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火

小说:临川 作者:Flores
    回到教室,庄欣已经在黑板上列出了各小组的分数。景梼一看,最后一组竟然不是“金玉容韵组”,而是“有你梼爷在who还怕年级组”。

    太好了!!

    等会儿……梼爷??

    哪个组敢把他的名字放进去?

    ……这就是他们组吧!

    蔚允回来时就看到了景梼这副如同变戏法般变化多端的表情。

    罗钰有点欲哭无泪。她虽然猜到了他们组可能是倒数第一,但是猜到了与真正看到了毕竟还是两码事。想想她光辉的初中,组员齐心协力、一致对外、其利断金,哪次不是top1?这会儿突然跌地上了,摔得还挺疼的。

    刘荣没什么太大反应。他想,既然都是一个小组的,那么组内斗争真的没有必要,责任推卸来推卸去更显素质低。而且,他觉得景梼挺好的。除去人长得好看之外,性格在有说有笑的大部分情况下都好得不得了。当然,主要还是人长得好看。

    蔚允在旁边捂着嘴笑,不敢太张扬放肆。为什么这个组名取得这么可爱!这是把景梼当成了罗钰所说的标杆与旗帜了吗?不过有点可惜,这个旗帜貌似是个弯的。他偷偷看了景梼一眼,这人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是若不是和他有近距离的接触,谁又能知道他笑起来有多么好看?

    罗钰身为组长,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做出点表率。她艰难地抽出一个笑容说道:“没事的,我们下个礼拜努把力,肯定能摆脱目前的境地!”

    反正是不可能退步了。

    景梼看着罗钰那笑出来比哭着还难看的表情,心里挺懊恼。小组的其他成员都很努力,只有他一个人帮不上什么忙:扣分他是大头,加分他是小腿,偏偏还改不了这坏毛病。

    我也很想给小组争光。

    但是,我应该又让你们难过失望了吧!

    汤老师走进教室,看了眼黑板,开始这个星期的总结。

    汤老师这个人,有点注重仪式感。每到了周一和周五的学校例会,她都会打扮得一丝不苟,头发丝一根也不能乱,西装制服那是常态。汤老师贵为学校的名师,气质好,姿态佳,隔壁班上的好几个花痴大汉都在考虑转班过来。这会儿教室里又满是她名贵的麝香香水味儿,景梼直接屏住呼吸。

    “景梼,你紧张了?”蔚允看景梼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不禁有点想打趣他。

    第不知多少次证明了蔚允不是温柔的。

    景梼才不回答,因为说了话鼻子会漏气。

    “‘花繁叶茂组’这个星期的表现很不错,位列第一,其中组长庄欣的个人得分也为班级最高。”

    其实蔚允本来也有实力竞争第一的,但是无奈和景梼踩了几次点,又陪他罚了几次站,因此落后了庄欣几分,暂排第二。

    “然后,”汤老师朝景梼这边望了过来,“这个排名最后的有你……”汤老师说到这里突然卡壳了。

    她定睛一看:有你梼爷在who还怕年级组?

    汤老师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脸绷着却看不见皱纹。好歹她教书的年岁也和蔚允的年纪差不多长了,保养得竟然这么好。

    梼你大/爷!她最后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粗口。

    能让汤老师飙出粗口的那都是人才。

    捏断了数根粉笔后,汤老师才恢复平静接着说:“排名最后的景梼小组,需要受到一点小惩罚。”

    “但是鉴于景梼同学表现恶劣,现在这个小惩罚需要升级一下。”

    “今天的班级大扫除,就由你们小组四人来完成吧。”

    听完这句话,其余同学都锤桌庆幸,锣鼓声天。连最烦人的大扫除都被人包了,今天一定是幸运日!

    但是景梼想:这算什么,现在这年代还流行连坐吗?表现恶劣的只是他啊!

    有点生气。

    汤老师笑着宣布放学,让大家好好享受难得的周末,其余同学也打着闹着讨论如何玩个尽兴,个别人的笑声是如此的刺耳以至于在景梼那听来更像是一种讥讽。

    它好像幽魂般轻声在景梼耳边埋怨:“你们组要留下来搞大扫除全都是因为你……”

    全都是因为你。

    特别的,某个碍眼的人还总喜欢在面前晃来晃去,现在该改口叫搔首弄姿。

    自从蔚允给那个不记得叫什么名字的数学课代表搬过几次作业之后,数学课代表就好像黏上了蔚允一样,有蔚允的地方必有她,没有她的地方就没有蔚允。节节课下课她不来景梼座位边现个身证明自己还活着,那么她就不是数学课代表。

    没错,她又来了,和蔚允寒暄告别。

    “蔚允,我走了哦!下周见!”

