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竹音界

    眼前景象忽而清明起来,玄衣墨发的男子容貌惊艳无双,淡唇微启,音若混沌乍现之月,梅尖炉上之雪:“你是谁?”

    方才在幻境中,少年诀弦的容貌清艳俊美得几乎尖锐,刹那间惊艳无双。那样的艳色直刺得人心口微痛,让我心中下了如今诀弦气度更大气,容貌却不及当年的结论,可如今再见诀弦,却瞬间将幻境之人忘得干干净净,只觉造化之极尽在此人眉眼,哪里还有更妙之说

    方才音扰幻境,我顺着声音抬眼望去,却是一位青衣男子,看不出年龄,生得剑眉星目,悬鼻丹唇,仪容清朗。

    我看了半天,最后瞥见他发上的紫羽冠才回想起来,这是凤族亲王,凤景。

    诀弦低头轻轻一抚,一股纯正的混沌之力瞬间让我手上的伤愈合如初,醇厚浓郁的灵力从伤口一直流至丹田,霎那间灵识一清,七窍俱为之通。诀弦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我哄我夫人,与你何干?“

    我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滴落在手上,刚刚消失的痛觉再度袭来,我抬头看了诀弦一眼,忍了忍,终究是没说什么。

    凤景一笑,笑容中带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清俊的一张脸,不知怎的显得油腻而惹人厌恶:“小王不才,曾与小缓有过一缘,到未曾听说过她有什么夫君。”

    “……”

    我怔了一怔,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暗忖,莫非是凤族那位新公主太难侍候,凤景给气坏了脑子,才会行事大变?

    按凤景的性子,此刻不忙着讨好诀弦已是怪事,此刻竟还驳了他的话,当真怪异。

    我由此感叹,看来这凤族亲王,也不是那么好做。

    然而目光一转,却忽而忆起,诀弦久居九重天外,声名虽传三千界,可真正见得他容貌的人却寥寥无几,以凤景的身份,只怕根本连画卷都不配窥见,如今又如何能知道他的身份。凤景一贯将自身的紫羽冠视作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满以为天界众人但凡有封号皆会将象征身份的事物日夜不离身,哪里会想到天帝老儿根本不敢给诀弦天界的品阶,他此次下界又行事低调,只怕凤景如今只是因仙力波动而识其为仙,却因为见他没有仙章仙羽而轻视之。

    凤景此言其实极为不留情面,我眯了眯眼,忽然有一种古怪的期待。

    然而这期待却没有很快得到满足。诀弦皱眉看我一眼,目光虚投到我被烫伤的手背,微微一凝,那块被烫伤的红便迅速消失无影。

    我怔了一怔,下意识扬起一个笑脸,心中忽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舔了舔唇,没有说话。

    见我手上红痕消失,他眉间稍稍松朗了些,一旁的凤景脸色却有些僵。好一会儿,就在凤景快要开口的时候,被整个天界供到头顶上的小太子终于转过头来,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两秒:“你是谁?”

    凤景轻笑一声:“凤族九纹亲王,凤景。”

    “……”

    还没等他摆好一个飘逸的姿势,小太子又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挥了挥衣袖。

    四周忽起狂风,却无一物受损,只有那位风流倜傥的凤族亲王,如一片鸡毛般被轻飘飘地挥向天地。

    若是老身没有老眼昏花的话,按我的判断,凤景落地时,至少应在十万八千里之外。

    我颤巍巍地起身:“那……那个鸟人呢?”

    其实方才诀弦的术法根本没波及到我,小爷我茶杯都没歪一下,这颤巍巍,纯粹是被吓的。

    诀弦心平气和地说:“他太吵,我把他扔走了。”

    “……”所以你刚刚问名字是是想看看人家后台硬不硬吗?!

    “……”

    顿了顿,他又认认真真地看着我,说:“对了,我刚刚问了他的名字,以后他都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咦,他叫什么来着?”

    那目光纯澈如清晨的小鹿,眼角微微的弧度拨人心弦。

    我手一抖,挤出一个笑来:“我不记得。”

    他又笑了,笑容如晴夜星辰,天然的一派魅惑风情:“很好,改天跟帝康说一声便是,缓缓,你若不愿随我回去,我们便在人间游玩一二可好?”

    “……”

    帝康是新任天帝的旧名。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

    天色半晚,我诚恳地对诀弦说:“诀弦,前缘已尽,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他沉默半晌:“我知道,我只是不愿相信。”

    我热泪盈眶:“相信奶奶我,你一定会遇到自己的真爱的。所以,你还是把奶奶我忘了,好不好?”

    他定定地看着我,良久,“好。”

    ……

    迷迷糊糊地额头一阵清凉,我从昏睡中醒来,怔怔茫然,半晌才清醒,眼前的一切却让我恨不得重归于黑甜。

    面前玄衣少年的容颜俊美得令天地失色,淡色的唇微微勾起愉悦的弧度,他的双眸纯澈得如同山涧朗月。

    我:“……”

    诀弦眼眸弯弯,轻轻拭去我额上弹上的茶水,双眸定定地看着我:“夫人,别睡了,起来陪我逛街。”

    我:“……”

    喵了个咪的!

