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书房的门被人推开。
聂宁之走了进来,门口的韩洲默不作声的将门带上。
一时间屋里只剩他们两人。
她起身行礼,聂宁之右手抵在唇上低咳,左手摆手让她免礼,示意她坐下。
杨思儿坐在后,看着他不徐不缓的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原以为他放下茶盏就要说是事,不想他却聊起了闲天。
“没想到你胆子挺大的,真敢半夜来本王府上。”
杨思儿佯装镇定,笑道:“这有何不敢,瑾王爷是正人君子,臣女为何要怕?”
聂宁之笑问:“既然不怕,为何把贴身丫鬟留在后门处?”
“……”
杨思儿垂眸轻咳,转了话题掩饰尴尬:“不知王爷深夜找臣女来要说何事?”
聂宁之收起玩笑心思,从袖中拿出一本奏折递给她:“打开看看。”
杨思儿疑惑,接过来,打开。
看完里面的内容,她的眉头蹙了起来。
“犹藩使臣要来我朝祝寿?”
聂宁之点头:“农历九月初二父王就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会大办一场寿宴。”
“这是孙左徒递上的奏折,推荐令尊为礼节大臣,接待那些外臣。”
杨思儿蹙眉,沉思片刻道:“可前世礼节大臣不是爹爹,是何侍郎才对。”
聂宁之解释:“原本父王是想令尊接管此事,可你父亲刚刚丧妻心情悲郁便将此事推了出去,之后才由何侍郎接手。”
杨思儿接话问道:“既然我爹爹没接此事,为何会怀疑我爹爹与外臣勾结,得了个叛国的罪名?”
“父王多疑,在那些藩国使臣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在京城期间藩国使臣多次在你们丞相府附近以及你们名下的店铺突然消失,正巧那段时间你父亲在家休养,之后许多事情的矛头都指向你了你父亲……”
“王爷可知这事后是谁指使?”
聂宁之顿了顿,淡淡说出一个名字:“聂宁临。”
听到这个名字,杨思儿瞬间站了起来,眼里满是惊异,声音都带着颤抖:“我家并未得罪过他,他为何陷害我爹爹!”
“此时牵连甚多,一两句话讲不清楚,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如何将令尊从这件事里摘除出去。”
杨思儿重新冷静下来,坐回了椅子。
官场上的事,她一个闺阁女子知之甚少,现在她只知道是谁害了她爹爹,可要问如何处理,她却半点不知。
她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了一旁镇定自若的聂宁之,祈求道:“瑾王爷,臣女求您救救家父。”
聂宁之抬眸看向她,如今的杨思儿依旧容貌绝色,五官清丽,性子却没了前世那般活泼伶俐,圆溜溜的杏眼再也不曾笑成月牙状,眸子里满是忧虑。
记得前世,他十六岁封了王爷,选了这座府邸,十八岁的梁秋易带着仅有十岁的杨思儿偷偷爬上墙头,只是为了瞧一瞧他这个传说中的病秧子小王爷。
后来,两人总是趴在墙头拿他打赌,赌一些奇奇怪怪不值钱的东西。
例如赌他坐在亭子里能看多久的书,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
赌注是:梁秋易赢了,杨思儿就要将那本乡野游记还他。
若是杨思儿赢了,梁秋易就要替她写先生布置的作业。
其实他们不知,他因生下来身子弱,皇祖母和父王为了让他身子康健,从小就找了师傅教他习武,练就了一身本事不说,耳力也十分了得。
听到他们的赌注,聂宁之只觉得这两人实在是幼稚。
不过为了不让他们赢,他故意拖延看书的时辰。
若杨思儿两人赌他只能看半个时辰或是一个时辰,他就看两个时辰的书。
下次,杨思儿两人赌他看一个时辰或者两个时辰,他就只看一炷香或者一盏茶就休息。
再例如每日韩洲都要搀扶着他在后院走一两圈锻炼身体,可他身子太弱,每次还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双腿发软,为此后院设了不少停歇的石凳。
杨思儿和梁秋易就赌他能溜达多久,为了时间准确,两人还专门在墙上插了香点着。
赌他只能走三炷香或是四炷香的时辰,聂宁之故意走了两炷香就坐下休息。
最可恶的一次,聂宁之大病刚愈,杨思儿竟嫌他病恹恹的赌他只能走一炷香时间,气的他咬着牙走了五炷香,搀扶他的韩洲一直小声劝他别因一个不懂事的丫头硬抗,身子重要。
那次,他因走的太久出了身汗被夜晚凉风一吹,深夜高烧不止,直接惊动了宫里整个太医院。
不过聂宁之看到两人赌注失败后气馁的神情时,有种将两人耍的团团转的成就感。
为了让杨思儿与梁秋易能时常爬墙打赌,他专门将那面墙周围的侍卫撤了,一副故作不知的样子。
就这没智商的游戏,他都陪两人玩了许久,更不说还有其他幼稚无聊的游戏了。
可这些游戏都止步在了丞相府被查封那晚。
那时他是真的病重在榻,等他能下床时,丞相府已经成了空荡荡的院子。
他翻墙过去,竹园那面墙边倒放着两个竹梯子,府里被搜查一空,仅剩一些死物。
那也是他第一次进月棠院,见到了那棵月棠树,花枝繁茂,幽香四溢,怪不得他在府里总是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花香气。
也见到了传言中的秋千床,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瑾王爷,臣女求您了!”
