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小说:南杏知西洲 作者:委尘沙
    今天,禇府上下乱了套。

    “什么?主子真的要和那个长公主成亲了?”

    “听说宫里已经找人算好了日子,三日后就成婚。”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禇父一声喝斥,府中的人都闭上了嘴。“管家,将禇渊带来!”

    “遵命。”

    在祠堂里跪了快十天的禇渊,与往日相比,身形更加消瘦,但他目光里的坚决却没有丝毫动摇。

    圣旨已下,禇父也无力回天,禇渊回边疆效力的请求,也被皇上一口回绝,眼下,与长公主成亲,势在必行。

    可是有一个问题却难住了府上的众人。

    禇渊主子婚期在即,可婚服却尚无着落。这婚服一向由男方制作,可眼下离二人的婚期只有三日,找外面的裁缝至少需五日才能完成,何况长公主是千金之躯,婚服理应用最好的孔雀丝和金丝银线方可彰显其身份,只是,这些都是皇宫才有的物件,是寻常人家无论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稀罕物。

    府上的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时,阿昭主动站出来,提出全权负责婚服一事,众人只知道阿昭平日里很聪慧,可这次毕竟是与皇族有关,稍不留意便是掉脑袋的大事,大家面面相觑,纠结着该不该相信这丫头。

    看着众人犹豫不决的样子,阿昭说:“禇渊主子待我有恩,请大家相信我,我一定帮禇家平安度过这次危机。”

    可众人还是没反应,阿昭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当场借来布料和丝线,绣起花来,针针穿过,又稳又准,半炷香的功夫,一朵娇艳欲滴的荷花就展现在众人眼前,大丫鬟惊讶地走过来,难以置信地摸了摸线的走向,就凭这绣功,哪怕是整个建康的大小绣坊里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众人这才相信阿昭说的话,管家见这丫头还有两把刷子,就将缝制婚服的事全权交给了阿昭,只是阿昭一人难免会力不从心,所以管家又安排让府上的丫鬟帮助阿昭。

    其实阿昭有高超的绣功并不奇怪,她的乳娘张氏曾以开绣坊为生,张氏平时就在房间里钻研绣法,并应用到自家衣料中去,没想到立刻引来强烈反响,成为了荆州一带有名的绣娘,甚至还有人加称其为“天下第一绣娘”。

    只不过随着年纪逐渐增长,张氏的眼睛看的越来越不清楚,所以才关掉了自己的招牌,逐渐淡出大家的视野,但是张氏仍然热爱刺绣,哪怕双眼已经看不见针孔,在阿昭的帮助下,她还是经常练习自己的技艺。

    所以,阿昭从小便在就在张氏那里学得许多绣法,因此缝制技艺在众多丫鬟中出类拔萃,此次缝制工作,更是她进禇府以来,接到的第一个大任务,在禇府待了这么久,是时候回报一下大家了,对于婚服一事,阿昭终于找到了自己报恩的机会,需得尽力完成才行。

    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阿昭向库房那讨了银两,来到上次唐寓之带她去过的那间成衣坊买料子,老板娘见到熟人,脸上乐得笑开了花。

    其实,阿昭并不只是一位熟人,自打上次阿昭穿着她们家的衣服和唐寓之在街上闲逛时,郎才女貌的样子引来了街上众人的询问,大家不好问二人的身份,只能问问衣服,所以一来二去,成衣坊的名气便在建康城传扬开来,一时间,城内的王府小姐都派人来这里采买衣物,成衣坊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开始卖起了布料和首饰等等。

    话说回来,如今成衣坊的生意能这么红火,还应该是托阿昭的福呢!所以,老板娘一见到阿昭便喜上眉梢,阿昭要什么,便让小二去拿什么,不一会儿的功夫,阿昭就已经采买完毕,老板娘有心留阿昭趁此机会好好在城内玩一会儿,禇府虽然气派,可终究也只是一户人家的府邸,哪有街上热闹。但眼看婚期在即,阿昭委婉地谢绝了老板娘的好意。

    但是,老板娘的举动却提醒了她,她只自一人来建康,为的可不是追求荣华富贵,她为的是借机找到萧赜,既已知道萧赜就在建康,她本应该找个机会溜出府找他,可这次,是长公主下嫁,所以届时,皇帝和萧道成等人都要来到禇府贺喜,对阿昭来说,这无疑是一个与萧赜重逢的大好时机。

    现在开始,她便要筹备好一切,以在禇渊与长公主成婚之日,与萧赜相认。

    禇府。

    婚服的花样,阿昭在得知消息后的当晚便已连夜画出来了,回到府上以后,她将料子和饰物在桌子上。现在,准备工作已经做完,是时候开工了。

    这几年,南朝宋玄学盛行。

    阿昭设计的整体婚服以素雅为主,以无为本,返璞归真,衣服的主料是上好的白纱,轻柔飘逸,婚服的领袖镶有红色织锦缘边,绀色束带,襦裙以红色联珠对孔雀纹织锦为修饰,并紫结缨。

