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酒楼,三楼雅间:
杨思儿推门而入,方才她坐的那个位子,此时正端坐着男人。
她走上前屈膝行礼:“瑾王爷。”
聂宁之转头看了眼不远处这个清丽瘦弱的女子,淡淡开口:“过来坐。”
杨思儿站在原地没动:“瑾王爷,这不合规矩。”
聂宁之也不恼怒,将桌子上的一盘蜜山楂片往对面推了推,随意说道:“可还喜欢吃酸的?”
一句话问的杨思儿周身一顿,杏眼不由瞪大,眸子里满是惊诧。
“你……”
聂宁之嘴角含笑,又道:“坐下说。”
杨思儿再也顾不得规矩礼仪,直接在他对面坐下。
聂宁之则摆手让韩洲与杨思儿身边的碧罗退出去,房门关上,聂宁之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这些日子过的如何?”
这一句如同熟识的老友问候,让杨思儿红了眼圈。
前世在端王府里,她每次喝完药总喜欢吃些酸甜的果子压一压口中的苦味,可聂宁之却觉得山楂的甜味轻,让人将山楂片直接放在蜜罐里泡着,每日端来给她吃。
在她及笄时,她与瑾王爷不熟,也不爱吃山楂,所以这不由让杨思儿肯定王爷也是……
“好端端的哭什么?”聂宁之声音温雅语气里带着笑意:“你也是个蠢笨的,本王以为将你金钱龟拿走时,你就该有所察觉。”
杨思儿平定住激动的情绪,语气中带着哽咽:“当时只想着王爷有恩于我,这两只金钱龟既然王爷喜欢送了也没什么,哪里会想到王爷是故意拿走的。”
杨思儿看着肤色苍白,身体羸弱的聂宁之这般镇定从容,心里竟莫名的心安。
原本她藏了满肚子的心事与他人无从说起,现在知道瑾王爷也是重活过来的,那她是不是可以求他帮忙,保全了她爹爹。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重活一世,不好吗?”
杨思儿摇头:“就是因为重活一世,早早知道了许多事情,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聂宁之也不拐弯抹角:“担心令尊的事?”
杨思儿点头。
聂宁之看着她杏眸里满是担忧,道:“本王会帮你查出背后之人。”
“说起来,你还记得前世本王邀你出来,提醒你离聂宁临远一些,你怎么回答的?”
杨思儿的脸瞬间涨红:“对不起,当时……”
当时她误以为瑾王爷为了帮其他皇子争夺皇位,挑拨她与二皇子之间的关系,那时她与二皇子见过几次面颇有好感,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自然不会听他一个外人的话。
“不知者无罪,不过这次……”
杨思儿打断他的话:“瑾王爷,臣女虽愚笨但也不会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聂宁之很满意这个答案,修长的食指在桌子沿敲了敲,看着她笑道:“还行,也不至于笨的不透气。”
听出他话里的调侃之意,杨思儿羞的直接红到的耳根。
这王爷何时这般不正经,怎么老是要调侃她一两句。
……
午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府。
两个小家伙玩的尽兴了,此时都累得在奶娘怀里酣睡。
杨思儿见了瑾王爷之后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眉间的愁闷也消散了。
碧罗看着小姐那嘴角压不住的笑意,心里犯了愁,回到月棠院,将其他打扫屋子的丫鬟全赶了出去,她不由开口提醒道:“小姐,您可别忘了,您……与二皇子还有婚约呢。”
今天偷偷见了瑾王爷不说,还与他单独共处一室,这要是传出去,小姐的名声可就毁了。
听了碧罗的提醒,杨思儿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碧罗,以后不准再提我与聂宁临有婚约的事情,等过段时间,我会让爹爹去退婚。”
碧罗惊诧,她一直跟随小姐左右,怎么不知小姐与瑾王爷什么时候搭上了话,小姐这是心有所属了?
