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赵一潜在寝室里,听到廖耀光说要去叫红芍,心里想:“你出去正好,只要留一盏茶的时间,我就能搞定他,等你回来之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葛生这个人了。”
廖耀光不想让葛生在家里闹出什么动静,只想着让他悄没声响地离开廖家大院,于是,他自己亲自出门,想去叫红芍来这里,当面谢了葛生的救命之恩,然后打发葛生走人。
赵一听到廖耀光出了门,闪身从房梁上下来,轻轻掀开门帘,准备对葛生下手。葛生整个人处于懵傻状态,仿佛听到廖耀光同意他面见红芍,就木然地跟在廖耀光后面,往红芍住的地方去。赵一不想在廖耀光眼前处理葛生,只好退回到寝室,再等机会。
走了一段路,回头看到葛生在后面跟着,廖耀光停下来,喊了两个身强体壮的家丁,吩咐道:“你两个,送葛先生到那房里等着我,我去去就来,莫要在屋外呆着,也莫要出什么动静,看好茶,在房里等着。”
这几天,廖红芍在家里的地位忽然就改变了。之前,她独自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允许出门,吃穿用都由佣人拿来,她身边的这几个人因为她挨过打,大家也不太喜欢她,其他的人,没谁来过她这里。
可这几天忽然不一样起来,先是家里的大管家送来了好些精致的衣物,然后老太爷廖洪顺又亲自来过这里,送来一些好东西。那些下面做事的人,嘴巴也甜起来,“姑奶奶,姑奶奶”地叫着,等到昨天见过了将军回来,这院子里凭空多出了好些人,围到后面,向红芍院子里的人打听:“将军威风吗?”“将军穿了战袍吗?”“听说将军在战场上英勇无敌,可是长得身高马大的?”跟着红芍的人也趾高气扬起来,大声地回答问题。
“将军坐在那里,你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什么叫八面威风了,戏词里怎么说来着,对了,不怒自威。”
“那些手下的人,都带着明晃晃的大刀,凶得狠,我靠近一点都害怕,但只要将军吱一声,那些人都低眉顺眼,小心地伺候着,你看了那样子,就知道将军高高在上,是人上之人了。”
自从进了廖家,红芍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的待遇,不仅可以离开自己的房间,还可以在家里的大院里闲逛,她只要一出门,必定前前后后跟许多人,捧茶汤的,提点心的,拿手帕子的,热热闹闹围拢着,院子里原来根本不搭理红芍的一些人,也远远地就点头问候:“姑奶奶好”。
红芍从小到大,没少听她的母亲祝氏说过:“冬瓜有毛,茄子有刺,男人有钱,女人有势。”红芍知道,她的母亲祝氏能够在花戏楼的小院子里,年复一年地等待父亲廖洪顺,是因为父亲有钱。而现在,红芍要面对的将军,不仅有钱,还有权!沾了将军的光,还没成亲,红芍就感受到自己有了势。想想将来自己和将军成了婚,再回来廖家时,那些曾经看轻自己的人,将会怎样点头哈腰地迎接自己!想到这里,红芍心里就生出快意。
想到这些,红芍心里的爱情天平已经倾斜了。五个月未有葛生的信息,她独自承担着失去母亲和骆妈的苦痛,忍受着幽闭在室内的煎熬,低声下气地在廖家大院里苟活着,红芍除了想见到葛生之外,还一直幻想着葛生能骑着白马,带着万两黄金和成群的仆役,来到这里,带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卷起一天的尘土,扬长而去。
可红芍清楚地知道,葛生只是一个小小的打铜匠,他既没有金钱,也没有权势,葛生没有能力让自己在廖家扬眉吐气,能让自己在廖家有地位的,是将军。
