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范老夫人那里自然也知道了,她很快就把宋亦秋叫了过去。
虽然是老夫人,但是其实也只是五十左右的年纪,又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还很年轻。
“亦秋,我今个儿听说,因为纳妾的事情,竹亭打了小白?”范老夫人微笑地问道。
问话的人问得含糊,答话的人心里自然免不了咯噔一下。
“娘,”宋亦秋吸了一口气,这些年婆媳也算融洽,她自打算挑明了说个明白,“相公如果纳妾,媳妇怎么会拦着?媳妇不是那等人。”
“娘知道你,娘没有说你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媳妇知道娘不怪我,给相公纳妾自是该准备着了,还需劳娘跟媳妇一起相看。纳妾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媳妇心里如今倒不舒坦。不知道是谁背后嚼舌根,撺掇着小白来跟我说这些话,只是叫媳妇以后如何自处?”
被五岁的儿子提议给丈夫纳妾,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了,她就要背负上妒妇的名声了。若是被她父亲知道,怕是要气得半死。
范老夫人皱了皱眉,“把小白身边不可靠的人挑出来都换了吧。安排下去,这件事别让传出去。”
纵使老太太不说,她肯定也不会让这件事传出去,毕竟坏的不仅是她自己的名声,她儿子的名声也不会好听。可是回念起那孩子在跟她说起这件事时那淡漠的神情,她的心里突然就有些发凉。
“儿媳想得还不仅如此,娘恐怕不知道,”宋亦秋抹着眼泪,“小白还跟我说,我和相公就他一个人,他害怕他日后没有出息,或者万一有个好歹……儿媳就这么一个儿子,旁的别说一个儿子就是半个闺女也无,您说,他说这话不是往儿媳的心上割肉吗?”
身为父母的,哪有不盼着儿子好好的有出息的。
老夫人叹了口气,虽然这个孙子素来与自己不甚亲厚,可是她心里没有不疼这个唯一的孙子的,上次太医说小白怕是要留不住了的时候,老人家一口气差些背过去。
想到这里,她问道,“莫不是上次……”
宋亦秋点了点头,“他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儿媳也便是跟着走了一遭……可怜他小小年纪,就想到了这些……他才五岁……”
说到后面,宋亦秋的眼泪更加止不住了,可是到底要注意身份不能放声大哭,只能隐忍着抽泣。
“我知道相公也难过,我心里便更加过不去了,相公素来疼他……”
“亦秋,你也别想太多……”
“儿媳……儿媳……”她哭得哽咽,突然开始抽气,然后两眼一翻,就厥了过去。
老太太吓了一跳,周围的婢女赶紧扶住宋亦秋,叫大夫的叫大夫,喊人的喊人,忙成了一团。
范小白被送回屋子上了药。
他其实并不明白为什么他爹娘都发这么大脾气。
他趴在枕头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前世的时候,孟文喻说的那些话。
“小白,你知道吗,你看起来对谁都好,其实你对谁都不好。你看起来爱人,其实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你也不相信爱。小白,你是最冷漠最残忍的人,可是哪怕这一点,你自己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吧。”
“小白,我真希望你有一天可以知道,露出笑容,是因为开心;对一个人好,是因为喜欢。”
范小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烦躁,他猛地捶了一下枕头,又有些吃痛地甩了甩手。
然后百无聊赖地再次趴在枕头上。枕头上刺绣的云纹有点儿晃眼,他觉得自己有些晕了。
他用手指在上面轻轻地画了画,心想,孟文喻怎么样了呢?
第二日一起来,范小白就发现院子里的人换了一个遍,只留了几个贴身伺候信得过的,其他人也不知道被调到哪里做活去了。不过不管哪里,肯定不会比在他身边伺候来得好。想到这里,范小白心里有些悻悻的,不过也算因祸得福,这下更没有多少人会在意他性格的转变了。
但是很快,他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他娘去见了他祖母。范小白在脑子里构思了一下宅斗小说的情节,就听见侍女继续回禀,“然后夫人就晕过去了。”
范小白:……这么硬核的宅斗吗?
他瞥了眼侍女,见她满脸掩饰不了的兴奋。
“还有什么好事?”