“小姐,您三思呀,瑾王爷虽长得温润俊秀,为人清正,可他……”
可他打娘胎里就带了病气,外面都传瑾王爷如今全靠药吊着半条命,走几步路都累得喘不过气,一看就是个短命相……
碧罗虽没敢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可杨思儿从她神情里也猜出来个七七八八。
杨思儿冷着脸,训斥道:“如今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连王爷都敢议论,真是活厌烦了。”
碧罗见小姐是真的生气了,惶恐的跪了下去。
“小姐恕罪。”
杨思儿知道她是为自己着想,可碧罗不明白其中缘由,她也不打算解释太多。
“我累了,你出去候着吧。”
……
转眼,又过去了数日。
杨思儿整日呆在府里,没事拉着丫鬟们下下棋,坐在凉亭里看有趣的话本子,或是喂喂湖里的鱼虾,生活悠闲自在。
这日,她躺在院子里的秋千床上看话本子,看久了眼睛犯酸,就想着起身四处溜达溜达。
路过竹园时,她听到里面传出来几道压低的闲聊声。
“诶张婆子,你们方才看到碧翠那丫鬟没。”
“咋没看见,我还好心与她打了个招呼,谁料想人家根本不搭理,那脸拉的老长,跟驴脸似的。”
听到这,碧罗想出声喝止这群闲婆子,被杨思儿伸出制止,听着那几个婆子继续聊着。
“说来也怪,以前碧翠可是大小姐身边最得脸的小丫鬟,别看只是二等丫鬟,有时候大丫鬟碧罗的活计都能被她抢了去,可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也不见她在大小姐身边伺候了,还整日在府里对其他人吆五喝六的。”
“可不是,我也正奇怪呢,往日我们小厨房的饭食都是丹红来催,可这几日换成了碧翠那丫鬟,每次都是站在厨房门口,拿着帕子捂着鼻子一脸厌恶的嫌我们厨房油烟味重,弄得老婆子我几次都差点和她骂起来。”
“张婆子,你可别与她计较,再怎么说她也是大小姐身边的人,咱们得罪不起。”
“就是,人家老子爹、老子娘都是府里管事,哪里是咱们这些粗使婆子能得罪的,小心那刘婆子知道你欺负她闺女,到时记恨上你,私下给你穿小鞋可就有你受的。”
“……”
听完这群婆子的谈话,杨思儿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直到走远了,碧罗才开口:“小姐,这群婆子闲的无事总喜欢在背后嚼人舌根,下次奴婢定是要好好说一说她们。”
杨思儿轻笑道:“她们没说错,我就是有意冷落碧翠的。”
要说杨思儿心底最怨恨的几个人,碧翠定要占一个的。
前世,碧翠一直装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就连丞相府被抄了,她也跟在杨思儿身边。
却不想在杨思儿嫁入进二皇子府后,这人见她不得宠,竟起了异心,攀附上宫里的林贵妃与二皇子聂宁临,偷偷往她吃食里下毒,趁她病重害死她身边的大丫鬟碧罗和奶娘。
爬上聂宁临的床不说,在杨思儿挪去偏僻院子后,三番五次来她院子里说难听话,还时不时的让厨房断了她院子里的吃食。
细数这白眼狼干的那些缺德事,这一世,杨思儿岂能让她舒坦活着?
杨思儿收回心思,侧头问碧罗:“这会碧翠在做什么?”
