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栗良娣

小说:汉武帝他娘 作者:阑珊姐姐
    翌日,阳光甚好。阿渝送走太子后,正吃早膳,就见院中跑进来一活泼身影,定睛一瞧,不禁笑出声来,“阿音,快来,陪我用膳。”

    阿音身着如常的葛麻宫衣,笑嘻嘻说自己是吃过饭过来的,在厅里,还特意行了屈膝礼,语气里也更多尊敬,“听说王孺子已经进宫了,我特意向慎夫人告了假,过来瞧瞧您。”

    阿渝笑着递过去茶盏,“就你最关心我了。慎夫人也真是和气好心,送我的一双革丝履真是合适,今早试了试,连太子都夸好看呢。”

    慎夫人对自己如此上心,阿渝是有自知之明的,应该不是冲自己来的,她一直未生育,年龄又大了,没有儿女撑腰,现在今上在,日子还能风光,哪天今上……所以对太子示好再自然不过。其实所有对自己青眼相看的后宫贵人们,基本都是看太子脸面行事的,买自己的账是表象,讨太子所好才是实情。这个自己若看不出来,也枉待在太子身边了。但即便如此,比起什么动静也没有、对她无视之人,这些有意与自己交好的,也算难得了。人与人的好,都是相处处出来的,自己以后自然会在太子面前提及她们对自己的好,即是应当,也是实情。

    相信,阿音也会把自己的话传过去的。

    自从自己待在太子身边起,阿音隔三差五来看自己,传递各种自己所需的信息,她人好心善愿意帮自己,后面又何常没有慎夫人故意放出宫女来拉拢自己之意?

    阿渝特地拿出一枚金饼塞给阿音,“你也不容易,一年到头忙活也攒不下几个钱,这个你收在身边,当个体己钱。女子在外,身边是需要有些钱的,不能事事都求人。”

    阿音涌起一丝感动,收了金子,却欲言又止。

    “我们是姊妹,有话不防直说。”

    “孺子……”她忸怩地提及,有小孩子求糖央求的意味,“哪天您殿里需要人手,能不能把我收在您身边?”

    呃,阿渝有点猝不及妨。她在慎夫人那边,对她对自己,不是更好么?

    阿音也悄悄观察着阿渝的半侧脸,向宫室左右看了看了,只有她们两个人,当开玩笑道:“在下看着您宫里人手也不多,只一个李媪媪,她又粗手粗脚,很多事是闹不明白的,怎么帮得了你?”

    她还真说到了点子上了,李媪媪出身奴婢阶层,在底层生活习惯了,虽性情忠厚,做事稳妥,但确实没见过世面,加上年纪大了,又在离宫那种人烟稀少单纯的地方呆了多年,没有养成那股看人眼风行事的机灵劲儿。自己宫里也确实缺一个像阿音这样玲珑通透的宫女,帮自己跑腿儿。只是……

    “怎么,在慎夫人那里做得不舒心?”

    阿音忸怩,“也不是,慎夫人性子宽厚,对我挺好的。只是慎夫人殿里宫人众多,不缺阿音一个,我在那里其实能做的事有限,也难说有出头之日,挺虚度光阴的。”

    出头之日,往哪出呢?在哪里光阴不虚度呢?

    阿渝给她续水,笑着,“知道你能耐大,想法多,但我一个刚进宫的怎么敢一上来就挖慎夫人的殿角呢?而且她对我那么好。等时间缓缓,好么?”

    阿渝觉得,有个昔日小姐妹在慎夫人殿里,其实比在自己跟前好。即使不考虑太子的因素,自己也有一线机缘能听到西宫里的想法,何况慎夫人与太子关系亲厚,窦皇后因眼睛失明,经常憋在椒房殿里不出来,很多场合,是需要慎夫人这个御前红人在后面长袖善舞的。而且,自己也明示愿意为她这个在慎夫人和自己之间的跑腿人支付费用的,其实对三方都好。

    阿音也说不出别的,何况得了一枚金灿灿的金饼,这种阳刻着“上”字的珍贵上币,可不是一般人能随便得到的。

    接下来,阿渝看着最近的邻居贾良娣送给自己的光洁漆盘,有点发了愁,“还什么礼呢?”

