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这是压惊么?
太子一张风吹日晒粗砺的脸贴在她暖白细腻的脸颊上,亲/了亲。她身上总是散发着淡淡成熟女子的馥郁之气,特别让人迷恋。
阿渝也喜欢他宽大有力的怀抱,喜欢他身上混合着某种克制、优雅与粗野相间的气息。脱掉锦衣华服,其实太子身手颇粗鲁,他喜爱骑射,时刻关注着匈奴人的动静,动不动便和他的上林骑营跑得无影无踪。所以,他肌肉结实,眼神严厉,不太关注宫帏太细节的东西,要不是天生一副俊逸的面孔,这就是一个行伍中的粗糙爷们了。但偏偏他有权,偏偏受过帝国最优良的教育,偏偏有世上最好的锦衣华服包裹了其野蛮的体魄,偏偏其浸润的顶级贵族的教养让其粗犷中也流射出尊贵得体的举止。
他是一个无法言说的矛盾体,就连他看她的眼神,都是深刻的凌厉中饱含着某种深情和欲望。
“无逆诈,有小心思,大张旗鼓实行了,就是错;放在心里,就没问题。”
她不明白他说什么。他也没想解释。
他打横把她抱起来。自从怀孕后,他就喜欢这样抱她,所有珍爱都在自己手中撑握的感觉。在寝室的通道里,路过一个搁了各种珍贵物件的案子,他扫了一眼暗影中的匣子道:“那匣金子都归你了,送你的礼物。”
又是金子!这个不甚细致的人,自己图花钱爽利,便觉得最有用之物是金子。
好在阿渝也喜欢金子,比起那扇紫檀屏风,金子能让她更安心。她是中家人子出身,来自农户,向来对钱和衣食住行看得颇重,皇室里昂贵的玩意儿,有当然好,没有也没关系。
“给了妾,也是您的,妾的就是太子的。要分这么清楚么?”
“当然要分。我的,哪天拿出去就花了,不需要你知道。给你的,就是你的了,你拿去花,也不需要告知我。”
她在他耳畔笑,“连太子都是妾的。”
这类情话,若是让栗良娣说出来,估计他就跑远了。另两位说出来,他也懒得翻白眼;唯有眼前人说了,他觉得有趣,在理。
他小心把她安放在榻上,橘色的光影里看着她姿态撩人。她也看着他氤氲的目光和喉结上下滑动,突然意识到不能逗弄他,这种直性子,一拨弄就当真顺竿爬上来了,又不能尽兴服侍他,只能败兴。于是便潜移默化他做父亲的责任感,抓着他的大手放在自己腹上,娇滴滴,“一想到和您长着一样眼睛的孩儿在这里,妾就觉得日子好幸福。”
她喜欢沐在他平和宁静的目光下。在他欲望并不热烈时,便是这种安宁注视她的目光。这是一家之主男人该有的目光。
吹熄灯,月光从中窗照进来。两人手握在一起,躺在榻上,少有的不为情/爱/欲/望拖累,仅仅安宁地感受着平静的时光。
她讲了一段小时候的故事,没甚特别,就是兄妹们爬树摘桑葚,现在就记的黑桑葚很甜。
太子不太会讲故事,兀地没头没尾告诉了她一件事:小时候曾看到一个女子投了井,人噗通一声栽下去,衣裙一闪就不见了影。等人把她打捞上来,她已气息全无,身下冰凉的井水流了半个院子。她的薄棺停在一棵樱花树下。第二日便不见的踪影。她留下了几个孩子,那些稚龄孩子都乱作一团,白天怕光,晚上怕黑,雨天怕雷……因系亲眼所见,所以,他觉得孩子幼时最好的状态就是跟着自己的母亲。
“母亲可以给孩子最好的照料和庇护,她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只照顾好孩子就行了。”
这是故事末,他总结的一句话。
若不是隐隐约约知道他的身世,她是听不懂这个故事后面所隐藏的东西的。
