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乙东方木，丙丁南方火，戊己中央土，壬癸北方水，刘潜属木，南玉属火，连月属水，刘至属土——本朝的正德自武帝陛下开始，就是土德。
如此看来，仙人一开始叫南玉去东，既是说去广陵，也是叫她找刘潜。
仙人没有站在南玉这边，而是站在天命所归的皇家这边。大约在仙人看来，也觉得南玉区区草芥，比不上正统天子重要。
与他们三个不同，南玉是极端的火，南火，离火，丙丁火，巳午火，夏为火，赤红为火，她出生于六月初三，午时，可以说通体带火，所以在五行上比别人更讲究。
荔枝和橙子很快吃完，南玉留着寒冰玉罐，想着以后可能会有用。
豫州在九州中心，汝南在豫州中心，所以天中山是全天下的中心。走到这里，离长安只剩不远距离。
刘潜原本存着瞻仰的心思过来，谁知天中山就一个小山包，山上一座七层宝塔——大约代表朱雀七宿，从塔尖到山脚，都没什么气势。
军队径直缓行，南玉和刘潜带十来个人停下来进山。南玉特地换了一身红衣，挑正午时分上山，选的都是合她命格的。为了防止意外，她带了一沓画符用的黄丝绢。
刘潜问她：“你只带丝绢，不带笔，怎么画？”
她自豪道：“跟你说过，我是天下第二，随便画画就能生效，用不着笔。”
炎夏时节，五月八日，端午节刚驱过邪，想必蛇虫鼠蚁都躲着人。南玉在两个人衣角各撒了点雄黄酒，给他的环首刀上也抹一些，顷刻挥发，尽是酒的辛香味道。
刘潜佩好刀，稀奇道：“你不怕雄黄？”
南玉盖上装雄黄酒的瓷瓶：“我为什么要怕？”
刚问出口，反应过来，雄黄驱蛇，立即生气道：“你才是蛇，我是人！”
洞穴在半山腰，虽然不高，但天气酷暑，走到洞口时，南玉满头冒汗。洞中有凉风吹，走进去居然有点舒服。
两个人举着灯在前方探路，南玉跟着刘潜，他不放心地确认：“剑就在这里面吗，别我们进去一趟，结果东西不在。”
“我昨晚解了一卦，是吉，应当没问题。”南玉说道，她出发后再没有卜过卦，攒着劲儿，这一次可信度很高。
洞中越往里走越黑漆漆一片，只剩前面引路的两团昏黄灯光。南玉紧紧拽着刘潜的袖子，寸步不离。
刚走片刻，就遇到一处分岔口，南玉神神叨叨转着圈看一会儿，指着左边说：“这边有灵气，应该是这边。”
黑暗中摸索着又走一阵，左右的路倒是很宽阔，前方的路死了，有一道闭合的石门。这门足有一座宫殿那么气派，里面估计也很广阔，门前地面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阵，上面摆着五块毫不规整的普通石头。
南玉接过一盏灯照着看，说：“看到没，这就是大师的手笔，随便一画就能成阵，不拘小节。”
刘潜跟在旁边：“你能解开吗，是不是解开阵法，这门就能开？”
“我估计是。”南玉从佩囊里摸摸找找，最终拿出来一个小匕首，中指和食指并住在刀身抹一把，念叨几句咒语，向中间那块石头上一插，命令道：“开！”
刘潜眼睁睁看着中间那块石头像豆腐一样软乎，其他石头颤巍巍抖动，噼里啪啦自发碰撞碎裂，这是他第一次看南玉施法，心里总算有了点信服。
石头阵解开，洞中忽然隆隆作响，面前的石门嘎吱着沉沉升起，慢慢露出门后景象。
门后也是一片黑暗，南玉眯着眼睛，伸出灯仔细辨认，洞里地动山摇，等终于停下时，似乎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声。