    阿音搭眼一看,就知道那是不寻常之物,小声试探道:“慎夫人也有这种漆盘,应该是太后赏的。若某个贵人转手送给了孺子,孺子不妨拿太子赏的物件回礼,即面上好看又不会被人挑礼。”

    阿渝暗叹,这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通透,以后怎么得了?太子赏给自己的……她想了一圈,并没想到合适的。太子为人有时过于实诚和死心眼,赏自己的多是金子或紫檀屏风这类昂贵的,要么就是女子的饰品,送给贾良娣肯定会惹她不快,好像自己在炫耀得宠似的。那种花里胡哨适合把玩和送礼的,他还没给过自己。

    还好,半晌时,太子派人送来了新鲜的山果,红的黄的,圆溜溜,格外甘甜,不防先给贾良娣送一些,近邻么,情谊先交着,等遇到合适的礼物,再还也不迟。

    阿渝和阿音就提着果笥说说笑笑到了明华殿。明华殿明显比静德殿小巧热闹,方正的院落,铺着影砖,有宫婢来来去去在忙着晒衣物,比起清幽、树影荫蔽的静德殿,空气里都充满浓郁生活的气息。所以,贾良娣一定是爱张罗的开朗人,作为太子的最后一位妾室,几年前太子突然从她身边离开,再没回来,竟没影响到她对生活的热枕。

    看到阿渝进门,得到禀报的贾良娣赶紧迎接出来,上前就拉着对方的手亲热笑着,“哟,王孺子,我正说让人请你到我这里坐坐呢,你一个新人住那空阔的殿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时间久了会憋闷的。”

    阿渝谦和,“谢谢贾姊姊昨天去看我,今天过来打扰您,也算认认门。”

    “我们姊妹,客气什么?哟,这是送给我的果子吧?太客气了。看着就可口,我一向最爱吃这酸酸甜甜口味的了。”贾良娣性情疏朗,一边捏起一个吃了一口,一边亲热地拥着阿渝往室里走,“你这怀还不显大,多走走路,以后睡醒走过来找我就是了,一个人闷着也是闷着,太子这人多少年都没变,经常把人丢在殿里,太阳不落山他不回来,回来还要各种侍候,嘴也是叼得紧……”贾良娣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体谅着孕妇的辛苦。

    “是啊,太子也很忙。”

    “他哪天不忙?男人不体谅我们罢了。当年我怀孕,无论怀老大老还是老二,也都这样,白天一天不着面,晚上回来,回来我还得挺着大肚子照顾他,连个果子都不知道给我带。不过,那时,他还年轻,不懂得照顾我,也就算了,现在到你这里,应该好点了吧?”

    阿渝只是笑笑,顺着她的话说,“现在也不知道照顾人,脾气还大得很……”

    “啧啧,我就说……”

    正说着就见李媪媪突然惊慌莽撞地跑进院里,在门外叫道:“王孺子,不好了!”然后一顿,忽然想起来,连忙向贾良娣施了礼,才继续道,“有位婢子不认识的贵人现在正带着宫人仆从到我们静德殿抢东西呢!什么话也不说,进去就乱翻乱拿,婢子拦不住,特意跑来告知孺子!”

    阿渝吃了一惊,什么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到自己殿里抢东西?

    贾良娣一听,也变了脸色,“什么人敢如此大胆,太子和王孺子刚搬进来,就明着胡来?走,去看看!”

    他们一行人刚到静德殿院门口,贾良娣突然就意识到什么,停下脚步,说了句忘了什么东西,需要马上回去,就朝她的明华殿疾步而走了。

    阿渝不知所以,进院就看到一个身着明艳黄色绕襟曲裾的窈窕背影,大剌剌站在自家院中央,发髻上一枚雉翎明珠一步摇在激烈地一颤一颤的,果然正指挥几个宫仆从自己殿里往外搬东西,搬出来的是太子刚送给自己的那扇珍稀的阴刻玄鱼紫擅屏风。

    “打起精神,麻利点儿,没吃饭啊?不要摔了!”

    声音颇为霸气急速,像是奉了上命来抄家的。

    阿渝走上前,那明黄身影煌煌然回过头,从一双晶亮有力的丹凤眼里,陡然射过来一道光,直射得她一个趔趄。这是一双饱含怨念翻腾怒波又幽深得可怕的深邃眼睛,却美得惊心动魄,也让人不寒而栗。眼睛下面,是一张俊俏到不可直视的瓜子脸,冷若冰霜,却煊赫绝艳得令人心惊。世上竟有如此张扬跋扈的美貌,与年龄无关,与时光无关,仅仅是摄人魂魄的美艳本身,就让人看直了眼睛。

    想必这就是北宫首屈一指的美人栗良娣了。

    栗良娣深谭般的眼眸斜睨了阿渝一眼,抑不住的倨傲,冷声道:“太子这扇屏风,多年前本是许了我的,现在我孩儿身子有恙,需要它安神静养,现在要拿回去用了。”然后对搬屏的宫仆不满道,“磨磨蹭蹭这么久,等赏钱么?快抬回去!”