    天界寂寥高远,人间繁华精彩,整整一个上午,小太子在人间集市里玩的不亦乐乎,大包小包的衣裳钗环脂粉买了个遍,而跟在他身后,拎着大包小包的我也从最开始的踌躇尴尬变为悲愤欲绝。

    好容易到了中午,我挑了个茶馆,费尽口舌地劝他歇息,刚一落座,被折腾的够呛的我捧着茶杯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身体已是十分疲累,可这一次我睡得并不好,总有些千奇百怪的梦,纠纠缠缠,千丝万缕,扯得我心肺撕裂般的痛,可这痛又不很爽快,——要是一下子扯死了叫我不再疼痛便也罢了,偏偏是点滴入骨的,细细绵绵的,简直快要将人逼疯。

    好容易梦神不再作怪,我的好睡不过半晌,便被吵醒,一觉醒来,身体倒是略略休息一下,绵绵的疲软不复酸麻,可精神却愈加疲惫,望着窗外一片明媚的春光,我委实有些心酸。

    郁悒地起身,看着前面那袭玄色身影,我发誓,如果不是这家伙生得太好,我一定会一转头拍死他的!

    当然,打不打得过,拍不拍得死,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这一界正值大夏朝最繁荣昌盛之时,国泰民安,宜城虽小,却因地处江南一带,也有十里繁华,百丈红软,千色瓜果,胭脂水粉,珠花头钗,糕点干果,万色饮食,棉麻布料,放眼望去,一个个小摊铺满满地摆放着各色商物,玲琅满目,应有尽有。

    诀弦到底是少年心性,忽入十丈软红,什么都看得饶有兴趣,他又不掩容貌,玄色衣冠下只隐去神骨而皮囊不改,所到之处,莫不人仰马翻,痴女醉妇,连那绯楼上的风流公子,都怔怔地看着失了神,他反觉有趣,精致至极的眉眼微微含笑,更是美得触目惊心。

    我心头微微叹息,诀弦本是神子,他的容颜,哪怕只是皮囊,也自带无边灵力与大道法义,凡人如何可见?灵识根本禁受不住,只怕今日得见之人,少则心神恍惚三日,感叹一生,多则痴心一世,年华尽负。

    天地初开,女娲祖神造人时,本就以己身容貌为模型捏造,祖神的混沌神力,是人族也是万物生灵的根本,是以,人族的美丑之观,多以两大祖神为模板,凡像一分,便觉好看一分,凡离一分,便觉无盐一分。只是世人多不知晓而已。诀弦为两大祖神的嫡生子,容貌与父神像了七分,却又带了母神的三分美态,其容貌之惑,当真是万言难述其一。我看得微微晃眼,一时之间,心头的火竟消了三分。

    半眯着眼睛,认命地去摸包袱,却没摸到,不由一怔,身后忽而微风起,敏锐的灵识察觉到自己发丝的遗失,我回身,看到诀弦微微含笑地拿起一个淡紫色的锦袋扔给我,一缕如墨的情丝悄无声息地隐入锦袋。

    他微笑着道,“拿好了。”

    我怔在当地。

    储物袋在天界,其实也并不算得多么罕见的东西,上到玉帝天妃,下到小娥仙俾,多半都有个小物件,大则数百丈,小则几尺,可以给小仙娥装个胭脂水粉小零嘴。可无论如何,储物袋也只是储物袋,没有丝毫的灵力精粹,不过是一片死寂的混沌。单一的分开的空间而已,只是虚无。

    可乾坤袋却不同,那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世界,里头有自然的灵气与生命,可以不断生长,甚至拥有时间与生命。

    这玩意儿,说小也小,说大也大,最极致莫过于祖神所创的世界,冥冥众生,皆由此创。

    诀弦以我的一根发契约住乾坤袋,让它从此只认我一人,这样的掌控,非得是由他的元神亲养不可,混沌之子所孕育的乾坤袋,只怕寻常的世界也不可与之相比。

    我这端犹自怔然,那端玄衣少年却早已入了十丈软红,低头看一只精致的紫银步摇,微微含笑,眉目似含十里春风,不媚自醉。

    “缓缓。”忽的回身,玄衣少年目光清亮得令人不敢直视,身影在空中虚晃而过,他低头将银步摇别入我的发髻,唇边含笑地低喃:“这件和那件靛裳倒是很配。”

    我的心砰砰直跳,突然了悟他一上午购置的胭脂水粉簪钗环裳是为何。心中有莫名的情绪在膨胀,我想让他在人间不要显露仙术,可抬头的刹那,意识忽然一阵混沌,四周的空间忽然扭曲变形,某种困倦一阵阵地袭来。

    映像中最后的景象,是诀弦侧首,含笑地看向我,潋滟冷清的眼眸中荡漾着沉沉的酒色,熏熏然如九天之上华莲初绽珠自瓣滑,

    记忆像是九天之上汹涌倾下的忘川,不由分说地将我渡往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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