这道声音打破了聂宁之的思绪。
他转头便见杨思儿跪在了地上,杏眸中含着泪珠,堪堪从眼角滑落。
聂宁之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道:“你可知本王如何猜到你时重活过来的?”
杨思儿怔住,上次见他只顾激动确实忘了问他如何知道她重活过来的。
男子在她面前蹲下,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擦去她眼角的泪水:“你眼里除了丞相夫人病逝的悲恸,添了太多化不去的担忧。”
杨思儿瞪大眼睛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家破人亡这个担子压在她心上,如何不担忧?
聂宁之想起之前她趴在墙头偷偷戏弄他时得意的笑,又想起宴会时她端庄有礼的浅笑,杏眼弯弯宛如明月星辰掉进了她眸中,煞是好看。
这么想着,他伸手捏住她尖尖的下颌,道:“你笑一个,若是好看了,本王便救你父亲。”
杨思儿怔怔看着他,不解他提出这么突兀的要求。
聂宁之也不急,耐心与她对视。
许久,杨思儿吸了吸鼻子止住眼泪,勉强扯出一个笑。
聂宁之蹙眉:“不是。”
杨思儿眨了眨眼睛,又笑。
聂宁之再次蹙眉:“不是。”
杨思儿失望的垂下了眸子。
不是他想看到的笑,那他应该不会救爹爹了。
这时,头顶传来聂宁之温润笃定的声音:“这一世本王保你父亲不死。”
杨思儿惊喜的抬起头看着他,语气激动:“王爷说的可是真的!”
聂宁之嘴角上扬,捏了捏她白嫩细腻的脸蛋,道:“这次笑对了。”
随后又皱眉道:“太瘦了手感不好,下次多吃一些。”
那时杨思儿躲墙头下与梁秋易打赌时,被聂宁之戏耍后失望的嘟起嘴,脸蛋看上去肉嘟嘟的,他还想着捏一捏肯定很软。
杨思儿反应过来,脸瞬间涨红,身子本能的想往后躲。
但又想到如今自己有求与他,硬生生止住了身子。
她虽刚及笄,但内里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自然明白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
若是聂宁之能救她爹爹,就算身子给了他又有何不可。
“发什么楞,还不快起来。”聂宁之不知何时已经坐回了椅子上。
闻声,杨思儿起身。
许是方才跪的太猛磕到了膝盖,她的双0腿一软,险些又跪倒下去,幸亏一只大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就听聂宁之又嫌弃道:“真是太瘦了,这胳膊比筷子粗不了多少。”
杨思儿:“……”
这话真是夸张的过分了,她这些天心里压了事才食欲不高,瘦是瘦了些,但也不至于瘦脱了相。
本想反驳一句,男人已经将手抽了回去,抵在唇边又是一阵猛咳。
杨思儿关切道:“瑾王爷,您……”
聂宁之摆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放心,在救下令尊之前死不了。”
杨思儿:“……”
她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杨思儿听出了聂宁之这是玩笑话,也不多做解释,默不作声的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等着聂宁之喝了盏热茶,止住了咳嗽,重新开口:“对了,听说近日0你惩治了一个院里的奴婢。”
“……”
什么近日,就是今日,这事丞相府里还没传开呢,隔着高墙的瑾王府就知道了,也不知聂宁之这是在她们丞相府里安插了多少眼线。
“不过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罢了。”
聂宁之挑眉,语气清淡问道:“既是个畜生,那你这惩罚的是不是太轻了些。”
杨思儿坦白道:“没打算让她活着。”
聂宁之饶有兴趣的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转头将她上下打量一遍,提醒道:“如今你这性子太沉稳了些,小心被人看出了马脚。”
杨思儿愣住。
仔细想想,如今的她确实太沉稳了一些。
前世,十五岁时,她正无忧无虑的做丞相府的大小姐,整日与舅舅满府追着打闹,与父亲下个棋还耍赖悔棋,就连两个幼弟都被她捉弄过不少次……
那样的日子她都快忘了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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