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请安

小说:汉武帝他娘 作者:阑珊姐姐
    翌日,听李媪媪来报,少府的人虽不砸墙了,关雎殿里的人也答应不来惊扰了,“还听人说,若王孺子喜欢那件屏风,等三皇孙病好了,过去搬来就是。”

    “听谁说的?”

    “北宫伯子和关雎殿里的宫人说的,婢子早起去永巷拿浣洗的衣裳,路过,听到的。”

    能让你听到,要么是真的路遇,要么是故意让你听到。阿渝虽没在汉宫里待过,但也不傻,大体知道妻妾们在一起时,上位者是什么想法。在她们眼里,自己是后来者,霸占了太子,就是动了她们的利益,肯定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的。自己唯一的反击便是能和太子一起共进退。好在自己对她们也是心里有数的,想想两个月前自己随太子闯禁,整个北宫除了太子妃可是倾巢出动,在太后那里要置自己于死地。在关键时刻能集体落井下石,怎么两个月后,她们就变好心了?

    有些话,是她特意说给了贾良娣听的。

    不知准不准,但果然一夜之间,说法就变了。

    在静德殿的难堪,她不可能巨细靡遗都说给太子听,太子是往外跑的人,不会喜欢听厅室里糟糟切切一堆琐屑事的,听不热耳朵,万一说多了,指不定会觉得自己也和她们一样俗气不省心,没准就把他慢慢给推开了。

    她希望自己能一点一滴长教训,自行不动声色地解决,即便开始吃点亏,也是能认的。别让男人觉得自己是累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刚进北宫,从无开始的,能失去什么呢?反倒是每向前一步,都是得到的。

    刚才送走太子时,她出门到宫中西边夹道上,上前整理了他交领上的龙纹衣缘。他凝眸垂向她,最后摸了下她的手,亲了她鬓角,便登车执辔,袍裾飞扬中煌煌然一路向北。清澄的阳光穿过宫檐兽脊,落在他轩昂挺直的背影上,权势中人在人心里也和在阳光中一样,都发出炙亮炫目的光。

    “孺子,阿音小姑来了……”一侧的李媪媪低低说道。

    “不要回头看。回院去。”

    她没再追逐太子远去的身影,和李媪媪说笑间转回殿里。但知道阿音在某个角落怔怔追逐他消失殆尽再过来。她早就看到了她,何必回头故意让她难堪呢。太子在她面前是发光的,在她面前亦是。

    今日十五,后宫的贵人们都要齐齐到长信殿向太后请好问安。这一天太后也会大摆宴席,招待西宫和北宫的女眷。北宫本也是西宫未央的一部分,只是在北侧,离长信殿更远些。

    由于汉宫阔大,让分散在未央宫各殿的贵人们晨昏定省太过折腾,每月月中和月末就隆重点。所以这一天晌前,往往是西边未央今上的后宫全体出动,在窦皇后带领下,向长乐宫方向迤逦而去。有稀罕物件献给太后的,有得了好的歌伎舞伎让大家开眼的……加上太后年事已高,也喜欢热闹,通常大家会欢欢喜喜玩闹到中晌,中间加一餐,众人才会陆续散去。晌后,才是太子宫里比较年轻的良娣和孺子们盛装登场,其实太后更喜欢活波好动的北宫佳人们,有时她们还会把小皇孙们带来,太后比较喜欢这种隔代人欢聚的天伦之乐。

    按品级,阿音这种外围宫女是没资格陪同慎夫人去长乐宫的,但静德殿里人手不够,来找阿渝,一准阿渝会把她带去。

    阿渝也是这么想的,自己对东西两宫不甚了解,这一路过去,当然有阿音这个事事通能提醒自己再好不过了。

    在后宫之人聚在一起热闹时,除了重要节日,今上和太子是不会出席这种闹哄哄场合的。十四或十六号,他们自会去长信殿,有时会祖孙三人一起进膳。月中和月末,不过是汉宫所有女眷中聚在一起联络感情而已。

    阿渝是步行过去的,初秋气爽,从中晌出发,顺着长长的宫道,在芍药最后的繁盛中,一路看过去,鲜花似锦,烈火烹油,乃一派千秋盛世的光景。

    她到的有点晚,北宫其他三位良娣都是乘立车过去的,每家几辆,迤逦而过,载着贵人皇孙,一路言笑宴宴。

    栗良娣别看在北宫横着走,但在太后面前却乖巧灵活得很,还换上舞裙,为太后表演了奔放的齐地舞,虽不如楚地舞华丽优美,因她本人过于光彩夺目,也舞得卖力,惹得太后连连鼓掌,“晌前慎姬就为大家舞了一番,现在栗姬的舞姿也不输慎姬了。”

