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这伙计那是什么眼神……
带有几分躲闪之意,又好似忍不住得在上下打量着自己。
苏赫也有点不自信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没什么问题,很雄壮,很威武啊!
这些汉人!
还真就是矫情!
知道他们讲究什么男女大防,授受不亲……
可这大老爷们之间‘坦诚相见’,难道说也有什么不妥之处,有什么可难为情的?!
苏赫顿时觉得这些汉人实在是太过无聊。
一伸手……
“你……你走开!”
苏赫却懒得同他废话,三下五除二,苏赫就将绑绳解去丢在了一旁。
景子的手脚松快了,却根本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苏赫替他解开绳索之际……
那狰狞可恐的物件……
就在他双眼之前……摇啊晃的!
他即便是久涉世事,又何尝如此近距离的观摩过这东西……他简直心跳气憋的就要昏了过去。
……
苏赫扭身坐在炕沿儿上,拎起一个酒囊晃了晃,咕咚咚灌下几口,就随手冲他扔了过去。
“我不会吃酒。”仍由那酒囊落在旁侧,他侧过身子活动着被绑缚到酸麻痛楚的手脚,摇了摇头。
“吃酒……让你涮涮口,嘴里臭的简直能把人熏死!”
只这一句!
就险险把他羞愧耻辱的掉下了眼泪。
天杀的!
这帮该死的狄人蛮夷……
有朝一日……
有朝一日,让你们餐餐都吃干牛粪!
手臂无力的捡起酒囊,他只激气得浑身哆嗦着对着嘴狠狠的灌了两大口……
……
“说吧,你究竟什么来历。”苏赫头也未抬,拿块干布自顾自的擦拭身子。
景子被口中的酒呛得一阵轻咳,“我干嘛告诉你?”
“呵呵……”苏赫浅笑一声,歪过脑袋看着他,“我随时能要了你的性命这样的废话就不愿多讲了,你应该清楚……只说今日,我好歹也算是救了你的性命。就为这。”
他愣了愣,将手中酒囊塞了口,轻轻放到床榻边,开口道,“伙计们都叫我景子,年十九。年幼之时,父母双亡。容东家收留之后,在关内钱掌柜的其他营生处帮衬,一年前驼队的老账房不做了,才调我过来……三个月前,我在高昌城曾经呆过半个月,收拢些应季的葡萄美酒和玉料宝石啥的……”
“哦?去过高昌城?与哪家的生意?”苏赫随口问道。
“高昌城历来只有拓石族的生意,哪里会有别家。”
“可见过拓石族的族长巴彦?”
“……四王子怕是搞错了……”景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巴彦这人看着派头不小,不过只是个管事,拓石族的现任族人,是从前的蒲类卓娅王妃,三王子曲突的母亲。”
“哦……”苏赫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拿起酒囊灌下一口,又问,“在驼队一年……钱掌柜往来域外不少趟了,怎么偏偏这次你跟了来?”
“钱掌柜意思,这次来,有些往日里和部落往来的账目需要理理清楚,所以带我来这一趟。”景子不假思索的答道。
身上的水渍差不多干了,苏赫伸手自炕边拽过一件布衫裹在身上……
景子长吁了一口气,他可算是在身上遮了件东西。
搭着前襟,苏赫随口又问,“钱掌柜的东家,叫啥来着?张德富?听说他的眼疾始终不好,有些年不随着驼队来王庭了。”苏赫的言语间,好似随意的拉开了家常,他的余光却始终注视着身前的这个景子。
“东家是张富德。”景子心里不由得对苏赫这稍嫌拙劣的伎俩觉着好笑,正色纠正道,“员外郎是耳背的厉害,却没有得过眼疾。”
“张员外无子,侄子张顺水如今打理着驼队的营生。每季会过来账房瞧帐,我们算是相熟的。”景子顺口补充道。
言罢,景子一抬头,却看到苏赫那双清澈的眼睛正在凝神注视着他。
不知怎的。
景子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他竟似根本无法面对这如星光般明亮的眼神。
……
“你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很好,不会累。我就是这样……凡事都谨慎了些,当然我自己也是没办法的。现如今你们就是苦役,我的苦役。至于今后的事儿,今后说……现在就这样,我困了。”言罢,苏赫向后就倒。
裹了个毡毯,翻了个身。
……
留着景子站在帐房当间……
一时间,他好似显得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如何是好。
然而,景子心里却在笑。
到现在为止,这跟他事先预料的相去不大。
处理这类事儿,他是一等一的行家里手。
他自小被训练,就是做这种事儿,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
……
“那我呢?”景子有些怯懦的低声问道。
他咬了咬牙,“你就这般睡去……就不怕我跑了?或者,做些不利于你的事儿?”
