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猫在墙边观察了一下里面的情况,朦胧的月色中,静立着一个修长孤冷的身姿,应该是在守株待兔。
她思量了片刻,然后朝那个身影走了过去,开门见山地道:“殿下,奴才刚从仙寿宫回来,殿下有什么要问的就尽管问吧。”旋即快速扫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殿下,隔墙有耳,咱们还是去书房说吧。”
进了书房后,她便将自己和老妖婆之间的一问一答原原本本地都交代了,除了那个腰侧的胎记。
他听完,冷沉沉地问了一句,“本宫的婚事,也是你算计的筹码吗?”
她装作随意地偏了偏脑袋,视线自然地避开了那如针扎般深邃的眸光。
“殿下,当今太后和皇上膝下皆没有子嗣,若是日后太子妃有了孩子,而皇上和殿下您又不幸离世,那太后便可顺理成章地扶持幼帝登基,把持朝政,权倾天下,不过,在此之前,太后得先对付皇上,毕竟她还等着殿下您给她添个重孙子,不过就算太子妃诞下的不是皇子,太后她也有办法弄个皇子来继承皇位,兰贵妃是太后的亲侄女,想必很快便会对皇上动手,接下来,殿下您只需坐山观虎斗。”
她慢条斯理地说完这番话,又随意踱了几步,倚在了窗边,脑袋歪靠在窗棂上,看着窗外朦胧的夜色。
他慢慢朝她走了过去,在她面前停住后,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过来面对着自己,深邃眸光冷冷地直视着那双平静的清眸,道:“即使本宫跟别的女人拜堂成亲,洞房花烛,你也无所谓吗?”
她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殿下还真是高估自己了,殿下要跟别的女子成亲也好,要跟别的女子生孩子也好,都与我无关。”
他眸中泛起危险的冷光,视线愈发锐利如针,她正欲走开,哐地一声,他撑手重重抵在了窗上,将她禁锢于两臂之间。
他只朝她逼近一步,她后背便哐地一声贴在了窗棂上,两人的距离靠得如此之近,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他气息之间蠢动的危险。
“殿下,夜色已深,您早点歇息吧,奴才也该回屋歇息了。”她侧着脸道,声音里掩着一丝隐隐的慌乱。
他缓缓低下头,几乎贴着她的脸道:“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在低低的哭泣,眸光深处,是刻骨铭心的祈盼。
她缓缓抬起手,轻抚在那张如孩童般迷茫无助的脸上,柔声道:“殿下若是想,我可以变成殿下心里的那个人。”
他微凉的薄唇慢慢贴近那张嫣红丹唇,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见了她面上的媚色,立刻推开了她,冷冷道:“滚。”
她弯了弯腰,道:“奴才告退。”
房门在她身后冷冷关上的那一刻,她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微笑,原来,自己也可以对他这般算计。
在院里吹了会儿冷风后,她才拖着缓缓的步子朝自己屋子走去。
刚打开房内,她便顿在了原地,愣神了几秒后,转身关上房门,然后朝躺在床上的人走了过去。
她横抱着双臂站在床边,盯着床上装睡的死狐狸看了一会儿,然后弯腰扯了扯他的头发,道:“你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她便被他伸手抱进了怀里,她使劲推开了他,旋即整理了一下衣裳,道:“这是东宫,你老实点。”
“放心,本教主已在屋子周围设下结界,不会有人听见的。”
说罢,他便将她重新抱回怀里,手也不老实地要解她的衣带。
她推开了他的手,又撑手抵在他肩前,道:“我要睡觉了,你回去吧。”声音里带着几分女子的柔和。
他轻勾起她的下巴,那双不可思议的眼睛微微眯狭出一丝弧度,眸光玩味而探究。
她侧过脸,躲开了他的手,旋即又翻身背对着他道:“我没心情,你去找别人吧。”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但仍是不做半分补救。
他轻轻地哼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去找别人吧,你好生歇息,等心情好了,你也可以去找别人,这样,谁也不会觉得谁吃亏了。”
他的声音温和得近乎残忍,调子淡淡缓缓的,寻不到一丝不快,仿佛这只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反倒是她自个小题大做了。
“那就恕不远送了。”她云淡风轻般地送客道,心下却微微刺痛。
