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微还没有跟楚昱一道去看过戏,所以两人一道见玉兰君,也还是头一回。
没私交,楚昱也不是他的粉,所以这两人多半是一个行礼一个叫起,再没一句话了。然而楚昱待他如陌生人,玉兰君却不敢真的装作不认识他。几年前突然就被人请喝茶盘问身世背景的情景实在不敢忘。几乎是小心翼翼的态度,玉兰君跟陆微道别:老家弟弟托人代信要我回去一趟,他快不行了。
陆微知道他这个弟弟还有个独子,听他这样说就知道这是要托孤的意思了。安慰了几句,又觉得还是给人实质性的保证比较好,于是又补充道:“先生若有需要,可着人寻我。”说完又想到自己不方便出面,考虑了一下,就要推给陆彦。这话还没出口,就听楚昱道:“日后若还是来京城,遇上了什么事就去城东的那间茶舍,那里自会有人帮你。”
听到熟悉的地名,玉兰君脸色一变,下意识就要谢绝。然而陆微以为他是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劝他不必介意,还调侃道:“先生这靠山可比我要大多了。”
这靠山是挺大的,压力山大么。
玉兰君带着一丝苦笑向二人谢了恩。陆微笑眯眯地点头让他不必客气,而后又有些感兴趣地问楚昱:“那间茶舍是你的么?怎么没带我去过啊?”
楚昱揽过她,解释道:“平日托人打理的一处产业,我也不怎么去。你想去,等这次回来陪你去看看?”
“好呀。”陆微欣然应下,又对玉兰君发出邀请:“先生也是爱茶人,届时请一道来。”
对那处有些阴影的玉兰君这回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嘴角僵硬地说了个“好”。
陆微奇怪地看着他:“先生这是怎么了?”
前面一直当背景板不说话的楚昱这回倒是挺积极的:“应是离别在即,触景生情了。”
玉兰君:……不是……
然而陆微觉得是,她想了想,决定好好安慰一下偶像:“对我而言,没有了先生的梨园春便不是梨园春了。过去几年,若不是先生的妙音,恐怕我的生活是了无生趣。但愿我不久能收到先生的归期。”
若要有心,真是没有陆微打动不了的人!而被人用如此郑重其事的态度对待的玉兰君也免不了被感动地泪汪汪。压下心头的酸意,玉兰君俯身向陆微拜下:“十七娘恩惠,铭记在心,若是日后需要,但凭驱使。”立誓完又解释:“少时离家,也没有什么故人了。此次回去也是了结家事,事情办完,也就回来了。十七娘不必担心。”
陆微如释重负:“那我就安心了,先生此去千万保重,我等先生回来。”
玉兰君又朝她一拜。
主角二人的气氛实在太好,旁观者楚昱就没打扰,静静陪在一边。他侧头看着陆微,恍然间像是看到了八年前的那个小姑娘。时间让她长大,也让她改变,但多少还是保留了一点最初的模样,比如,还是一如既往的极善言辞。
各自分别,大队人马重新上路。楚昱将陆微送上车后,自己也登车处理公务去了。
在继续未说完的八卦前,袁硕先八卦兮兮地问了玉兰君的事。陆微有点诧异:“您也知道先生?”
很久之前在楚昱那里瞥到过陆微的“兴趣爱好调查报告”知道的。
“听说过,只是无缘得见。”袁硕边解释边想原来太子妃对这位梨园大家这样看重。
鉴于袁谋士不看戏不追星,所以陆微也没有安利,只是中肯地说了一句:“先生风采,让人见之忘俗。”
袁硕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红袖没忍住,打断他:“先生您笑什么,先前的事还没说完呢。”那两位女郎到底嫁没嫁人啊……
“嫁人了嫁人了,嫁的人还跟太子妃是亲戚呐!”