    阿渝进去时,正看到栗良娣舞姿结束时的定格。程良娣和栗良娣自然不惜力气地给北宫人拍巴掌,太后便让人拿出一个个稀罕物件,赏给栗良娣和她的孩子们,程良娣和她的孩子们,贾良娣和她的孩子们;外人看了,生生一派母凭子贵的荣光。太后显然并没因太子妃无子,就对其他庶孙或庶孙之母有什么怠慢,那种隔辈亲是从眉眼里氤氲出来的欢喜,毕竟是有直系血缘的亲重孙。

    阿渝在众人堆里最后面,远远地蹲了蹲,让太后和魏长御看到自己即可,表示自己按礼节来请过安了,本来太后是免了她礼的,既然来了就要真入长辈的眼,但没打算留下吃晚膳。其他良娣们都是带着孩子过来讨喜的,就自己孤身一人,站或坐都太显孤单了。所以,连太子妃这么尊贵的人,也是选择晚些时候来。

    阿渝在靠后的案子后坐了片刻,喝了半盏茶,装着身体不适的样子,就从孩子们叫嚣中退了出来,走出长信殿外。很少有机会来长信殿的阿音和李媪媪都抬脸兴奋地打量着太后的居所,看到阿渝出来,便都迎上来。阿音突然指指宫道上走来的一个女子,小声,“王孺子,您看,这就是唐孺子,和您的位分一样的。”

    阿渝抬头看,迎面走来一个长相还算清秀的女子,二十多岁,一身端庄规矩的碧色直裾深衣,低眉顺目颇安分的模样。在门口迎上阿渝的目光,颔首点了一下头,就进去了。阿渝也点了一下头,回头问阿音,“也是北宫里的?”

    几乎没听说过还有一位唐孺子,按对太子心性的了解,他能看中栗良娣那种美得耀眼脾气也大到不行的美人,能对据说机灵的程良娣和圆融周到的贾良娣动一下心,但不太会看中唐孺子这么木讷萎缩各方面都显中庸之人。

    果然,阿音打开了话匣子,“您不知道吧,当年太子与栗良娣恩爱过后,就开始争吵得没完没了。栗良娣骂了太子,太子一怒之下就去找了程良娣。那时她还是程孺子,程孺子可比栗良娣脾气好多了,哄得太子在她夕颜殿住了两三年,生了两个儿子。有一晚太子喝多了,又宣程孺子侍寝,不巧正赶上程孺子月事在身,没法侍奉,就把身边的侍女唐儿,就是刚才那位,打发过去敷衍太子。黑灯瞎火的,加上醉酒,太子也没看清楚,一夜侍寝后,第二天才看发现是个冒牌的,太子很生气,估计也是没看上唐儿吧。唐儿虽貌相一般,但肚子却争气,一夜就暗结了珠胎,第二年就生了小皇孙刘发。太后高兴,就封了她一个孺子的位分,现在就住在北宫东北角的月华殿。虽说这么多年,她在月华殿里孤零零住着,连太子的面儿都难见上,但毕竟是小皇孙之母,所以即便寂寂无名,也是一号吧。作为一个宫婢,也是抓着最好的命运了。当然,其他三位良娣是瞧她不起的,不仅因为她出身低微,以前是程家买的婢女,还有就是太子最不喜见她。生了个小皇孙后,这么多年,估计连一次太子也没见过吧。”

    这就是用肚皮,一举改变自己阶层和出身的绝佳例子。阿渝也暗叹感叹,人的命运果真难测,要不是东皇太一保佑诞下一子,她至今恐怕还在夕颜殿做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侍女吧。在太子妾室里,唐孺子虽说不起眼,更不为太子所喜,但毕竟人生不一样了。

    回头看阿音,她在说唐儿故事时,眉飞色舞,眼睛里发着光——这样的奇迹应对所有宫女都有启示吧。

    “又门把不住说什么呢?整天背后嘴碎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儿,有这么闲么?”

    随着台阶上突然出现青萍和她凌厉的白眼,阿渝连忙下蹲,向后面的太子妃施礼。

    太子妃苍白着脸,沉默寡言,但显然对刚才青萍冒犯的言语微微有些介意,也只是朝大家抱歉地尴尬一笑,下意识看了一眼阿渝微微隆起的肚子,颔首示意她免礼,脚步也没停,带着青萍向殿内走去。

    阿音对青萍刚才怼了自己,很不悦,“一个整天做着鸡犬升天梦的宫女,刚才说我是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的事实,有什么不可说的?她自己做的事儿,以为别人都不知道?”

    阿渝笑着,信步出了长信殿,顺着宫道向北走,“她做过什么事?”