    之前景梼对她还没什么表示。别人女孩子家家,虽然像块口香糖一样粘着人不放还扯不掉,但是景梼能够理解,碰到好看的男生就想要接近这样的心态非常正常。

    不过现在,景梼只觉得恶心。

    而且不堪入目。

    而且恶心得不堪入目。

    景梼烦躁的时候没什么理智,这是老毛病。口不择言算轻,重一点的下场参见尹文。

    更烦人的还在后头。

    卫生委员把罗钰和刘荣喊到教室外,跟他们详细说明这一次大扫除的要求。卫生委员被门窗挡住的时不时传来的说话声就像午夜梦回时围绕在耳边嗡嗡叫得让人无法入眠的恶毒蚊子一样。

    恼人。

    嫌人。

    惹人厌。

    景梼在崩溃的边缘。

    教室里就像藏了一团暗火,随时都有可能挣脱囚禁牢笼的束缚,张开双臂与天地亲密拥抱,将日月烧得黯淡无光,滚滚上升的黑烟在云间缭绕。

    景梼烦躁不已,捂住耳朵往桌上一趴,脑袋与课桌碰撞的声音让蔚允心里一惊。

    舌尖有一丝腥甜,不自觉间被咬出了血。

    景梼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虚空中旋转,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一会儿从云端跌到幽谷,一会儿又从下被往上抛,左摇右晃间眩晕得想吐。

    “景梼,你还好吧?”

    这句话就如同世外传来,模模糊糊的,更添烦闷。

    景梼努力压住心头躁动不安的火。

    深呼吸。

    罗钰和刘荣听完卫生委员的要求回来,看见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景梼和旁边满脸担忧的蔚允,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他怎么了?”罗钰向蔚允打探情况。

    “嘘……你别管他,你说你的。”蔚允回答。

    开学的第一次大扫除要求很高,任何方面都不能马虎,罗钰肩上的压力山大。她回忆了一下卫生委员的话,又在心里组织了一下她能够想到的动员人心的言语,便开口说:“我们……”

    结果她没想到,自己寻思大半天、剖膛破腹搜刮出来的一段长篇大论刚蹦出俩字,就被景梼打断了。

    “你们先走,大扫除我一个人来。”说话的人没什么力气,声音低哑得让人心惊。

    景梼的大脑仍是一片眩晕,眼前一阵花,才起身走了几步就磕到了桌子边上,这时候的他毫无感觉。

    蔚允看向罗钰。

    “……不是,我是想说我们……”她委屈极了,真的特别想把那句“我们来分配一下任务吧”说出来,但是又被景梼打断了。

    这一次,更加让人心惊。

    “我说了,你们可以先走。”

    景梼扶住桌子边,背对大家,语气冷得像万年寒冰,收敛了所有的感情,仿佛从南极冰川飘来的终年凛气冻得人汗毛直立,后脊发凉。

    罗钰有那么一丝错觉:好像这几天以来看到的那个笑得动人的景梼,是在梦里一样。

    暗火涌动,天地色变。

    原来当景梼心头的那团暗火爆发时,从来都不是大张旗鼓,它来得悄无声息;也从来都不是黑云蔽日,带着将天际都能烧个对穿的温度,而是极致的冷,针扎一般刺骨。

    如临寒川。

    空气凝固,带着冰碴子,气温骤降。

    罗钰和刘荣不敢走也不敢留,心里发毛,体内的脂肪熊熊燃烧释放着热量,却仍挡不住此般寒冷。

    更不敢说话,一说就炸。

    身前是黯黯悬崖,身后是灼灼岩浆。你想往哪走?