    原本的金丝银线被阿昭替换成了纯色的丝线,这样一来,便能与白色呼应,原本的孔雀丝也被阿昭替换为孔雀纹,长公主即使下嫁那也是皇族血脉,身为皇家中的女性,使用孔雀纹再合适不过了,令大家头疼的问题,在阿昭这全都迎刃而解了。

    阿昭和几个手巧的丫鬟在桌前忙活了整整两天,终于赶在婚期之前,完成了婚服的制作。

    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对白色婚服,阿昭眉眼微动,禇渊于她有容身之恩,尽管这次婚事并非你情我愿,但圣旨已下,禇渊和长公主的夫妻之名已如板上钉钉,挣脱不掉的,宽心接受才是。

    所以,她在最初得知这个消息时,便想给禇渊和长公主设计一套最得体的婚服,现在,婚服已成,洁白如云鶴。

    阿昭和府上的丫鬟们终于能松一口气了,大家都对阿昭的婚服设计大加赞赏,但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禇父身上,所以,管家将婚服呈给禇父审度,禇父先是一惊,没想到阿昭年纪轻轻,绣活便能达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再加上阿昭的讲解,方才知晓每一个细节其中的深意,而后笑逐颜开,并对参与此次婚服制作的人各奖励黄金十两。

    明天就是禇渊的成亲之日了,禇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忙活起来。

    可是婚礼的主角——禇渊,还被禁足在祠堂,禇父让阿昭好生看着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能出任何乱子。

    阿昭从膳房那打包了一些饭菜,禇渊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身体一定十分虚弱,明日婚礼上有那么多礼节要完成,只怕身子会吃不消。

    守在祠堂外的小厮见阿昭给主子送饭来,都劝她回去,这几日来给主子送饭的人不少,但都被主子骂了回去,阿昭虽说是府上的丫鬟,可终究是唐寓之带来的人,他们不敢怠慢,但是,小厮们也明知这是在做无用功,此时主子成婚在即,心情肯定不好,他们怕阿昭也被骂出来,万一再向唐寓之那边告状,到时候,事可就闹大了,于是大家都纷纷劝她回去。

    可阿昭并没走的意思,她拍拍胸脯保证绝对没问题,出了事,责任她全担着,守门的小厮这才放下心来,立马毕恭毕敬地为她开门。

    禇渊耳朵机敏,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以为又是禇父派来规劝的丫鬟,便大声叱喝:“滚出去!不要再来了!”。

    这几日,他绝食示威毫无用处,圣旨已下,他不怕死,只是绝不能因自己逃婚,而连累禇府一干人等一起受罪,苟且偷生之事,不是君子所为,但君子的名节保住了,谁又能保证他的幸福呢?如今他陷入朝政斗争的漩涡中,成为了皇帝为了巩固自己政权的牺牲品,愤耶?悲耶?可是大势已定,他只是不愿去面对罢了。

    阿昭被他这一声吼,吓了一激灵,饭菜险些摔到地上,回过神来后,阿昭对禇渊说:“主子,饭菜给你送来了。”

    禇渊听见阿昭的声音,侧头瞧了一眼,但立刻又转回去,不为所动。

    见状,阿昭轻轻将饭菜放在桌子上,随后缓步走向禇渊,向禇家的列祖列宗跪拜后,和他一起跪坐在蒲团上。

    “世人皆知主子是个痴情种。”

    禇渊苦笑一声道:“怎么连你也取笑我?”

    “阿昭哪敢取笑主子?阿昭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见禇渊没有喝斥自己,阿昭大胆地说下去:“痴情也是好的,总归比脚踏两条船要好得多。”

    “你这丫头,处处戳我痛处。”

    阿昭没理他,继续说:“主子和我一样,全为了心中那个念想。”

    听闻此言,禇渊回头望向阿昭。

    这女子对他而言,是两个月前登门拜访的唐弟“硬塞”过来的,进禇府后,已经工作了有些时日,这段时间下来,禇渊一心忙着公事,还没空下时间好好了解一下她的身世,况且她还是唐寓之的心慕之人,能让唐大公子挂在心尖上的,这么多年,禇渊从未见过,阿昭此举,着实引起了他的好奇。

    “此话怎讲?”禇渊追问下去。

    阿昭不慌不忙地说:“曾经,我也遇到过那个人,只是,当时年纪太小,误把情愫当作竹马之谊,如今再回想,才发现,自己心中仍然放不下他。”

    禇渊只当是听到了唐寓之年幼时,凭自己的一双桃花眼,勾引到人家小姑娘的风流韵事,心想,人家姑娘都能这么勇敢地把这事说出来,唐寓之那小子竟然还跟自己遮遮掩掩,简直太不像话,但他毕竟是自己交往多年的兄弟,于是,禇渊打掩护道:“唐弟他这人啊。。。。。。”