“若是现在葛生来了,我会跟他走吗?”红芍这样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声,然后走到门口,看看院子里忙碌的下人们,然后对自己说:“不会的,他不会来了,过一段时间,我就要风风光光嫁给将军了。”
在佣人们的细心伺候下,红芍吃过早饭,在门口看地上洒落的银杏树叶子。其它树落下来的叶子,红芍都吩咐人打扫干净,唯独这银杏树的叶子,红芍不许人打扫,看树叶铺出一地金黄,就像自己即将拥有的富贵人生。
远远看到廖耀光走过来,红芍上前来打招呼:“二哥哥”
廖耀光拱手,深深一揖:“见过将军夫人”
“二哥哥,我们骨肉兄妹,怎能这样见外?莫说我还未与将军成婚,就是我嫁于将军,你是兄长,理应叫我闺名,你行这样的礼,折杀妹妹了。”
“我行这礼是代表全家感谢妹妹,妹妹嫁给将军,不单单让自己身份贵重了起来,也给咱们廖家举家带来荣光,全家老小都该来谢你。”廖耀光说着话,过来用一只手轻轻牵着红芍向外走,拿手帕的、端茶水的、贴身伺候红芍的人,按廖耀光的吩咐,远远地跟在后头,一路往这边走来,边走着边聊天。
红芍:“当时我在亳地,若不是二哥不顾安危去接了我回来,我哪有今天?红芍有生之日,都会记得二哥的好。”
廖耀光:“如你所说,你我是骨肉兄妹,这也是做为兄长该做的事情。我有一事,我想问问妹妹的想法”
红芍:“二哥,你有何事尽管问,在这家里,我最信赖的只有你,我心里的想法,也只会告诉你。”
廖耀光停下步伐,远处跟随的人都停下来,站立在原地。廖耀光小声地问:“妹妹,你当初跟我说的那个葛生,可与你有联络吗?”
红芍微微一颤,仰头看着廖耀光:“二哥,我自从来到这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没跟外人有过联络,哪里能得知什么葛生、藤生的消息?可是你得到了什么消息吗?他在哪里?他要怎样?”
“我当初接你回来,答应要帮你的,只是那葛生这半年来音信皆无,原本也只是祝姨娘口头一说,也没有媒人证人的,本来就不作数的事,现在你由父母做主,明媒正娶,风光大嫁,自然就不能再和他有牵葛了,哥哥不知道你心里做何想法?对那个葛生可还有眷恋之心?”廖耀光问这两句话的时候,脸几乎贴到红芍脸上,嘴巴对着红芍的耳朵,声音也小到一步之外的人听不见。
红芍闭上眼,她还能记得那个英俊的少年郎,那个当初让她神魂颠倒的周葛生,但现在想起他,红芍的脸已经不会红了。
放在五个月前,刚刚回到父亲家里的红芍,是怎样地思念葛生啊!她朝朝暮暮地渴望着,渴望葛生能早一点来到这里;就在三个月前,刚刚得知自己必须嫁给将军时,红芍依然思念着葛生,她无数次希望葛生能立即来到这里,带着她离开廖家;就在昨天以前,红芍还偶尔能想起葛生来,能想起葛生的温柔和深情……
是时间抹平了思念吗?他们分别只有五个月;是痛苦的记忆掩住了相思吗?红芍在母亲和祝妈刚刚离开的时候,却最是想念葛生;是孤独无助断送了爱情吗?在红芍被“囚”在小小的房间不能离开时,她也是思念葛生的呀,但现在,红芍已经能够听到葛生的名字不激动,想到葛生的英俊面貌不脸红,甚至可以在廖耀光问过:“你对那个葛生可还有眷恋之心?”后,脱口回答到:“婚姻大事,红芍全凭父兄做主,哪敢自己自作主张?”
从什么时候起,红芍可以这样冷静地回答关于葛生的问题呢?红芍自己并不完全清楚。当家里的佣人们开始因为她要嫁将军,而对她殷勤了起来;当将军快要来到时,她可以随意在院子东走西逛还有一堆人伺候;当和红芍一样其他庶出的姊妹们,陪着笑脸送来各种礼物时……当红芍见到将军那样威武气魄,前呼后拥,周围所有人刻意逢迎的时候,红芍的心里,没有想起周葛生,这一夜,红芍都在憧憬着自己可以骑着高头大马,和将军并驾在大漠夕阳下,无数人跟随在马后,听从调遣……
现在的廖红芍,听到廖耀光提起葛生来,甚至有些不乐意:我明天就要风光大嫁,哥哥你今天提这人干什么呀,是想揭我的短吗?谁年轻的时候,没想过一些不该想的事呢?