“小郎,娘子有孕了。”
范小白先是大病一场,把他娘吓得半死,然后现在又把他娘活活气晕过去,绕是如此,范小白这个弟弟还是牢牢地长在他娘肚子里,一看就知道是个有福气的,日后必然堪当大业。范小白勾了勾嘴角。
宋亦秋是第二年开春生产的,千盼万盼盼了一个男孩。
范小白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下,回头一看,他爹脸色发白,紧张得只怕要晕过去,哪里还有平日虎虎生威的架势。
看着他爹这个样子,范小白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出生的时候,他的爹娘是不是也是这样期待着的呢。但是下一秒,他的眼中便闪过一丝阴郁,范远是,但是他,却未必是。
范小白被哄着回去睡觉,第二日一大早就跑过去看他老娘和便宜弟弟。
“少爷,”他娘的侍女碧衣温和地拦下他,“这个时间,您还是先去用些早点,等会儿再过来吧。”
“怎么了?”
“少爷身子不好,先用了早点,拜见过老太太再一齐过来看弟弟,好吗?”
范小白这倒是第一次在他娘的地盘被拦下,心里略微有些别扭,他看着碧衣的神情显然不会放他进去,估摸着昨天他娘刚刚生产,现在还不好见他吧。
范小白再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碧衣也已经不在门口守着了,说是去厨房查看他娘的饭食去了。
其他人自然不会拦着他,他也就习以为常地往里面走,走到门口听见里面有说话声,就知道他爹也在。平日里他怕是也不会放在心上,直接就进去了,但是此刻不知怎么回事,一时间却进退不得了。
“相公为这孩子想了名字么?”
“这倒简单,依着小白的例子来吧。小白有了一个远字,这个孩子就叫范近吧。”
范近……范进???小白的嘴角轻轻抽了一下。
他没有听见他娘的回答,不知道他娘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过了一会儿,只听他娘道,“既然有了大名,妾身这里倒有个小名,相公不妨一听。”
“什么?”
“邻家。”
邻家?你当是邻家小妹呢?范小白恍然意识到,他的父母可能是一对取名废。
“邻家?”范竹亭竟然还在认真地思索,“这倒是不像小名。”
“我盼着他,他就来了,可见这个孩子是有福气的。这几个月来一点也不给我苦受,是有孝心的。既然福孝两全,妾身觉得倒不必一定要取个低贱的小名拘着他。”
“邻家……你取的名字倒是好的,只是小白吵了许久由他来给弟弟取小名,我答应他了。”
宋亦秋用手绢掩着抿嘴笑了笑,“小白才多大,千字文才刚认完呢。”
“既然如此,就邻家吧。”
听到这里,范小白把原已经想好的名字咽了回去。
范小白没有再待下去,直接回了。只是他心里有些犯难,总觉得这名字耳熟得很。
该不会真的是邻家小妹的邻家吧。
范近,范邻家。
范远,范小白。
突然他猛地顿足,一拍手掌,把身后跟的莞芜吓得一愣。
“大郎,怎么了?”
“莞芜,我问你,我朝国姓是什么?”范小白总算想起来最重要的问题了。
婢女颇为奇怪地看了看小主子,“少爷您不记得了?夫人教过您的,咱们大越的皇室姓颜啊。”
范远眉头微锁,得了,这下他确定了,他不是穿越了,他是穿书了。
他记得他看这本书还是因为他跟孟文喻冷战,闲得实在太无聊了,就有人给他推荐了一部热门小说翻拍的大热电视剧,他看完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意思。那人又复说,原著比电视剧还要好看,行吧,他只好又看了原著。内容确实完整了一些,可是也并不多么出彩,不值得那些夸赞。
现在想来,他就是穿越到了小说里,一本被欺负的男主最后登基大位走上人生巅峰的烂俗套路小说。
范小白站在原地,脚尖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划圈,罢了,拿到剧本的总比拿不到剧本的要好得多。
“莞芜,去给我准备笔墨纸砚。”一回到住处,范小白就立刻吩咐。
莞芜眼睛一亮,范远向来就喜欢读书认字,可是自打生了病以来,写字都已经荒废了,惊喜之下,她连忙应下了。
范小白把身边人全数遣散了,一个人锁在屋子里便开始将脑子里还剩下的剧情全部聚集起来写在纸上,等他全部梳理出来,才松了一口气。这下好了,他是真的有剧本了,而且刻在脑子里了。
