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玉拿着剑敲敲凿凿,剑身薄脆,她担心敲坏,叹着气停下手,猜测外面约莫已经天黑。
她已经尝试了所有办法,只是她擅长火,石头不怕火,她一点招都没有。蹲在石头旁拍打着出神,身后刘潜叫一声:“祝南玉。”
他声音隐隐带颤,南玉回头:“怎么了?”
“这里是不是……被封死了,我觉得喘不过气。”刘潜坐在地上,皱着眉头勉力问。
南玉一听,慌忙抽出灯里的火芯踩灭,洞里立时一丝光都没有,彻底黑暗,她摸索着走到刘潜旁边:“君侯,这里太黑了,你可能是心里难受,所以喘不过气,你别担心,石头总有缝隙,一会儿就有人来救我们。”
“骗人。”刘潜看着黑暗中她的轮廓,倚着墙壁轻声说,“如果有缝隙,你灭灯做什么。”
想多省下点空气给他。
他喘息越来越吃力,问:“你怎么没事?”
“我会闭气,一时半会儿不呼吸也可以。”南玉担忧地在他旁边着急,脑子里一团乱,什么都想不出来。
她只能虚着鼓励:“君侯,你放宽心,随行的那几个人肯定在想办法救我们,你别灰心。等这次出去,我一定都听你的,再也不擅作主张了。”
刘潜没有回答,洞穴中一片死寂。
“君侯,君侯?”南玉摸到他脸颊,颤抖着伸手探他鼻息。
困在这里已经够恐慌,刘潜接近于无的微弱呼吸更让她绝望。她一声一声地叫,刘潜始终没有反应。
她抱住刘潜,黑暗中两只手捧起他的脸颊,凭感觉对准他嘴唇亲上去。第一下亲歪,后面慢慢调整位置,亲到唇上,手掐住他下颌,舌头撬开他牙关,想要给他渡气。
凡人呼吸一刻都不能停,南玉舌头伸进去,不可避免撞到他口腔四壁,她不得章法地胡乱吹,没几下把自己呛到咳嗽。
整个过程,刘潜始终没有反应。
她心中焦虑难安,再叫两声,刘潜没有力气,靠在她肩膀一动不动。
“对不起,君侯。”她诚心道歉,泪眼朦胧抬起头,洞穴实在太黑,只能隐约看到中央那个炼丹炉的黑影,四周浓厚笼罩着赤蛇的血腥味——
等等,炼丹炉?
南玉把刘潜靠到墙上,起身跌跌撞撞朝炼丹炉走,等摸到丹炉的边,立即跪下四处找,一边摸一边喃喃:“硝石,一定有硝石。”
只凭手摸不出区别,她索性把所有石头都拿衣裳下摆装起来,磕碰着回到堵死的出口前,把各种石头都堆在一起。
她在洞中行动异常艰难,仿佛盲女,但为了保证效果,又跌到另一边,拿剑割开赤蛇身体,刮了些油脂下来。
乱七八糟堆好,她用火玉重新点燃那盏提灯,放到硝石旁边指明方向,然后掏出身上装雄黄酒的小瓷瓶,一股脑都浇上去。
硝石和雄黄都不多,剩下要看南玉的功力,她回到刘潜身边,把他抱着埋进自己怀里,掏出一把黄丝绢,只留下三张备用,剩下全部画上同一个符。雄黄酒很快就会挥发,因此她画得飞快。
掏出火玉,点燃画好的符,南玉使点术,将厚厚一把丝绢全部朝着硝石扔过去。
丝绢刚脱离她的手,她回身牢牢抱住刘潜,深深护住他,双手捂住他耳朵。
画符触到硝石与雄黄,还有油脂,先是燃起一点火光,随后立即嘭声爆炸,碎石飞溅,白光闪烁,爆裂声震耳欲聋,火浪灼烧,南玉张开嘴,喊痛的哭音淹没在一片石破天惊中。
天中山半山腰爆开一个洞,正在搜寻刘潜的卫士听到声响,派一半人出去查看动静。
不知昏过去多久,刘潜模糊想睁开眼,觉得呼吸艰难,脸埋在什么柔软中,几乎要窒息。
等他推开身上软软的人,才看清是南玉把他抱在怀里,两只手还捂着他耳朵。