他并未动身,只是用温和的声音继续说着风凉话,“等心情好了,凭你的手腕,应该会勾搭上太子吧,他若知道你早已没了清白之躯,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从她进门的那刻起,他便察觉到了她心绪中刻意隐藏的低落,也知她是为了谁,本该陪伴的温情变成了想要的不甘,本该安慰的话语变成了刻意的凉薄,对她,他做不到宽容,即使勘破三千红尘,仍是眷恋那三千青丝。
她蓦然闭上眼睛,道:“你不用同我说这些,你若知道我真正的身份,便会知道我和他之间有着怎样的过往,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也不妨告诉你,同你欢好,与你说那些情意绵绵的话,只不过是因为你的身份,你既然对我有意,那我何不好好利用一下,你也没有令我失望,给了我那么多情报,还救了我一次,反正这副身子也不是我自己的,谁爱要便拿去。”
他嘴角勾起一个迷人的微笑,修长的指节却攥紧得咯吱作响,一声一声地在她心上刺一下,“我的爱还真是廉价,廉价得都不如红杏出墙。”
她默默无言,只是双目紧闭,如同在神狱司的那两夜,无论多么想要睁开眼睛,还是会死撑到底,即使这伤人又伤己,却是非如此不可,趁彼此都没有深陷之前,那些无谓的念想,就此打住,人鬼殊途,谈婚论嫁,只是一场不切实际的虚梦。
他在床边静坐一夜,她在床上静躺天亮,两人皆是一夜无眠。
感觉他的气息消失了,她缓缓转过头,屋里只剩自个了。
她盯着床边的空白看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撑起已有些僵硬的身子,下床穿鞋,梳洗打扮。
到茶房后,她便开始泡茶,一举一动与平常无异,只是眼睫低垂,眸中神采不再。
彩霞见她今日直接以泉水泡茶,便走过去好奇地问了问:“今儿怎么不去御花园收集花露?”
她随意地应道:“昨夜睡得晚,今儿起来有些困,也就懒得去了。”
彩霞抿嘴笑了一下,打趣道:“你啊,就仗着殿下的宠爱,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消极怠工。”
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彩霞心下不免觉得奇怪,这样的反应一点也不像她平时的做派,便关心道:“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你先回屋休息,我去跟苏姑姑说一声。”
她缓缓摇了一下头,道:“我就是夜里没睡好,不妨事,姐姐快去忙吧,要是被苏姑姑看见了,咱们又得挨训了。”
“那我先去忙了,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可别强撑着。”嘱咐完这一句,彩霞便去干自己的活了。
叩——,她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后,便转身准备退下,被君莫篱从身后叫住了。
她转过身,低着头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声音平静如水,少了几分活色生香的狡黠。
他以为她是因为昨晚在书房里发生的事而情绪不佳,但不知那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缘由。
看着那张低垂的面容,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斟酌了半晌,才措辞道:“昨晚,是本宫唐突了。”简洁的话语中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小心翼翼。
“殿下言重了,是奴才冒犯了殿下,奴才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女,理当不该插手殿下的婚事,是奴才僭越了,还请殿下责罚。”她平静道,声音也是谦卑恭敬,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听着她这般知礼懂事的规矩话,他心下平添了几丝烦躁和不快,咚地一声,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放在了她端着的托盘上,道:“下去吧。”
她端着茶杯退下后,他继续看了一会儿书,然后去了文清宫。
君牧歌见自己的太子皇兄过来了,心下颇有几分意外,又暗暗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眉头微皱,眸光阴郁,看来心情是相当差啊。
萍儿给这位太子殿下奉上一杯茶后便退下了,他端起茶杯刮了刮,动作稍有凝滞,像是想到了什么,旋即又将茶杯放下了。
君牧歌看着对面之人的一举一动,随意问道:“皇兄,你这是怎么了?”