    就在阿渝眼皮底下,这位冷美人就带着一帮宫人把太子赏给她的屏风硬给搬走了。阿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就是如被定了身般,定在院里说不出一句话,也迈不出一步前去阻止。连平时手脚勤快的李媪媪在一旁吓得也没敢吱声。

    等那些人转过殿角消失了,阿渝才醒过来神,也恍然明白了刚才自己为何出不了声,惧怕栗良娣!她一个冰冷眼神就让她从心里认怂了。她甚至为自己刚才的认怂感到纳闷和震惊,世上竟有如此让人不可违抗的眼神!

    “哎唷,这干什么呀,真搬走了?还有没有王法了?!”贾良娣这才从院外姗姗来迟,估计在夹道上看到关雎殿的人了,进了院来,一叠打抱不平的语气,“大家同是北宫里的人,如此骑人头上拉屎,就是欺人太甚!”

    李媪媪也刚回过神来,茫然道:“这该怎么办?”

    “当然要让太子要回来!这屏风是很贵重的,原来是藩王进献给今上的贡礼,今上赏给了太子。太子又赏给了王孺子,就该属孺子的东西,这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去别人屋里抢东西,还让不让人活了!?”

    阿渝苦笑一声,“她…她不是说她孩子需要,可能对孩子的病情真有好处吧。”

    贾良弟嗤一声,“你就是好性儿,她孩子从出生就一直有病,病到现在了,可不是突然有病的。若屏风真有那么大用处,怕是早就搬过去了。这屏风原一直在太子书房里的,谁也不敢去搬,但偏偏成为王孺子殿里的物件时,就有人过来抢了!想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看不得你王孺子拥有这件好东西。也不配拥有!

    这就是贾良娣表达的意思。

    发了一通感慨,近邻就回去了。一直沉默的阿音悄声道:“我虽然觉得贾良娣说话有点阴腔怪调,但毕竟也是为孺子您着想。不妨太子回来后,您告诉太子吧,她这是找上门来欺负你,不能让她轻易得逞!”

    阿渝心里乱如麻,“我没得罪她。”

    “太子到你屋里来,不去她屋里,就是得罪她了。”

    阿渝默然。可惜自己不属那种烈性子的人,否则有火气当场发作,不让她搬走就是了。

    太子这次回的比较晚,估计也再怕栗姬中途再找他的麻烦吧。人刚到门口,就看到了良贺。良贺很聪明,晌午回来看到栗良娣气势汹汹带人过来的身影,他就躲了。惹不起。

    阿渝站在帘里看太子默然驻足的样子,应该是从良贺嘴里知悉了。知悉又能怎样呢,难道真要为一屏风就去关雎殿里闹个鸡不宁么?他现在摆脱关殿雎还来不及吧。再说,栗良娣是打着有病皇孙的由头来搬屏的,父亲还真跟一个病儿争一个物件么?

    太子肃然站了片刻,魁梧的身影向西看,对着西侧宫室的高墙道:“明天,你叫人从这宫墙上开道门,再把静得殿与北宫所有道路都封起来!”

    简单粗暴。也不失一方法。

    呃,太子这样解决问题,等于把静德殿单独从北宫里区隔出来了。西墙开门,等于他以后也不用从北宫正门进了,直接走西门,直接到静德殿?

    疏离的橘色宫灯光影中,太子走进来。阿渝当什么也没发生,温柔恬淡地为他更衣,把茶水递上去。太子阴着脸坐在雁鹤灯下看简,她乖巧地坐在一侧,为他打扇,问吃晚膳了没有?

    太子握住她葱白的手,凝眸注视着她,“以后膳食之事,不用操/我的心,你自己保重就好了。”沉了片刻,“今日,屏风之事……”

    她轻柔笑着,“屏风既然对孩子的病情如此重要,当然要搬过去。她不来搬,妾还想给孩子送过去呢。人命天关的事,妾再换个屏风就是了。”

    摆明了,她是来找茬的。她偏不上当,偏不与她对呛,心道太子已是我的了,屏风就当送给你了。

    太子兀地笑了下,有些尴尬,把她往怀里一牵,“来,送你一件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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