他问了这几句,当然仅是为了做事做全套。
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苏赫自然不会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
他只是呼吸均匀的,沉沉睡去。
……
等了片刻。
景子却犯了难。
这男人的身份,当初是很便利,现在却着实很不方便。
伸手探了探木桶中的水……
近似冰凉,却还有几分温度在。
他回头瞅了瞅炕上的苏赫。
唔,这样的一位男子……
他洗过的水……
景子脸颊又飘过一抹绯红。
只是此刻油灯愈发的暗了些,也没有人会瞧看他,是故这抹绯红竟似直飞到了他的脖颈深处。
真想就这么跳进去,仔细的泡泡干净……
略一犹豫。
最终他还是沾着水,只是小心翼翼的净了面,摩挲着洗了手脚。
这面皮是师父亲手制的,非常妥帖,毫无破绽,然而戴的久了还是稍嫌有些紧绷的。
取些水润一润,就会好上许多。
嗅着口角间,淡淡的酒气,景子依旧去那炕沿儿边的暗处,在地上裹了那件旧皮袍,躺了下去。
他伸手捡起身前的那面木牌,在手里垫了垫,随意的将这所谓的母亲遗物揣进了怀里。
恍惚间,他又起来。
蹑手蹑脚的灭了灯……
睡梦中的苏赫,便就无声的咧嘴笑了笑。
……
雨。
后半夜就停了。
终就没有下的很大。
秋日尚未升起,草原蒙上了一层光明来临前的青灰色。
晨雾,好似一条缥缈的玉带,拉起在帐顶树梢间。
低沉而又悠远的号角声……
突然鼓荡响起在蒲类湖畔。
呜……
呜……
呜……
接连短促的三声。
荡气回肠的号角声冲散了薄雾,向着远处的雪峰飘荡而去。
……
牛马皆惊,羊群攒动。
蒲类王庭部落。
瞬时如同炸开的蚁穴,纷乱起来。
族人们衣衫不整的从各自的帐房中冲了出来……
男人们吆喝着,奔跑着,向着王庭金帐方向四下汇聚而至。
……
号角声,就是命令。
三声短,帐前集结。
两声长,敌袭临战。
苏赫一个打挺,就自木炕上蹿了下身来。
迟疑的听着这突如其来的号角声,下意识的,他感觉到大事不妙。
想必是有了什么大麻烦。
二哥巴盖乌?!
他猛然警醒!
……
景子,后半夜还是睡着了。
虽然蜷曲窝在地上,那件皮袍还是挡事儿管用的。
睡眼惺忪的,他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赫冲他摆了摆手,“什么也不消管,你就呆在这里不要出去。有啥吃食你自己翻着找找,自己收拾利索。给我随便拾掇两件衣物包好。酒囊,捡满的塞几袋。”
言罢,手里搭上皮袍,也来不及束带,苏赫就闪身出了帐外。
看着他步出帐外的身影,景子眨了眨眼。
自己这是小厮还是仆从啊……
……
昨晚的夜宴之后,众头人并未当即离去。
平素离的远,各自琐事繁多,借此机会,总要在王庭这边盘桓几日,痛饮几番,才会各自去往自己部落的驻地。
宿醉之后的困顿尚未清醒,头人们一个个铁青着脸脚步匆匆而至,看到苏赫,各自招呼见过,便你推我搡的一窝蜂涌进了王庭金帐。
苏赫来不及见过父王及兄弟几个,只一眼瞅向金帐当间站立那人的背影,当即脑袋里就嗡的一声响!
一个血人。
浑身上下……尚见不到身上伤的如何,只是那身皮氅,就像是被一群马蜂叮咬过的肉条……皆是破烂稀嗦的,甚至找不出巴掌大的一块整地方。凝结在上面的血迹,已是一片紫黑,却像是将血浆泼洒上去似得,浓稠的已看不出皮氅的本色……
只看背影,苏赫便知道正是巴盖乌。
他不由得一怔。
这究竟是怎么了?!
巴盖乌是领着礼队前去迎回阿依夏公主的……
这一身惨状,怎么好似刚刚自血腥至极的战阵上下来!
他且如此……阿依夏呢?!
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就见有人扯开众人扑了过去。
“二哥!”
索伦扶住巴盖乌的肩头,失声大叫道,“你这是怎么了?!”
……
苏赫快步上前,望了巴盖乌一眼。
兄弟二人的目光有了一个短暂的交汇。
巴盖乌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深深的疲惫,却依然清亮。
稳住声调,苏赫唤一声,“二哥。”就将索伦拽到一旁。
他同帐内众人一起,将目光投向了穆松。
……
蒲类王,穆松。
此时面容上,与平日里并无二般模样。
那雄壮的身姿,分脚而立,稳如山。
一双虎目,缓缓的扫视着帐内诸人,沉似海。
就像是一只雄踞在山岗的猛虎,正在巡视着属于自己的领地。
待帐内众人不明所以的唏嘘暗叹声渐渐小了下去,他冲巴盖乌点头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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