听到红芍回答:“婚姻大事,红芍全凭父兄做主,哪敢自己自作主张?”廖耀光有些半信半疑:“妹妹,你真放下了那个葛生,心甘情愿地嫁给将军了?”
红芍面有不悦之色,冷冷地回答道:“那人原也是我母亲在困难时随口一说,父亲又不曾应允,况且他家也没下聘,这事就不该再提起,二哥哥今天说这个做什么?”
廖耀光面露微笑,看着红芍说:“这就好,这就好,明日就是你的婚期,若是这时,你出了不尊重的事情,不仅你自己名声败坏,小命难保,我们整个廖家也必定要受到牵连,不知道多少人要遭殃。”
“二哥,你说这有何用意?”
“我实话告诉你,你原来跟我说的那个葛生,来到了我们家,现在就等在将军昨日住过的那房里……”
没等廖耀光说完,红芍急着打断他:“他来家里了?他来干什么?”
廖耀光用手止住红芍,示意她把声音放小一些,接着说:“刚才,他在门厅候着的时候,正好我送将军一行人出门,将军也见到了他……”
“什么?将军见到他了,可说话了?他可说来意了?”红芍急切地问。
“这倒没有……”
红芍听到这里,长吁了一口气。
廖耀光接着说:“将军明日来咱家里迎娶你,若是你今天说了、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事情,惹得将军盛怒,他手下八千精兵,端了咱们家,都不是不可能。”
“二哥,这事断不会发生,那人于我和母亲有恩,咱们家多给他些银钱做盘缠,打发了他去就是了,也不要来和我说,我知道他来不来的,也没什么意思。”
和红芍这一番对话,廖耀光听出了红芍的心意,她现在属意将军,对葛生已经没有了情意,廖耀光现在才感到踏实,他对红芍说:“现在那人在家里,若他大声叫喊,说出和你的什么事情,对你和家庭都不好,他只提出,他的一件什么传家的宝贝在你这里,要你还给他,他就走人。妹妹,管他那是个什么宝贝,咱家多得是,哥哥按样子给你找一件带着,必定比那个更贵重。”
红芍才想起那个玉带钩来,当初乘船出游时,红芍将玉带钩随身携带着,所以并没有丢失,到了父亲的家里之后,开始时,她还将玉带钩拿出来看,等红芍知道了自己要嫁将军后,就再也没动过了。听了廖耀光的话,红芍低着头回答道:“我去拿了来,还给他。”
廖耀光站在原地,看红芍进屋里拿了东西出来,又走到自己跟前,低声说:“去,把这个还给他。”
红芍将用绸布裹着的玉带钩交到廖耀光手里:“二哥,你把这个还给他,我回房间了,还要收拾一些东西。”说完,转身要走。
廖耀光拉住她:“你别急,还是你自己还给他的更好,好歹他救过你的命,过去谢一声,也堵堵他的嘴,不要说你是忘恩负义的人。我陪着你过去,东西还给他,道一声谢,你就回来,余下的,哥哥来处理了。”
“你莫让他在家里乱说”
“妹妹,你放心,他要是乱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就走不出廖家院子了。”
廖红芍在她哥哥廖耀光的带领下,身后带着一群人,慢慢地往葛生在的地方来。
廖耀光去叫红芍的时候,葛生木然地跟在他身后,失神地走了一段路,葛生不知道,他无意识地这样做,竟然救了自己一命。如果那时,廖耀光离开后,屋里只剩葛生自己一个人不离开,躲藏在寝室房梁上的赵一,可能已经将葛生扔进离这里不远、僻静花园里的水井里了,即便像葛生这样年轻力壮的少年,也根本不是将军侍卫的对手,何况赵一在这些侍卫中,以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排名第一。
被廖家两个身材高大的家丁左右半推着,葛生又回到了这屋里。现在葛生思路混乱,意识模糊,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想着立刻去找红芍,被推到屋里,他也不坐下,还想着出门去看看。那两个家丁看葛生不老实呆着,怕他再出屋,就一左一右并排站在门上,将门堵得严严实实,拿眼睛看着葛生在屋里,走来走去,东张西望的。
屋里始终不是葛生自己一个人独自呆着,赵一还在等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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