碧罗想了想,回道:“应该是在院子里歇着。”
杨思儿沉思两秒道:“碧罗,你替我办件事。”
“小姐您说。”
杨思儿环视一圈,见四周没人,倾身侧头凑进碧罗耳语了几句。
……
午后,杨思儿坐在桌案前,桌案上摆了一摞厚厚的账本。
之前府里中馈都是娘亲掌管,如今只能由杨思儿接手过来。
她是家中嫡女,自小就跟着娘亲学习掌管家务,府里这些小事还算应付的过来。
就是外面那些铺子经营,她看的一知半解。
她将问题一一写了下来,准备过几日去舅舅家请教一下舅母。
人一旦有了事情做,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申时末:
碧罗从院子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小姐,厨房那边闹起来了。”
杨思儿头都没抬,继续查看账本。
碧罗知道小姐在听,继续道:“这次闹得不大,只是张婆子与碧翠骂了几句就被人拉开了,府里的钱管事过去罚了两人半个月的月俸。”
杨思儿点头,表示知道了。
没过多久,碧翠就红着眼睛回了院子,二话不说直接跪在了杨思儿的屋门边上,声音哽咽着喊了声小姐。
屋里并没人回她,只传出啪嗒啪嗒清脆的算盘声。
碧翠不死心,又喊道:“请大小姐为奴婢做主。”
闻声,碧罗走了出来,蹙眉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小姐正忙着。
碧翠无奈,只能跪着等小姐忙完。
说来她也奇怪,以前小姐是最疼她的,就算是犯了错也顶多训斥两句,可这次她不过是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杯,小姐竟不让她进屋里伺候了。
这时,丹红从院门口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提着饭盒子的厨娘子。
走到院中,丹红对着几个厨娘子摆了下手,示意她们先去偏厅摆饭食,她款步走到了正屋门口,无视跪在一旁的碧翠,规规矩矩道:“小姐,该用饭了。”
碧翠恶狠狠的瞪着眼前之人,一想到丹红这个少言寡语、呆板愚笨之人竟然抢了她的风头,碧翠就气不打一处来。
低声骂了句:小贱蹄子,敢抢我的差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丹红听到了,但并未作出任何反应。
杨思儿院里有一个大丫鬟,一位奶娘,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六个粗使丫鬟。
大丫鬟是碧罗,整日在杨思儿身边伺候。
奶娘张氏目前在两位小少爷院子里照顾,
二等丫鬟就是碧翠和丹红。
碧翠是家生子,丹红则是被伢婆子卖进来的,可能是进府前几年被人欺负狠了,总是一副怯懦不爱说话的模样,碧翠也正是看中了她胆小怕事,暗地里没少欺负她。
仗着自己嘴甜手巧,将杨思儿眼前清闲的活全抢了去,只留下一些脏活累活推给丹红。
丹红也是个老实的,毫无怨言的全部接下,被欺负了也不去杨思儿面前告状,这让碧翠更加肆无忌惮。
闻声,杨思儿放下手中的账本,出门时看到依旧跪在屋门口的碧翠,淡淡的道了声:“别一直跪着了,起来吧。”
碧翠的眼泪说来就来,声音哽咽道:“小姐,您要为奴婢做主哇。”
杨思儿垂眸看她:“做什么主?”
“小姐,您有所不知,方才奴婢眼见着申时末了,厨房里还没做出小姐的饭食,就着急说了两句,没想到那张婆子是个脾气暴躁的,听了奴婢的话直接抄起勺子当着众人的面指着奴婢骂,奴婢气不过便与她对骂了两句,可她……可她一个已嫁为人妇的婆子骂出来的话实在是难听,奴婢实在是没脸活了。”
碧翠越说越气,越说越委屈,哭的声音更大了。
可在场的其他三人却没有丝毫动容。
待她说完,杨思儿淡淡开口:“丹红,你且说说碧翠一进厨房说了什么?”
丹红未作犹豫,将碧翠的话一字一句复述出来:“回小姐,碧翠姐姐骂的是:你们这些天杀的,如今只剩下一炷香时间就到了酉时,你们这些贱蹄子整日只知道在背后嚼人舌根,真当府里养你们吃闲饭的,再不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小心主子们怪罪下来,让你们挨板子!”
杨思儿问道:“既然是你先开的口,人家怎么骂你都得受着。”
说完,杨思儿直接款步离开。
……
深夜,瑾王府:
一道纤细倩丽的身影从后门进了府内。
乌藤院书房内,烛火通明,却无一人。
杨思儿进来后拘谨的坐在椅子上喝茶。
今日酉时初,她吃过夕食回了屋子本打算继续查看账本,却见账本下压了一张纸条。
上面仅写了几个字:有事,亥时初。
这字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还真是字如其人。
虽是没头没脑的几个字,杨思儿却看懂了。
来到王府后门,后门虚掩着,她让碧罗在门边等着,进了院子一路都没人,可路两边却挂了灯笼给她照路,她跟着明亮处就到了这乌藤院的书房。
如今距离上次两人在酒楼见面已过去半月有余。
想必是瑾王爷查到了一些有关爹爹的消息。
杨思儿刚喝了半盏茶的功夫,外面传来一阵低咳,声音由远至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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