    但凡能迈出一步的,都是勇士。

    罗钰不再期待自己能留个全尸。

    刘荣痛恨自己还没找到女朋友。

    蔚允。

    蔚允也很生气,他气景梼不懂他们。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让他一个人来把大扫除搞完,他不知道景梼自己钻进了哪个死胡同里,绕着绕着不仅把自己绕晕了,还顺便把胡同也给烧了。

    他想要站出来告诉景梼,告诉他,他想错了。

    因此,别说这前方是悬崖绝壁了,就算是深渊地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往里跳。

    “景梼,你真的好有牺牲精神啊!”

    蔚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罗钰心头一阵狂颤,身子也在发抖,想找个洞钻进去。为什么蔚允还冲着人家的气头上去?

    刘荣可惜自己活到现在竟然连一个暧昧的对象都没有,男的女的都没有,就要这么去世了!

    “你这种人要是放战争年代那会儿,肯定死的毫无价值,而且连为你收尸的人都没有。”蔚允朝景梼走近了一步。

    天呐,这还是蔚允吗?

    蔚允那温暖如春风般的人会说出这种话?

    人设是不是崩了?

    别说罗钰和刘荣了,就连蔚允自己说完这几句话后都有点发蒙。

    以他的性格来讲,这种事情是不应该发生的,或者很少发生的。如果说在同一个人身上,说错一句话算偶然,说错两句是一不小心,三次是忍无可忍,那么四次呢?还有更多更多次呢?现在呢?未来呢?

    他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理由,让他觉得景梼和其他人不一样,于是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与态度也变了。

    当景梼抢他的水喝时,他会嘟着嘴装无辜。这在之前他从未向其他人表现过。

    当景梼做出令人恼火的事情时,他会忍不住去管教。他之前从未管过其他人。

    大人们常说:只有真正爱你的人才会指出你的不足,还认为自己给你的太少。

    要是这个人不是景梼,他还真不会这么做。

    也好像只有在面对景梼时,他才会露出自己“不那么温柔”的一面。

    “我是死是生与你何干?”这句话是景梼咬着牙说出来的,肺都要气炸了。

    嘴唇猩红似血滴,青筋暴起如虬龙。

    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连喘一口气都无比艰难,罗钰和刘荣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是啊,你是生是死确实与我无关,但是,景梼,”蔚允站起来慢慢靠近他,“我有时候真的想不通。”

    他从来就没有想通过。

    “你为什么总爱表现成这个样子?”

    你似乎从来都不是这样。

    “你把所有的沉重都揽到自己身上,你不累吗?”

    我都能看见你眼底的疲惫。

    “你虽然是我们组扣分最多的,但是我们大家都没有责怪你。”

    你是我们小组的旗帜。

    “因为我们既然是一个小组的,有什么就应该一起扛着。”

    “因为你人真的很好,发自内心的好。”

    因为……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而不是让你一个人逞强。”

    我还可以陪你一起抗。

    “这个道理,你懂吗?”

    我想要让你懂。

    所以现在,你懂了吗?

    蔚允一步步紧逼,每一步都踩在了景梼的心坎上,踏出一道道血淋淋的痕迹。

    原来这里面还有血有肉啊,终归不是空荡荡的。

    景梼眼眶发红,泛起的柔软水光似白露,挣扎的双手最后无力低垂。

    他苦笑着。

    这样浅显的道理他又何尝不懂?

    只是有时候,人总是身不由己罢了。

    蔚允,你现在可能不懂。

    但是,未来当一种苦痛远远来得比另一种苦痛更加深重时,你肯定就会懂了。

    因为,这也是我现在所承受的。

    景梼眼睛酸酸的,有什么东西在眼角喧嚣着想要夺眶而出,若有若无的抽气声听得令人无比心碎。

    景梼哭了。

    场面失控了。

    罗钰和刘荣更加不知所措了。

    下一刻,蔚允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景梼。

    泪水再也克制不住,大滴大滴顺着脸颊滑下,似流星忽然掠过天际,在蔚允衣服上擦出泪花。

    馥郁的石榴香争先恐后地涌入鼻间,安抚着每一个躁动不安的细胞。

    灼热的体温似亿万光年之外的光,悠远却温暖着每一处阴暗孤独的角落。

    内心被千军万马踏过的累累伤痕在缓缓愈合。

    大漠孤烟的蛮荒之地尽头是辽阔的落日长河。

    “乖,听话。”饱含无限温柔,满载一生情愿。

    “大扫除我们四个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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