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将军来了。”若渝的身影出现在跟前,轻声说,陶洛水收回视线,环顾四周,宽阔的院子里,并没有萧山的身影。
“将军在院门口。”若渝说。
萧山待陶洛水,那是真正的拿她当宝贝一样疼爱,没有她的允许,决计不会擅自进她的院子,这般的尊重,引人注目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在萧山对外宣称的乃是义女,自然是得保持一定的距离。
“凉儿。”萧山进了院门,看到了站在树下的少女,目光触及其清澈的眼眸,他抬手按了按眼眶,清了清嗓子,开口唤道。
“父亲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陶洛水面色自然的开口,她面色无波的姿态,让萧山浑身不自在,这样的风采,他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而他对于那人,向来是面上厌恶,内心之中有些惧怕的,忽闻陶洛水这样唤他,有些抗拒。
他们也有很多年未见了,萧山走了神。
陶洛水疑惑的看着发呆的萧山,她抬起手,正准备扯扯他的衣袖,就被他狠厉的目光给镇住了,这样的神情,和她在京中看到皇家子弟流露出来的全然不同,像是剑上锋芒,不敢直视。
她收回了手,等了一会儿。
“五都府过几日有场狩猎,凉儿要一同去吗?”萧山回过神,低头看着少女的侧颜,询问道。
得亏凉儿长的像母亲,若是像了唐荣彦,那他都不知如何相处了,萧山庆幸的想着。
“狩猎,就像京城围猎那样吗?”陶洛水疑惑的问,京城之中,每年皇室都会组织围猎,但是陶洛水没有参加过,一来她年纪尚小,二来乐平公主府并无男子,对于这事,她一无所知。
“差不多。”萧山没参加过围猎,他这辈子都没到过京城,他是何家养子,何栎嫁入皇室,他便是东海卫的另一个头领,说句实在话,镇国公当年养着他,最初的目的,便是解决后嗣无人的问题。
围猎他有所闻,按着他记忆中所听闻的,和南域五都府的狩猎应当是差不多的。
陶洛水放下心来,既然和京城里头的围猎差不多,那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她不懂围猎,但是她常去表哥家中玩耍,围猎对她而言,并不陌生,不过是瓮中捉鳖罢了。
再萧山看来,两者都是狩猎,并无区别,但是其中凶险,只有亲历者才能够知晓。
比如说,靠在车骑将军府墙外的陆炎。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狩猎之中的危机,南域狩猎,起源于先人成人礼的旧习,入密林猎物,沿袭至今已有上百年的历史,而南域选择狩猎的地方,根本不似围猎那般有先遣侍卫前去探寻,南域所谓狩猎,密林深处,豺狼虎豹皆有。
南域古时,男子只有独自一人猎得猎物,才可谓成年,因为彼时的南域,并无种植粮食,只得狩猎为生。
如今南域狩猎的林地里,除却河流两岸水盗猖獗,还有虎视眈眈的浒来之国,所谓狩猎,猎物倒是其次,实则是去探查敌人情形,若是狩猎大获全胜,那自然是尽善尽美,若是入林损失惨重,那么这个年关,便难过了。
陆炎深知这一点,但他并不清楚上一世陶洛水的遭遇,上一世,浒来之国恰好有人在密林之中狩猎,他不仅遇到了还与之殊死搏斗了,也正因这事,他有了功勋。
然后有机会出入车骑将军府,遇到陶洛水。
“大人。”墙边开的小门被人推开,里头站着一个下人,弯着腰唤了他一声。
“里面请。”面前的人头压的很低,陆炎看不清那人的脸,他挑了挑眉梢,抬脚往里面走去,他不大喜欢五都府的这个规矩,下人不能直视主子的脸,正因为这个规矩,曾有人穿着下人的服饰潜入了五都府。
但这会儿南域,还轮不到他说话的份儿。
在南域,选择投身于萧山府下,其实并不明智,皇帝放萧山来南域,曾暗中下了令,除非万不得已,不让他掌管五都府的战事,以至于这些年五都府全权握在骠骑将军府。
他跟着下人踏入车骑将军府,他的身份不够,只能走这样的小门进去,这不是他第一次踏入将军府,但是和前一次却是不同的心情。
陶洛水在里头,那个在所有人都放弃了他,将他从牢狱之中解救出来的人,与他在同一个府邸,他从前不擅谋略,也无法洞悉这一切,但当真相摆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喜欢小悠,家国之下,生死之上。
但他好像改变了一切,那个出现在南域天真活泼,不拘小节的少女,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身上。
