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柱子……”泥鳅哆哆嗦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可怎么办啊?”
柱子牙齿也在打战,发出咯咯的声音,听着都令人牙酸。
“他、他自己摔下去的……我们快走!”柱子往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的说。
[放屁——]齐遇气得爆粗口,[救他呀——说不定还能活!!!]
可能是胸中涌溢的愤怒使得齐遇感觉到禁锢的松动。
下一瞬,他占据了柱子身体的主动权。
他来不及感受,就猛地向前,翻身贴近山坡,像壁虎一样灵活地爬了下去。
好在山坡虽陡,但还是有许多岩石可以下脚,他很快到了大壮旁边。
“大壮!大壮!你坚持一下——”齐遇喊道,他小心地将大壮翻过来,发现他的脸已经血肉模糊了,有砂石甚至嵌入了他的血肉中,看着万分可怖。
齐遇只恨现在无法使用灵力治疗他,他只能简单地将他的伤口包住。“你撑住——大壮!”齐遇大声地喊道,“我马上带你去看医生!”
他将大壮背在身上,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他哆嗦着腿站了起来,他朝着傻愣着的泥鳅喊道:“站着干什么!叫人啊!”
“哦……哦!”泥鳅这才恍然大悟,他不知道柱子为什么要救大壮,但他一向听他的,连忙往村子里跑去。
齐遇艰难地背着大壮往上攀爬。
这太难了,柱子的身体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他虽然像个小牛犊子,但依然无法背负着一个男孩向上爬。
他的手很快磨出了血,但他就像感觉不到痛一般。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救这个可怜的人。
他再一次从山坡上滑落,因为双倍的体重,他跪在石头上的膝盖早就被磨破了。
小路上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有救了——
然而下一刻,他感觉到腿部一抽,他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粗喘起来,那种紧迫感还停留在他的心间。
他看到趴在他对面的齐沭,齐沭还紧闭着双眼。他的睫毛不安地抖动着,像是遭受什么痛苦。
齐遇很想将他叫醒,又怕打断了他的梦而获得不了更多信息。
他纠结了一下,还是准备叫醒他。
谁知手刚伸出去,齐沭蓦然睁开了眼睛。
齐遇被吓了一大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齐沭则淡定很多,在看清来人之后,他眼神中的凌厉瞬间消无。
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为了防止白天快速流逝,两人一边向大壮家走去,一边交流自己做的梦。
齐遇像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地说话,还夹杂着几声对柱子和泥鳅的痛斥:“那两个小王八蛋,真是太坏了!!!”
齐沭若有所思,他在梦中的视角很奇怪,他清醒着,却不知道自己附身的人是谁。
‘他’的脑海很乱,齐沭得不到什么有效的信息。
从这个人的视角中,天地只有黑白两色。
‘他’显示趁着夜色出门,去村子里偷鸡。‘他’动作熟练地矮身,向前一扑一滚,就牢牢地将一只大公鸡抱在怀里。
画面一闪而逝,‘他’很快来到一片峭壁边,将鸡的喉咙割开,黑色的血流像是一条长蛇,爬上了峭壁。
‘他’神经质地念叨着齐沭听不清的话,鸡血源源不断地被峭壁吸收,鸡扑腾了几下,很快死去了。
‘他’将死去的鸡捡起来,开始拔毛,然后生生吃掉——
画面再转,是‘他’蹲在地上,在桃树下刨着土。
一个土封住的坛子,‘他’将坛子挖了起来。
迫不及待地敲去泥土。
“孩子他爹——孩子他爹——”从屋内传来女人的呼喊,但是他没有管,继续敲开坛子。
坛子一打开,一股血腥味和鸡毛的味道扑鼻而来。
是一坛子鸡血。
‘他’嗓音模糊地笑了几声,将手伸进了坛子,摸出一块颜色奇怪的石头来。
石头有半个手掌那么大,但因为视线里只有黑白两色,齐沭也分不清那石头的质地,只觉得有点像玉。
‘他’将玉在身上擦了擦,欢天喜地地冲进了屋子。
屋子里躺着一个女人,她的脸颊消瘦,但透着一股温柔。
‘他’将石头塞进那个女人的手里,石头上应该有很大的腥臭味,但女人没有嫌弃,她扯来旁边的布巾将石头擦干净。
又轻轻地吻了一下‘他’。
齐沭能感觉到‘他’的欢欣,从心脏鼓动处起,流遍了四肢百骸。
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他’是大壮的疯子爹,而女人则是大壮的娘。
接着他便醒了。
齐沭说完后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那疯子是个天生的阴阳眼。
许多阴阳眼都只能看见黑色和白色,但他又很倒霉,因为见到鬼魂而被人当成疯子,久而久之也就不清醒了。
公鸡应朱雀,天生克制阴邪。
鸡血阳气重,画符会有很好的功效,而雄鸡的喉间血则是阳气最重的地方。
疯子将公鸡在峭壁下割喉放血,应该是知道峭壁下镇压了什么鬼东西。
而这鬼东西——最大的可能,就是勾狁!