    “我此次来建康,就是为了寻他。”

    “嗯?”禇渊心头一紧,这故事发展的怎么不太对,唐寓之明明是和阿昭一起来建康的啊,难道阿昭所说的另有其人?禇渊已经能感受到唐寓之头上的隐隐绿光了。

    “主子您知道吗?我其实很羡慕像你们这样的人,只要倾慕一个人,就能勇敢去追,体会到两情相悦的美好,虽然,这段姻缘被世俗切断,但您仍然知道这份独一无二的情感。”阿昭说着说着,低下头。“哪像我,至今不知那人的想法,却为他不远万里来到建康。”

    禇渊安慰她:“无碍,建康城的人我大都熟识,只要你说出那人的特征,不出三日,便可为你寻得。”

    “其实找不到也挺好。。。。。。”找不到,就不会知道他就在建康,却从未想过回荆州寻她;就不会费尽心思想要跨过等级的鸿沟;就不会痴傻地等他十年。。。。。。

    禇渊以为,阿昭已经放下了这段情,便为自家兄弟“推销”,“其实唐寓之吧。。。。。。”

    “找不到,我就孤独终老。”阿昭打断了他的话。

    禇渊被阿昭的大胆言辞吓得不轻。这姑娘性子的确刚烈。

    自古以来,女子都是要寻得个好人家就把自己嫁了的,再不济也要找个和自己差不多的,然后结婚生子,打理家务,时间一长,大家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可这姑娘却不吃这一套,她的叛逆精神让禇渊刮目相看。

    可是话谁都说的出口,做起来实在困难。凭阿昭的姿色,建康城内的公子,想结亲的不在少数,况且,阿昭身边还有唐寓之护着,怎么可能会孤独终老?禇渊想了半天,还是觉得阿昭此话说不过去。

    “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禇渊说。

    阿昭似是已经预料到他会这么说,她朝他眨眨眼,道:“我也要嫁人啊!只不过非心爱之人不嫁!”

    禇渊被她的话深深触动,非心爱之人不嫁,非心爱之人不娶,这本是他的人生准则。

    他曾亲眼目睹禇父禇母因祖上的一纸婚约而在一起,两人成婚之前甚至都没见过彼此的面,以至于婚后,大大小小的争吵连续不断,禇母因气急患上心病,久医不治,在禇母因病去世后,禇渊便痛下决心,日后自己一定要娶个与自己两情相悦之人,不让上一辈的痛苦延续下去。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是步了禇父禇母的后尘,如今再想挽回,已是难上加难。

    听闻阿昭的故事与自己有诸多相似,他不想摧毁她的信心,阿昭与自己并不相同,她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又与皇帝毫无牵连,不用受任何世俗的约束,只要对方愿意,寻得幸福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禇渊半开玩笑地鼓励她:“嫁人那天可要叫我去喝喜酒!”

    阿昭点点头,“所以主子您看,凡事皆有两面。事已至此,你我皆知回天乏术,倒不如选择接受它,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兴许,这也不是件坏事。”

    禇渊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的说辞虽然有些不着边,但是也给了他很大的警醒,这门亲事对自己而言是个桎梏,对那长公主来说,又何尝不是呢?两人不过是一对政局的牺牲品罢了。

    见禇渊低头深思,阿昭站起来去桌子上拿准备好的饭菜,将篮子放在禇渊的面前。

    “主子,这饭菜是膳房特意为你做的,全都是您爱吃的菜,您尝尝看?”

    禇渊心里仍然憋着气,他别过头,执意看向窗外。

    阿昭将篮子上的盖子打开,顿时香气四溢,禇渊饿了这么多天,突然闻到饭菜的香气,肚子不受控制的咕咕叫起来,可是,他装作听不见的样子,一动不动。

    “主子,凡事尽人事,听天命,得不到的就要学会放下,您总不能饿着肚子去成亲吧?到时候,万一体力不支倒在地上,您不在意不要紧,那丢的可是整个禇府的颜面啊!”

    提到禇府,禇渊的内心有些动摇,过了一会儿,禇渊转过头,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你说的没错,我的事不要紧,但不能连累了禇府。”

    于是,禇渊拿起碗筷,准备用膳。

    “主子这才对嘛!您慢用,小的就先退下了。”

    说罢,阿昭倒退出祠堂,向守门的小厮示意任务完成,大家都为主子进食感到欣慰,如果再不吃食,主子的身体肯定吃不消,这次阿昭可谓是帮了主子一个大忙。

    明日就是婚期了,禇渊这边虽不情愿,却也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但他殊不知,皇宫里的长公主刘素瑶此时正开心地辗转反侧,“禇渊啊禇渊,等你明天见到我,看你怎么为自己辩解!”

    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尽人事,听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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