这就是他自己的故事,他从小没有亲母,可能就是投井自杀了,他在惊恐中一路长大……等自己做了父亲,宁愿忍受妻妾们的无理取闹,烦了宁愿自己消失,也不去动她们,否则自己的儿子们也会失去在母亲身边成长的机会。他不能做一个好父亲,但能给他们提供一个生活安稳、有母亲亲自照顾的富足环境。
阿渝不仅听懂了,还拓展了,万一将来自己失去宠爱,估计也会凭着儿女,在这汉宫里占有一席之地。仅看在儿女的份上,他也不会动自己。
眼前这个男子,也许暴躁阴厉,也许冷酷肆杀,也许做不了一个好夫君,甚至当不好一个父亲,但他有基本的底线,他的儿女,他儿女的母亲们,在生活上他是能负责到底的。
暗影中,她凝视他的侧脸,东皇太一庇佑,让自己遇对了人,作为一个女子,指望一个男子一辈子喜爱你,是不现实的,但若知道这辈子无论怎样,他都能保你衣食无忧,儿女绕膝成长,就等于抓住了一生中至关重要的“安稳”上签。即便知道他日后会厌弃自己,从自己身边无情走开,但就现在看着他,心里也没生出炎凉感来,只想现在对他更好些,毕竟这辈子也就这一个男人了,花开花落,云卷云舒,都在他身上,当然要在最美的季节开出最美的花来,才不枉与他盛世一场。
以前都是他啜她,他是主动方,进攻方,给她足够或粗野或细腻的爱抚。唯有今晚,在他谈及那个故事,眼露消沉悲伤之意时,她母爱瞬间泛滥,起身把他拉进自己怀里,亲他的额头,抚摸他的脸颊,这个雄壮魁梧的男人身上,那个曾经手足无措恐惧无助的稚龄男孩终于出现了。纵多年过去,那个孩子的惊恐还深藏在他内心里。做了父亲,他很少去理会他的儿子们,估计也是这个原因,他没有消除自己幼时的困境,面对自己的孩子,他只会把好东西都给他们,然后自己躲起来。却不去面对他们。
太子也少有的默然,以前是张开手臂,把她揽在怀里。现在他更愿意把头藏在她怀中,任她爱抚。有些幼年时鲜血淋漓的伤,多少光阴过去,依旧血迹班班,藏在内心深处,无法自愈。这种痛会毫无来由啃噬他,激荡着时下的情绪,让他分外暴烈敏感。
阿渝知道自己现在正充当着一个母亲的角色,也以母亲的心理去疼惜理解他。此时他不再是强大无比的人,他有弱点,有回避不了的内心伤痛。但也是这些伤痛,激励他成长,让他无意识变得坚硬、意志坚决、无坚不摧,强大到无人能再伤害自己。
翌日,阿渝正吃早膳,就听到外面传来叮叮咣咣的声响。李媪媪掀帘进来禀报,“少府来人砸墙了。”
那应该是昨晚太子说把西边宫墙破开,通一扇门的吧。
早膳刚放下筷子,外面叮叮咣咣声突然消失了,接着传来争执声。李媪媪又急步掀帘进来禀报:“有几个宫人在阻止少府的人砸墙。”
呃,敢阻止太子,会是谁?
阿渝以为是今上或太后差来的人,好好的宫墙砸坏了可惜,前来阻止。走出去悄悄观望,却发现不是,不是昨天来搬屏风的那几个蛮横的宫仆么,正唾沫飞溅地说墙不能砸,北宫有大门,为何还在西墙上再开一个?少府的人便与他们讲道理,说是太子有令云云。然后双方越说越多,话语密集得都听不到讲什么了。
阿渝心里叹,看来这栗良娣是打定主意与太子纠缠到底了。她有三个儿子,太子不会动她,她也知道他不会动她,就一再来静德殿找自己的麻烦,怎么办?
正蹙眉,近邻贾良娣听到动静也悄没声地过来了,探头一看,便对关雎殿忿然道:“有人是一二再、再而三欺负人呀,昨儿明着抢屏风,今儿就来阻止少府开墙,估计明儿她就搬来住进这静德殿里了,反正仗着以前太子盛宠过他,真真是肆无忌惮啊!”