他没有对齐遇说出勾狁的名字,只说是一个吞噬人类仇恨和恐惧等负面情绪的恶鬼,并且强调了这恶鬼非常凶残。
那石头或者说是玉,则在鸡血里泡了很久,又埋在阳木桃树之下,有驱邪的功效。
有那玉在手,女人不会被寻常阴气所扰。
走过弯弯曲曲的小路后,齐遇二人很快看见了峭壁下的一座小木屋。
木屋甚是破败,连院子墙都不是石头或者泥巴彻的,而是歪歪扭扭的树枝撘成的简易篱笆。
齐沭先是看了峭壁一眼,和疯子眼中的一样,峭壁很是光滑。
齐沭走过去仔细观察起来,但是没有任何发现。
二人又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躺了一个女人。
这是白天里他们看见的第一个人。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齐沭曾在疯子眼里见过。
她头上围着蓝色绣花的头巾,齐遇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这正是他在柱子娘身上时看过的女人。
那个女人躺在屋子里,身边还放着一个襁褓。
不同的是,那时的女人笑意盈盈,一双眼睛流动着温柔。
而现在,她的眼睛蒙着一层白翳。
正是大壮他娘。
她声音嘶哑的开口:“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有人能来。”
二人没有吭声。
她也不在意,继续说:“村子还在吗?”
“前段时间摇得可真厉害啊。”
她的声音喑哑而温柔,像是在哼唱摇篮曲。
然而她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不在了也好,不在了干净。”
齐沭开口道:“这一切都是你的梦境。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我们都在你的梦里。”
女人低低地笑了出来:“对呀,都是我的梦。”
她像是呓语一般:“好的,坏的,都是我的梦。”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出来?”齐沭问。
“因为你。”她转头‘看’向齐遇,夸赞般地说道,“因为你是个好孩子。”
然而她空洞的眼神看得齐遇发毛。
“好孩子,和我的大壮一样的好孩子——”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凄厉,“但是好孩子——是活不长的啊——”
她的声音像是泣血,仿佛要刺破齐遇的耳膜。
黑气像是雾一样的吞噬了所有光线。
果然,下一瞬,齐遇又陷入了睡梦之中。
他睁开眼睛,发现院子外面全是火光。
村民们都举着火把,拿着锄头冲了出来,围在他家院子外面。
他也冲了出来。
凭着瘦小灵活的身体他蹿进了人群里面,站在中间的是个壮实的汉子,他拿着一把带血的铁锹,不断喘着粗气。
所有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一下进入他的脑海。
院子里的是他爹。
而他是泥鳅。
他看着父亲黑红的脸颊,有些害怕地问道:“阿爹、阿爹——怎么了——”
他爹僵硬地回头看着他,嘴唇哆嗦着。
他的目光向下,看见了躺在地上的男人。
是疯子!
疯子的脑袋上有碗大个破口,正源源不断地冒着血。
村里的李大夫蹲在地上,连连摇头:“我救不了,救不了——”
他爹的嘴唇哆嗦着,听到这里,手里带血的铁铲一下落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音。
泥鳅吓得一哆嗦。
他知道,他爹杀人了——
村民纷纷攘攘的议论声涌进他的耳朵。
“原来是这疯子偷的鸡!该死!”
“又是这疯子,偷了我们多少鸡啊——”
“死了也活该!”
“啊,话不能这么说吧,好歹一条人命呢!”
“泥鳅爹平时多好的人啊,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哎——别说了别说了,等村长来了再决定吧!”
“村长来了——”有人高呼一声。
村长——也就是柱子爹,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他喘着粗气,很是急切。
“泥鳅他爹,是你打的吗?”村长问道。
泥鳅爹这么壮实的一个人吓得直哆嗦:“我不是故意的——”
“我看到有人偷我家鸡,心里气得慌,就想给他一个教训。”
“我、我发誓我没有想杀他——”
开始有平时和泥鳅爹关系好的村民出声:“哎,就是,这疯子偷了我们多少鸡啊!”
“泥鳅爹也没想杀他,他都开口喊了‘抓偷鸡贼’!我们都是听到声音才跑出来的。”
“肯定是这疯子反抗呗,偷了鸡被发现了还不放手——这不是找死吗!”
“当初村长就不该收留这一家子!”人群里有人高声喊道,“偷鸡摸狗的死了也是活该!”
这村子就这么大,大家都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是不错,这疯子一家是外面来的,一个疯一个瘫,若不是村长好心收留,分了快地给他们,他们哪儿活得下来。
而且这年代物资匮乏,一只鸡值好些钱呢!
众人义愤填膺,村长为了平息民怒,也就草草罚了泥鳅爹三年收成,说是给大壮一家。做补偿
泥鳅透过层层人群,看见大壮就那么站在山坡上,直勾勾地看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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