他静默了片刻,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怎样才能哄女子开心?”
君牧歌愣了愣神,这个问题,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皇兄这是怎么了,难道是…
“皇兄,你这是又动情了?”君牧歌压低声音问道,上半身也往对面凑过去了些。
他静默了片刻,眸中寒光一凝,淡淡道:“我的心早就去了无间地狱,动不动情,又有什么关系。”
君牧歌缓缓坐正身子,眸光变得悠远而沉静,喃喃道:“已经七年了。”
兄弟俩下了几盘棋后,君莫篱准备回去了,离开前,君牧歌给了他一条没头没脑的建议,送衣裳首饰能哄女子开心。
嗨~,这九皇子还真是直男一枚,而时不时去逛一下青楼的太子殿下居然就信了。
回到东宫后,君莫篱便让人去准备首饰衣裳了。
晚上,千雪回到屋中,发现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三套样式精致的衣裳和首饰,她随手拿起一支珠钗瞧了瞧,放下后,将衣裳首饰都收进了柜子里。
梳洗过后,她便熄灯睡觉了。
君莫篱坐在榻上看着书,时不时抬起视线瞟一眼大门的方向,过了一会儿,他搁下书,起身走到门侧瞧了一眼,见屋中灯火已熄,心下闪过一丝不快。
很快,殿中灯火也熄了,整座东宫,一片宁静。
淅淅沥沥的雨声透过窗棂传进屋中,她闭着眼睛静静听了一会儿,有雨打在树叶上的嘀嗒声,有雨顺着屋檐瓦片流下的叮咚声…
房门打开,她只身走入雨中,步子轻荡荡的,仿佛未有沾地,如幽灵一般在雨中飘远不见。
不知不觉间,她停在了一座高塔前,仰头望了一眼塔顶,只看得见一抹模糊的檐角,在雨中若隐若现。
她纵身一跃,轻轻落在那抹檐角之上,缓缓仰起脑袋,闭上双目,任由冰冷的雨水迎面淋下,雨水顺着眼角蜿蜒而下,仿若流之不尽的泪水一般。
冰冷的雨水突然被截断,旋即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她缓缓睁开眼睛,几根竹篾伞骨映入眼帘。
“拿着。”他平静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命令的语气。
她侧了侧脸,并不打算领他的情,白天让自己端茶送水也就算了,晚上还要对自己指手画脚,我偏不拿着,看你能拿我怎样。
他轻皱了一下俊眉,旋即抓起她的腕子,将伞柄硬塞在了她手里,接着解下披风裹在了她湿淋淋的身子上,然后抱起她飞离塔顶,回了东宫。
“把湿衣服换了。”他丢下这句简洁的命令,转身准备离开,“等一下。”她叫住了他,给他递上伞和披风。
等了一下,见他并不抬手去接,她便抓起他的腕子,将伞硬塞在了他手里,又将披风搭在他臂上,旋即将他推出了门。
他在门外静立了片刻,然后撑伞走进雨中,回了寝殿。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后,她坐在床边,指腹在那把玉箫上轻轻摩挲着,小黑仰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关切地看着她。
“你说,我要不要把这定情信物还给他?”她喃喃地问道,没有蛇回答,她微微笑了一下,像是听到了答案,“那就听你的,先不还给他。”
夜里,君莫篱躺在寝殿的大床上,静听着外面逐渐变小的雨声,那个独自站在塔顶仰面淋雨的女子在他脑海里萦绕盘桓,挥之不去,心里莫名激荡着一股冲动,那是久别重逢的保护欲。
自己真的动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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