与卿顾吧。”
而把看落日变成看月亮的陆微心虚地低下了头……
楚昱欣赏了一会她这个样子,然后牵起她的手,哄道:“不过是一夕一朝的景色,没有你,又有什么可看的呢?好好用饭,嗯?”说罢,就挥退婢女,亲自给她布起菜来了。
这句蜜语听得陆微心里一半发甜一半发酸,如有可能,她真想永永远远与他朝看晨曦晚看云霞。
然而哪有什么如果呢?万事若都顺遂人意,也不会有“悔”这个字的出现了。
现如今,卫氏就是这般求问后悔药的情况。然而传说中可以改变过去自己所做的作死选择的神药,世上没有。所以卫氏悔青了肠子。
立世百年光阴,风骨早已是累累家谱上泛黄褪色的记载,再辉煌的过去也抵不了现在被新秀辈出掩盖光芒的尴尬。卫氏中枢久无掌权人,而跟卫氏有关系且还执掌天下权柄的那位还被他们自己硬生生地作成了老死不相往来,实在是……坑啊!
太坑了!
这一届卫氏族长几乎想破头都没想明白他的前任们是怎么能带领全族得罪当今天子这尊大佛的。是嫌命太硬了么?多好的姻亲关系啊!有当朝天子这么个女婿,n个世家联姻都及不上啊!前辈们究竟是作何想法才给身为子孙的他留了这么个烂摊子啊!
往昔不可追,第一门阀的身份也没什么含金量了,大家都巴着荣登外戚榜第一名的陆氏去了。而作为重点整治区域的重点整治对象,过气外戚卫氏如何在以后的岁月里保证自己发展着实是个大课题。
真愁人啊!这么多人呢,就这样泯然众世家实在不甘心啊!卫氏族长敲敲书案,问底下站着的孙子:“今日见着东宫,如何呀?”
卫烁答:“距离太远,没看清。”
卫氏族长一噎,瞪着眼睛:“你这叫什么话?”
卫烁平静地予以解释:“依照您的吩咐,不去人前,奈何前去接驾的世族太多,未免被认出,孙儿只好站在汾河旁的柳树底下。”
卫氏族长说不出话来了。
卫烁沉默站立,半晌,听他爷爷叹了口气,问:“依你之见,要如何呢?”
如何?等呗!这档口,难道直接跑到太子面前说“以前的事不要计较了,我们做回好亲戚,友好往来吧!”
可能么?
卫烁觉得真做了此事的话,那卫氏一族还是全体打包回深山老林吧……
死皮赖脸做不来,那就只能观望了。反正他们家是太子此行目的,不信到时候见不着人。不过主动权在谁这个问题要好好考虑一下。这样想,卫烁就建议:“东宫此行是要祭拜先后,届时您要是在场的话……”
卫氏族长也考虑过这个情况,但是先皇后不是他女儿啊,太子正牌的外公不在,这诚意,也就大打折扣了。
“哎,可惜你叔祖是个顽固不灵的人,便是我卫氏全族出席,也没有他一人到场来得好啊。”
卫烁也不言语了。他祖父这位亲弟弟,老婆死的早,拢共一个闺女也没了好几年了,能影响他的近亲都没了,偏偏本人还极其狂傲不羁,说好听点是名士风骨爱自由,说难听点就是让往东偏往西爱叫板的刺头。卫氏就没有一个敢跟这位长辈杠上的,大家都是能避则避。
事关长辈,卫烁只能提议他爷爷劝着点。
卫氏族长又长叹一气,挥手让孙子下去了,自己拄着拐杖在后院踱步,思索能够打动弟弟的方法。
想了半天,卫氏族长于月明星稀之时敲响了弟弟的门。
单身汉的院子没什么可顾忌的,卫氏族长敲了三次没人应的时候就直接推门而入了。
熟门熟路地穿过紫藤花架,一路前行,拐杖都不带用的,卫氏族长脚下生风地找到了盯着天窗夜观天象的弟弟。
两人一母同胞,兄弟做了大半辈子了,心有灵犀的技能也点亮了几分。身为族长的卫習大半夜不在想着如何光大本族而是跑到他这样的闲散人士这儿,肯定是有事相托。于是,卫翯头也不抬地就问:“是让我祭拜闺女啊还是让我去求太子啊?”
说的太直白了让卫習有点没面子。“咳,正要与你说呢,东宫现已至安邑,这祭拜先后必定要与我们家相商的,到时你与我一同去吧。”
卫翯没说话,卫習也不敢催他,只能默默等待。不过等待的结果还是挺好的,卫翯点头了:“好。”
卫習有些激动,他这个弟弟别的本事都比不上他气死人的本事,三句话不噎死你他难受,今天这样爽快简直前所未闻,幸甚至哉!有生之年被他遇见了。
带着点欣慰的眼神看着弟弟,卫氏族长情绪高涨地给弟弟普及他外孙的最新情况:“太子已经成婚,此次携太子妃一道前来,必是奉天子之命,足可见圣上与太子对于福娘的爱重,你是福娘的阿父,太子对你这个外祖也会敬重的。”
卫翯已经使他哥此行的目的达成了,所以对于他后半段话选择性忽视,充耳不闻地摆弄着他的星象仪。
自动播报了半个时辰,卫習苦口婆心的欲望得到了缓解,也就跟弟弟告辞,愉快地去安排跟东宫洽谈的人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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