阿渝装着没事一样,邀近邻回屋坐,恬淡地吃着果子,尽量不让外事气着自己,“我要不作声会如何?”
“软柿子呗,以后想什么时候捏就捏了。”贾良娣随手拈了一只黄杏。
阿渝顿觉难以下咽,“她是这北宫里的老人了,我刚来,天时地利人和,她都占上风。我现在这身子,撒泼也撒不过她。既然嫌弃我住在这里,也好,这两天收拾一下,回沧池那边住去吧。”
贾良娣吃了一惊,半个杏子落地,“你……要回望亭别苑?”
“不然还能怎么着?我这身子,能天天和她置气么?惹不起,躲,不就行了。她若喜欢这静德殿,住进来都没关系。”
阿渝说的也是实情,自己现在胎儿要紧,既然太子与自己明示了,因为孩子,她们过分也不能动她们,那自己就只能离开。相信自己离开了,太子也会跟着自己离开的。北宫,你们继续清冷着好了。
贾良娣看阿渝说的淡定,不像赌气的样子,心里暗抽了一口凉气,又安慰了几句,借故离开了。
~
夕颜殿里,一盏果子茶在案上,香气袅袅。
程良娣正听菊香的禀报,掩嘴而笑。
“真的?少府的人当真停下了?”
“真的,婢子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关雎殿里的人说要继续开墙,就先把自己砸死!说完还真躺到西墙底下了。栗良娣的腰还真硬,能为他们撑得住!”
“那是自然,整个北宫也就是这个酷坛子能和太子撑两下眼皮。这要是王孺子沉不住气,和关雎殿掐起来,就有好戏看喽了。”
“婢子看这王孺子,倒不是个有性子的,昨天当她面搬她的屏风她也没怎么着呀。晚上太子是回她殿里了,结果就憋出砸墙的主意,不就是没辙吗?”
程良娣端起茶展,顿悟,“看来还是当个鬼见愁好呀。”
正说着,贾良娣匆忙闪了进来,脸色可没她们喜庆,进来就直直坐在程良娣对面,从她手里抢过茶盏,自己喝了一口,重重叹了口气,“有点过了,那新来的虽是没性子的,但也不是没法子呀。估计这会子正收拾东西,要和太子一起住回沧池了!”
程良娣也明显一怔,脸上笑容消失了,没想到啊,“沧池那别苑里不是堂邑来的高姬住着么?怎么,她想引狼入室,再给自己找一个对手?”
贾良娣放下茶盏哼了一声,“将心比心,若是我处在她的位置,有这么个母老虎步步紧逼,我也宁愿住进沧池去。高姬起码不能对她怎么样吧?反正她有肚子,也不方便,太子想找人,找谁不是找啊?高姬哪里差?”
程良娣眉头拧起来,起身,在室内来回走着,“这样说,她走了,太子也走了,将来再回北宫来,就是王孺子和高孺子两个一起进门了?”
“可不是。我的意思是,她既然都有肚子了,能在北宫占一号,就让她占去吧。好歹太子也回来了不是,即便不进咱们的殿,好歹也能瞅见个影子吧,总比他跑出去几年不露面强吧。可你们偏不听,步步紧逼,这下好了,又都要走了。惹不起,人家能躲呀!下次回来,人家就抱着孩子回来,我们还能怎么着?”
程良娣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门外,冷言道,“菊香,你去给关雎殿传个信儿,把刚才的意思,传过去。若那个醋坛子还有几个心眼,会知道怎么办。”
菊香诺一声出门了。
程良娣愣了片刻,扶额,“真没想到,一个没脾性的,倒会想辙。”
贾良娣不以为然,“其实我们可以和王孺子商议一下,反正她现在也不太方便服侍太子,让她晚上给他吹吹枕头风,哪怕十天半月,能在其他殿里轮一遍,也是好的啊。我们又不是寡妇,也不是年老不行了的,有自己的男人,当然就要在这条道上想办法啊!你们都想哪去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