他的便宜弟弟,是原著中的一个重要角色,虽然不是那种才华横溢的绝世妖孽,却是十分忠厚能干、敢于担当的类型。看来范家不会后继无人。
而范远,在原著中出现非常少,只是一个一笔带过的角色,毕竟他五岁就夭亡了。只能活在很多年后,他弟弟偶然跟人说起家里事情的时候,提上一句,“我还有一位早逝的亡兄,家母每每念及常以泪洗面,说其天资聪颖,吾难及其三四。故吾每以自勉,纵天资不若,亦不敢稍有懈怠。”
范远:“……”
范远轻叩桌面,细细品味着弟弟的人生线。
一时善意,两线相交。伸之援手,单纯耿介的少年从此成了那人黑暗里的星辰。他为他披荆斩棘,倾力助他走上那个位置;而他把自己的眼中心中装满了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他是他的君主,他是他的星辰。
狷介攻×忠犬受
挺好的设定。可是是个悲剧。范近范邻家,是直的。
他对他,忠心耿耿,以命交付,却从无恋慕之心;而他,一边挚爱着自己的山河,同时却容不下自己的星辰染上半分不在他的愿望里的尘埃——于是他毁掉了他心爱的妻子。
范小白拿着那张纸又看了几遍,他弟弟拿的是女主剧本啊。他闭上眼睛,在心中想象着那个还未曾一见的小婴儿,他的弟弟。再睁开眼,他的眸子熠熠生辉。
他要拿走弟弟的人生线。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他的弟弟就应该跟自己心爱的妻子在一起,琴瑟和鸣,幸福终生。
突地他又眨眨眼睛,想起来电视剧里面那个男主的颜值支撑着他看完全剧,又想起小说里面对男主惊天地泣鬼神的颜值的描写……
范小白是颜狗。
不过这样也好,活得快活,行得顺利,快哉快哉!
想到这里,范小白的笑容越发明亮,把纸随便一团,丢进了火炉子里。
想了想,也不能不敷衍一下侍女,范小白只好随便找了一本字帖出来,临了一些字。
范小白:嗯???
范小白又写了一会儿。
范小白:……
范小白把毛笔也扔进了火炉里。
“大郎的字,”莞芜神色复杂地拎着那字看了半晌,斟酌着话,“退步了些,不过想来练几日就会好了。”
范小白:“……”
看来原著的范远还真特么是一个天才。
“说来,郎君今日怎么不临上次临着的字帖了?”
“我没有找到。”
“不是在这儿么?”莞芜拉出书桌边上一个小屉,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本字帖。
范小白:“……”
秉承着不乱动人家东西的原则的范小白决定必须要好好地倒腾一下这个屋子。
“我会跟父亲说,过几日就让夫子继续来上课。”范小白支着下巴道。
闻言莞芜不由看着他,眼见着现在郎君好像比以前开朗了些,可是却不如以前聪颖好学。她生怕经了这场病,郎君不爱学了,家里长者又不忍管教,生生把人养坏了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莞芜眼睛迷城了一条缝,“大郎还是要注意好好保养自己的身体才是。”
把莞芜的情绪看得透透的范小白:……
“那我再写会吧,你让人送些点心来。”
“是。”
不一会儿,侍女秋霜就送了几碟子热气腾腾的点心过来,只一口,小白就吃出了清荷的手艺。
“她既然做了点心,为何不自己送来?”小白笑了笑,“到底还不是新嫁娘呢,怎么就不肯见人了?”
“婢子不知。”
“哦,那你去吧,跟她说,点心很好吃,我很喜欢。”
“是。”
把他的衣食住行打理得妥妥帖帖,点心食物一概是他爱吃的,身边人手安排的也个个得力,可是清荷自己而今却几乎不在他的面前出现了。
范小白咬了一口糕点,笑道,“我这是把清荷得罪了吗?”
莞芜覷他一眼,轻叹道,“大郎傻了,清荷姐姐就是生谁的气也不会生你的气啊。”
“你知道我不喜欢听这种话,敷衍得很。”
“这哪里是敷衍。”莞芜在他身边坐下,“大朗忘了吗?清荷姐姐可是从大郎只有几个月起就跟在乳娘身边照看了。大郎长这么大,被清荷姐姐背着抱着的时间比在榻上坐的时间还要久呢。便是都忘了,只有清荷姐姐叫得小名这件事也能忘吗?”
“大郎,清荷姐姐把你疼到心坎去了,怎么舍得生你的气。”
小白把点心搁回碟中,心中无端有些塞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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