南玉心中顿觉不妙，刘潜手按在刀上，蓄势待发。好半天里面没动静，南玉向前走三步，手摸着石门框，提灯探进去半个身子照明，她刚进去，身侧忽然啪嗒掉下来一包东西。
她惊恐地缩回来，一照，发现是一大片水液。
所有人随着她抬起的灯望向上方，石门顶上伸出来一个巨物，极大地笼罩住南玉，轻轻嘶了一声——
是一只巨大的三角形蛇头，赤红色，睁着眼睛望向他们。
刘潜一把拽过南玉就要跑，周围人肝胆俱颤，大叫着四散开。南玉头皮发麻，刚跑了两步，蛇身流畅地从她身旁穿过去，径直朝一个卫士追过去了，追得十分专心。
蛇尾经过南玉时甩了一下，轻轻一扫，啪地敲碎了她身旁的石壁。
她全身一抖，刘潜拉着她：“我们朝里面跑？里面会不会是死路。”
被蛇追的那个卫士举起刀还想跟蛇斗，南玉朝他喊：“别打，你打不过，你身上装了什么啊，快扔出来！”
卫士哭嚎着，边跑边在自己身上刨，扔出来一堆杂物，最后掏出一个鸟蛋，奋力一扔，摔碎在赤蛇面前。
鸟蛋小小一个，赤蛇停下来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是这么点塞牙缝都不够的东西。它在原地停留片刻，几个卫士连滚带爬向外跑，等它重燃斗志时，转头四下看看，只剩它身后的刘潜和南玉。
这下没得选，刘潜拉着南玉踏进石门跑，赤蛇刷啦啦轻快地飞过来，卫士们见状，又跟着跑进来喊：“君侯小心！”
南玉夹着灯柄，手腕铃铛疯响，大哭着抽出丝绢，空手在上面画了两个符。她手指一触到丝绢，就化出浅红的痕迹，飞速画好，向后一扔，爆开些流星火雨，落到赤蛇头上，它理都不理。
“我这里都是火，它不怕火！”南玉求助刘潜，“君侯，靠你了，我拖住它，你去斩它脑袋。”
刘潜跑着喊：“不行，我不能斩它！”
“为什么？”南玉满腔困惑。
“它是赤蛇！”
“赤蛇怎么了？”
“当年高祖斩白蛇起义，他是赤帝之子，赤蛇化身，我不能冒犯祖宗！”刘潜一面带着南玉跑，一面喘息解释。
后面赤蛇横冲直撞，蛇不靠眼睛，靠皮肤，它能感知到南玉和刘潜在动，但对冰冷洞穴的各处拐弯没什么感知，每一下都撞得非常实在，噼里啪啦落下不少巨石。
南玉逃跑中气到吐血，恨不得敲开刘潜脑袋：“你不是不信这些！”
刘潜避开错综的石柱，牵着她又闯进一道门，辩解道：“高祖的话要信！”
南玉跳起来喊：“它就是条蛇，不是高祖！你要是现在死了，下到地府里高祖肯定要骂你糊涂！”
高祖骂人是出了名的劈头盖脸狗血淋头。
赤蛇离他们越来越近，三角形的脑袋蓄力，直直向前一撞，南玉甩手推开刘潜，两个人分向两边，她又扔一个符出去，不知道是什么酸蚀的东西，撞到蛇身上滋滋腐蚀掉一点鳞片，赤蛇顿时扭着尾巴朝她追。
刘潜抽出环首刀，这地方中间有一个硕大的丹炉，四周漆黑，只有南玉那里摇晃着微弱的光，看起来可怜至极，随时会被吞噬。
赤蛇张开嘴朝南玉嘶，气味恶心，南玉整张脸皱到一起，在佩囊里摸索出一个雄黄球，一把扔进它嘴里。
南玉已经被它堵到角落，它正耀武扬威，忽然嘴里吞下去一个最讨厌的雄黄，这下赤蛇发怒，嘶吼着朝她扑过来。
刘潜依靠七零八落的石柱，跳到丹炉顶上，比划两下，向空中一跳，落到赤蛇头上。