他坐起来,南玉却晕过去了,周围一地碎石,眼前破开一小块光明,泄露进来昏紫暮光和新鲜空气。
“南玉,南玉?”刘潜拍拍她脸颊,也去试她的鼻息,感觉到还在出气,这才放下一点心,准备抱她起身。
刚把她拢到怀里,他察觉一丝不对劲,挽起她左手的袖子看,从手腕铃铛处蜿蜒出繁复的暗红色花纹,极浅极暗,几乎布满整条手臂。
虽然刘潜不懂鬼神之术,但神兽还是认得,这花纹正是一只朱雀神鸟。南玉总说她是火命,小时候扔进火堆都能生还,说不定真是有朱雀护佑。
刘潜心想这算怎么回事,两个月前他还不信鬼神,现在都能帮着南玉自圆其说了。
爆炸时声音太大,刘潜昏着也受到影响,耳边嗡嗡响,这还是南玉给他捂耳朵的后果,他估计南玉醒来更惨。
抱起南玉,带上她的剑向外走,刚走两步,山腰处他的卫士大喊着过来:“君侯!终于找到了,你没事吧?”
刘潜摇摇头:“没事,我们赶快下山。”
出来时他看了一眼,幸而天中山是个小山包,刚刚炸开一个小口,如果再大一点,恐怕他俩就要命丧山中。
下山时他瞅了瞅怀里的南玉,她模样很乖,唇瓣鲜红,一时看不出,刚才的唇舌纠缠到底是他的幻觉还是真的。
不过他不打算问,万一是他将近窒息时毫无道理的幻想,让南玉听到,肯定要笑话他。
走到山下时,天已经擦黑,刘潜还抱着南玉,想一想,提议:“算了,大晚上的不要赶路了,休息一晚,明早我们加急去追。”
他想等南玉醒来再赶路,但这么一群人恐怕不好在农家借宿,人家招待不了这么多,于是回身对跟着的几个卫士说:“大家分开去借宿,明天早上申时之前,我们到主道这边汇合。”
他指了一个方位,卫士们领命散开。
这一片山脚稀疏分布一些住户,看起来都是农人。刘潜眯起眼睛在昏黄暮色中环视辨认,忽然眼睛一亮,盯上一户看起来颇为殷实的,门户干净,院子里还冒出三棵柚子树的尖。
走到人家门口,刘潜藏住沾血的袖口,然后叩门,主人家一个男丁出来,他礼貌说:“老伯,我和……我夫人从东边赶路到这里,在周围找了一圈都没有客馆,天色已黑,能否借宿一晚?”
本朝民风普遍淳朴,借宿这种事大家都很热情,那老伯看看南玉,她穿着男装,还要人抱着,有些困惑说:“尊夫人——”
“她睡着了。”刘潜此时脑袋转得快,打起精神装蒜,一边笑着,声音隐晦暗示,“小姑娘家娇气,走一段路就累。我们是匆忙出来,走了整整一天,所以……麻烦您收留。”
老伯听懂了,他俩是私奔出来的小情侣,他便爽快开门,引他们进来:“不必客气,请进。”
刚踏进庭院,刘潜就察觉到,这户人家极爱干净,种着三棵柚子树,院里却没有半片落叶,院里各处都十分规整,进了屋更是窗明几净,纤尘不染,连他这种每天有人打扫院子的贵族都暗中自叹不如。
屋里一位挽着高髻的妇人端坐着,看样子是女主人,另外有一个与南玉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手里拿着一块香饼玩,见了外人也不避讳,目光笑嘻嘻在他俩身上徘徊,最终定格到南玉身上,上下看着探究她。
她穿着男装,脸侧还有个小伤痕,引人注目很正常。
刘潜过来向主家妇人打招呼,说:“此时前来叨扰,实在不好意思,多谢两位收留。”
妇人也惊讶一番南玉怎么躺在怀里,听刘潜解释完,脸上浮起轻笑:“这位公子客气,你们吃过饭没有,如果不嫌弃,要不要吃一点?”