红袖、绿锦以及绯日齐齐看向陆微,然而陆微完全没印象。
袁硕算了一下,发现这二位成亲的时候陆微还没出生,不知道也是正常,于是解惑:“两位女郎分别嫁给了卢氏旁系的两位郎君,算起来,应当是您表兄。”
她表兄何其多,这两位,还真没听说过。陆微避开这个总结整个故事:“事已至此,也算是各定终身,此后也算互不相关了。”
袁硕也在感叹:“是呀,总算安稳了。”到底是他的堂姐们,关系也不错,袁硕当然希望她们能过得好。当年那样满城风雨,最后还能雨歇云散,实在不易。
八卦聊完,袁硕陪聊任务完成,可以下车骑马看风景了。
第一天人马都处于兴奋状态,队伍行进里程颇为可观,已经出了京畿范围,天黑之前可以在赶到下一个郡的驿站。
顺德帝此前已经下令沿途郡县不必特地接驾,直接让两人住宾馆就行。他说的简单,底下的郡县官吏却不敢真对太子夫妇不管不顾。依旧住驿站,但是提前派人里里外外整理了一遍,还将管理人员筛选了好几遍,犹恐冒出什么“问题人物”来。不大吃大喝,但也不能让人吃得味同嚼蜡,所以又从当地有名的食邑请了几个厨子。安排这些实在小儿科,太子夫妇又只住一晚,但是这一晚就抵得上其他人来这好几天的了,各郡县无不严阵以待。
头一个受表扬的就是直沽。
直沽因其政治因素,历来都有护卫都城之责,其长官多半是帝王心腹。既是心腹,就没有不会办事的。此次东宫出行,直沽长官配合帝王的指示,秉持“低调稳妥”的行事原则,舒适安全两手抓,得到了楚昱毫不吝啬的肯定。鉴于此范例,其余郡县也有样学样,使楚昱一行在半保密的情况下顺利前行。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大队人马到达安邑。大概是已经觉察到中央想要动手的意思,当地世族都十分热切地想要洗白自己。这种热切表现在安邑大小官员前来迎驾的时候也组团跑来围观,努力想要在未来储君面前刷存在感。
当然,这里头没有卫氏。
纵使觉得卫氏此举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众人也难免忍不住要嘀咕几句。
袁杞捏了捏发麻的大腿,凑近兄长耳边低声道:“他们还真没来哎。”
“噤声!”
被口头警告的袁杞翻了个白眼,偃旗息鼓开始发呆。之前看了一圈,基本上熟识的郎君都跟自己一样被拎过来了,还有没来的,大概是出身不够没被带出来。哎,还不如没被带出来,哪像他们现下,跟个石头一样杵在这儿。四月天,也不知道怎么又降了温,杨柳风化作刺骨寒针,叮的人很不舒服。就这样的天气,世家们还要追求风度,一个个广袖长袍地站着吹风。袁杞一面咬牙忍着,努力不让自己被风吹的流鼻涕,一面又盼着车架快点来,好早点结束这无聊的迎接排场。
正自我放空中,就听到县令略带惊喜的惊呼,抬头一看,禁军打头的车马已经到了跟前。
袁杞有心张望,但此刻在行礼的人群中也做不出伸长脖子东张西望的举动来,只能老实低头。
前头一番对谈,比之安邑县令略有些地方口音的讲话,楚昱清朗若玉石敲击的声音很好地刷了一波众人的好感度。袁杞飞快地抬头瞥了一眼,暗想有这副好嗓音的人果真容貌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高颜值总会带给人好感,尤其是以袁杞为主的年轻人们,总是受第一眼影响甚深。参加完迎接会,吃瓜群众各回各家,袁杞还在呼朋唤友。都是土生土长的南地世族,受本地世风影响,对美貌者天然没抵抗力,愣头青们七嘴八舌,颇具热血地讨论着——未来天子的出众风姿。
一伙人正八卦着,忽然有人道:“那边站着的是不是卫氏五郎?”
众人目光齐转,然后一脸失望。那人站得位置太刁钻,面容被垂柳遮的严严实实,单看身形实在难以辨别。
于是有人否定道:“怕是你看错了,卫氏怎会派人前来?再说来了岂有不出面的道理,躲在柳树下又是为何?”
之前嚷嚷的人哑口无言。袁杞一贯眼神好,他直觉那人就是卫五郎,不过到底不知道他暗中观察的原因,所以也没说。大家关注点本不在他身上,说过之后也就散了。
众人走后,柳荫下的人才现身。确如袁杞所料,来的正是卫氏的郎君,行五的卫烁。旁边还有一个穿柳色衣服的女郎,头戴帷帽,是其妹卫凝。
兄妹二人从头至尾旁观了迎接会,自然也有些感慨。卫凝道:“到底是姑姑的子嗣,这位表兄着实不凡。”
“‘表兄’?”卫烁轻轻笑了起来,“你倒是唤的顺口。”
“迟早都要变的,为什么不尽快习惯呢?”卫凝撩起帷帽的轻纱,笑嘻嘻地扬起脸来:“阿兄不是早就知道了。”
卫烁面无表情,卫凝又在感叹:“可惜太子妃没有露面,真想见一见啊,算来,她还与我同岁呢。”
卫烁这回不沉默了,而是直接转身走人。卫凝挑了挑眉,放下帷幔,随之一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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