赤蛇鳞片打滑，刘潜奋力将刀插进去稳住，它立即发狂乱甩，扔下南玉，朝另一个方向撞。刘潜死死握住刀柄，一手搂着它，一手趁机拔刀向前，连着捅进两刀，赤蛇尾巴啪啪掀翻丹炉，发出轰然巨响。
南玉躲起来指挥道：“捅它眼睛中间！”
刘潜应声使力，双手高高举刀，全力向下一刺，整把刀身都插进蛇的头部，他抽出来再补两刀，血浆喷涌。
蛇胡乱发着最后的狂，头部向后绷直一挺，作势就要撞到他们进来的那个门上。
南玉慌忙喊：“快跳！”
刘潜刀都顾不上拿，向下跳出，抱着头翻滚几圈，赤蛇在门上连撞三下，不知撞到哪里，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有一道石门重重落下来，赤蛇瘫软着靠在门上，轰隆倒下去。
尘土飞扬，余音回荡，南玉暗中观察好半天，等尘埃落定了，提着灯走出来找刘潜：“君侯，你还好吗？”
她手里的灯，内核是悬空的圆形，制作精巧，无论怎么摇晃，炭火燃料始终沉在下面，轻易不会灭，跑了这么久，外壳有损毁，内里还平静燃烧着。
刘潜咳嗽两声，爬着坐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还好。”
门落下来堵得严严实实，连条缝都摸不着，刘潜休息一会儿，起身把他的环首刀拔/出来，拿袖子擦一擦血。
看到赤蛇真死透了，他踢一脚：“得罪了，别去给赤帝告状啊。”
南玉看他没事，放下心四面巡视，转到倒下的丹炉旁边时，忽然呀一声。
刘潜跟着过来：“怎么？”
她蹲下拿灯照明：“这儿有一具骸骨，还抱着剑，是我的鬼宿剑。”
刘潜走过来一看，丹炉旁边的石柱上靠着一具白骨，端坐在地上，怀里捂着一把剑。
四周幽黑，看不分明，南玉放下灯盏，从人家骨头里掰出剑，摸摸剑鞘，抽开弹一弹剑身：“剑鞘镶着四颗宝石，代表鬼宿四星，应当没错。”
“剑是这个人的？他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刘潜看那人骸骨完整，不像是受伤死去，坐着的样子也十分安详。
南玉四处看过一圈，大概有了猜测：“他可能是求仙的人，在天中山炼丹，吃下仙丹之后死了。凡人炼出来的丹，大多数不对，都有毒。这条赤蛇可能是他的什么宠物灵兽，在他死后也一直守着他。”
“这么大的宠物。”刘潜感慨着摇摇头。
南玉抱住剑，重新提起灯找出口，刘潜问：“赤蛇怎么不怕雄黄，我们身上都沾了那么多。”
“它大成那样，怎么会怕一点点雄黄，估计跟我一样大的雄黄它才会怕。”南玉比划着自己的头顶说。
两个人一起打着灯转一圈，刘潜感觉不太妙：“出口都堵住了？”
一边出口是赤蛇撞死的地方，另一边堵着一块巨石，怎么都推不开，两个人想方设法，石头纹丝不动。
“可能是洞穴主人怕别人打扰修行，所以断绝了所有出口，只留下那一个。”南玉傻看着石头说。
“我们两个……出不去了？”刘潜试探着问她，“祝南玉，你是神女。”
南玉环视一圈，万分惭愧地点头：“好像……只能等别人来救我们。”
“刚才过来的时候赤蛇撞了一路，如果外面也塌了，等这里挖开，我们两个加一起可能有八十岁了。”刘潜站在原地，借着灯光看她，“你不是说卦象是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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