    “她明目张胆勾引过太子呀。结果太子没理会她。估计也是因为看到唐儿成功了,她也想试试吧。哪知道太子根本就没看上她。”

    这话深得李媪媪意,赶紧点点头。

    阿渝心里格登一下,嗳,各殿里侍女们都是做着有朝一日母凭子贵上位的梦想的。可就一个太子,人又矫情挑剔得不行,怎么够用?

    长乐距北宫路途颇长,贵人们出行,可以去少府定下出行的马车。阿渝没去定,就想沿途走走,认识一下庞大的汉宫各处。不曾想,刚到半路,后面有马蹄得得,须臾便有立车在身边停下来,贾良娣持扇笑着从车上下来,回首招呼让立车自行回去,她自己则纡尊降贵,要陪着近邻王孺子往回走。

    “这么早回去,也不在太后殿里用膳?”

    阿渝向她款身施了礼,“我身子这样,动不动要去厕房,待长了怕太后嫌我呢。别人不说,我得有点自知之明,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哎呀,没人嫌你。现在整个北宫,就你一个有身子的,宝贝你还来不及呢。”贾良娣回头向后睇了一眼自己的侍女阿竹。阿竹会意,自动慢了脚步,与前面两位贵人隔开了距离,也同时伸手拦了阿音和李媪媪。李媪媪是个规矩人,别人一示意,自己也跟着就是了,但阿音觉得自己是慎夫人宫里的,与这两位下人都不同,自然不想远远地跟在后面,便朝前面两位贵人的身影蹲了蹲身,不声不响地转身就走。还弄得阿竹一愣。

    前面的贾良娣握了下阿渝的手,低下声音体贴道:“你身子这样,可要留心,晚间,可不要与……太子太过频繁。他是个手脚重的人,咱们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孩子最当紧。”

    阿渝红了脸,“也没…怎么…”

    “那,他还像以前一样?”

    阿渝愣了,什么还像以前一样?

    贾良娣嗳了声,自家子妹还用说那么清的么的眼神,“以前他就要得多,一个人还真不一定伺/候得了他。到现在这个年纪,如狼似虎,更不比以前差吧?”

    阿渝心里呵呵两声,“也就……那样吧。”

    贾良娣使了个眼色,“也不是我说你,你刚来,可能不知道这北宫里的状况。当年我怀孕时,当紧孩子,让他去夕颜殿找程良姬了,所以,我殿里的老大与程良娣的小儿子同一年所生。到现在,我和她关系都好着呢。关系好,也是平时多想着别人处出来的。前两日,栗良娣到你殿里闹事,说实话,不就是眼红太子天天去你殿里么?私下,我和程良娣也说她了,不要吃相太难看!大家共同进来是服侍太子的,将来王孺子也是我们中的一员呀。您看,她也不算是个不听劝的,估计今后,也能消停一阵子了。”

    阿渝把这话在心里转了转,低头致谢,“谢贾良娣在中间说合。”

    贾良娣拍了拍她的手,意味深长,“我们是近邻么,有忙互相帮是应该的。不过呢,我只是顺口提醒你一句,也是她俩说起闲话提醒了我的,我就转过来,你听着顺耳,就姑且一听,不顺耳,就当耳旁风:太子毕竟是大家的,花无百日红,我们这三位良娣就是明证,即便我在其中最弱,也有两个儿子呢。将来呢,再加上你,就是四个了。王孺子,现在不妨可以向这边靠一靠,好歹咱们都是有子嗣的,自然在同一条船上。把话挑明了说,若你现在侍奉不了太子,他可能会外出另寻新人的,男子都这样,憋不住的,由其再给北宫添新人,不如让大家轮流侍奉他,毕竟都是旧人,肥水也没流外人田。何况,高姬就在旁边侯着呢。”

    这话让阿渝醍醐灌顶,原来北宫的旧人面对新人是可以形成团体一致对外的,若生米煮成熟饭,对不了外,就拉进自己阵营,以随时对付下一个。就像登上马车的,对还没登的,就催车子赶紧走一样。

    看来若不是高姬,这个游荡在外围,随时登堂入室的在沧池边虎视眈眈,她们可能就会一直找自己这个新来的茬。自己是继续利用高姬还是……加入她们?本能权衡,虽然不耻于她们,但在对付高姬身上,还是加入她们比较合适,毕竟高姬进来,也是从自己手上抢人。对于她们这些旧人来说,太子身边只有一个宠妾还好应付,要是同时进来两个,就时刻能把太子均分了,她们在一旁只有干瞪眼的份。

    她是在上夜影时回到静德殿的,太子已经回来了,一团橘色光影中,正安闲地伴灯读简。

    她温柔地靠过去,正对接了他殷殷深邃的目光。

    “来,坐过来。”他敞开了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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