“上次的事情,你办的不错。”见他的是车骑将军的好兄弟之一,也是这次收买他,让他照顾陶洛水的人,陆炎曾经执掌过南域,对眼前这几个人都熟识,在南域危急关头,一起上过战场。
“此乃末将分内之事。”眼前这人乃是谋士,陆炎双手抱拳,面色严肃。
“这次狩猎,你领人去军需处领些军备,保护将军的家眷。”见他神情平静,不带丝毫的不满,谋士摸了摸自己斑白的胡须,话语满是善意。
一个校尉,给其下的士兵拨一批新的军备这样的诱惑,其实并没有多大,因为南巡将军带来的军队,是不可轻易参战的,不参战,自然无需精良军备,但是车骑将军府,给不了其他的。
“属下听闻今年战事平息,担心年关之际有敌在林中埋伏。”陆炎平稳叙事,这个担忧并不是假象,但也不尽然真实。
“给你发放的都是最好的。”谋士看了一眼左右,压低声音开口,这件屋子乃是将军麾下的人手,虽然他们这些人难得上一次战场,但都是从前方退下来的,对好的军备必然惦记着。
“多谢。”陆炎点头。
上一世,他是保护南巡将军的安危出现在狩猎上,所以无所事事,还可以自己带着手下去狩猎,这次不一样了,他是以保护她安危的身份出现在狩猎场的。
既要保护她,又得分出神去抓捕林场之中潜藏的他国密探,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自古以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走出小门,看着身后高高的墙,垂下了眼睑。
“这是什么树?”又一片落叶从她脸颊划过,跌落在地上,陶洛水抬头,疑惑的问。
“栎树。”萧山回答,他抬起头,树枝上虽只有零星几片叶子,但是这棵树早已活了下来
这个字眼并不陌生,何栎是她的生母,但是为了隐瞒她的身份,对于母亲的事,鲜少有人会告知,后来她大一些了,接触到的人知道的都不多,关于母亲名字来源,她自然是不知道。
察觉到她困惑的神情,萧山沉默了下来,抬手摸上了树的枝干,有些事情,他总归是顾及着她太过年幼,又是何家最后的的小独苗,才没有告诉她。
陶洛水看着他的动作,疑惑不解。
“这棵树,是母亲喜欢的?”她试探道。
“不,妹妹不喜欢树,喜欢树的,是你父亲。”唐荣彦喜爱树,是件隐秘的事情,陶洛水并不知道这一私密,因为她接触过的父亲,并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的喜爱。
“你母亲的名里头有个栎字,是因为这名字乃是夫人所取的,夫人一生颠沛流离,除却这个名,什么也没有留下。”萧山口中的夫人,乃是何栎的生母,陶洛水的外祖母,镇国公何为的夫人,只是这位夫人,在传言中身份低下,乃是东海之上随波而来的舞女。
“外祖母,是个怎样的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陶洛水并没有发现萧山在转移话题,对于外祖母,在她心中,是个更加陌生的存在。
“我被义父接到府中的时候,没有见过夫人,你若是问我,我也不知如何回答,我只知道,东海以前未曾有栎树,乃是夫人来了才载种起来的。”对于这位活在传言中的义母,萧山并没有机会遇到。
“你是妹妹的孩子,离开东海之时年纪又小,我想着你也该见见这树,故而找人移植了过来。”萧山抬手按在树的躯干之上,他知道关于这位养母的事情不多,这点消息还是从妹妹口中听说的。
“我知道,此树躯干可为舟船,故而深受东海卫的喜爱,移植到这儿,是为提醒我,东海卫的功绩。”陶洛水开口。
“哪有这道理,你是女儿家,移植过来,是要你不要忘记了你母亲,东海卫征战疆场,是为了保家卫国,该记住东海卫功绩的,乃是我唐国的君主。”萧山说,在他看来,若非他的无能,他的妹妹是不会以一己之力扛起东海战事,也不会惹得众怒,导致最后惨死,而他依着养父的教导,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够闭锋芒,安居一处。
“哦。”陶洛水没有反驳,点了点头。
“凉儿,你是何家最后的血脉,所以无论如何,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萧山看着她的容颜,语气沉重,相处不久,他看不出小侄女是什么品行,但是他担心,何家这最后一丝血脉也被皇权淹没了。
所幸,她现在在南域,活在他的庇护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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