刘潜忙活一下午,正饿着,便说:“那就有劳,我们原本打算住客馆,现在得了二位的收留,还请收下酬金,接受我们的谢意。”
他很痛快摸出来一把钱,看着挺多,也没数,随意拿给主家妇人,一旁的小姑娘投过来感兴趣的眼色。
妇人收下钱,脸色殷勤起来,领着他去客房,同时撺掇着小姑娘,给她使眼色:“你去热一些饭食给这两位。”
小姑娘笑出一排白生生的牙齿,两边虎牙尖尖利利,不言不语地去厨间。
妇人领路时打量一番刘潜佩的刀剑,问道:“方才听到天中山方向似有轰鸣,公子从那边走来,有没有发现什么?”
刘潜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说:“我也不知,我们走得匆忙,怕惹事上身,并未凑热闹。”
“那就好,天中山是我们汝南王的福地,他虔诚求道,很看重这里,公子莫惹事是对的。”妇人解释道。
刘潜唔了一声,隐约觉得不太妙。
踏进客房,四下干净非常,刘潜满意,把南玉放到床上,打水过来洗把脸,给南玉也擦了擦,同时撩开她袖子看一眼,手臂的朱雀纹已经不见。
刚擦完,南玉就慢悠悠睁开眼,眨了好几下,晕乎乎直视上方。
刘潜坐到她旁边:“醒了?”
她眉毛拧成一团:“耳朵疼……”
说着伸手去揉,她是被炸晕过去的,身上别处没事,只有耳朵和脑袋疼,刘潜的耳朵基本不响了,她还嗡嗡乱响,难受得厉害。
这种疼从内而外,揉着根本缓解不了,南玉自己也知道,只是忍不住想揉,没几下眼眶湿润:“好疼啊。”
刘潜也不知该怎么做,学着她先前的样子,捂住她耳朵。
头晕目眩还有点恶心,南玉缓了好久,才勉强平静,躺着问刘潜:“这是哪儿?”
“我在山下找的一处农家借宿,外面天黑了,我们明天再赶路。”刘潜解释。
“我的剑拿出来了吗?”她期待地看向刘潜。
他侧身指了指,桌上威武的环首刀和细长的鬼宿剑正躺在一起。
南玉放下心,挣扎着坐起来,去看她的新剑。
耳朵里嘈杂的声音如有实质,挠得她脑壳痛,鬼宿剑的剑鞘镶四颗红色宝石,抽开看,还留着她杀蛇时沾上的血,剑锋明亮,隐约温热,南玉此时仔细拿起来,更觉得合手。
忽然有人敲门,刘潜去打开门,做饭的小姑娘拿着一副空碗筷过来,底朝天示意给他看,问他:“这位公子,给你用这副碗筷可以吗?”
刘潜不明所以,看了一眼,碗筷干干净净,不像有什么问题,便说:“可以。”
小姑娘神秘笑了笑,又拿着碗筷跑回去。
南玉闻声,对着她跑出去的背影仔细看,问刘潜:“她说什么?我听不太清。”
刘潜如实相告:“她问我要不要用这副碗筷。”
“你说可以?”
“是啊,我看没什么问题。”
“糟了。”内行的南玉瞬间反应过来,撑着脑袋抵抗一潮一潮的眩晕,问他,“这家人是不是很爱干净,到处都没有灰尘?”
刘潜答:“是,他们院子里种着柚子树,一片落叶都没有。”
“看起来比周围其他人家都富裕?”
“是啊,有什么问题?”刘潜问。
南玉刚要开口回答,那个小姑娘又来敲门,端着饭菜盘盏,稳步走进来,放到桌前,依次把东西摆出来。
拿到刘潜的碗时,她手里攥着筷子,在碗沿碰了一下,发出又闷又短促的一小声,随即递给刘潜。
南玉压下刘潜准备接东西的手,问:“打扰了,我看你们院子里有柚子树,能不能借我点柚叶煮水,我想洗个热水澡。”
小姑娘把碗放到刘潜面前,顺从地答应:“好啊。”
南玉笑着说:“我想现在就洗澡,饭我们不吃了。”
小姑娘身形一僵,头深深埋着,动作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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