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音宿在自己府上。连着多日，断断续续做了许多梦。
……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皇宫无处不被雪，似闯入一片雪的王国。
“这怎的有个小孩儿？”一名身披月色兔绒披风的小女孩，出现视线，忽而疑惑问道。
她左右尾随两名宫女，饶是约莫九岁十岁年纪，却已有着皎如月光的惊世容颜，声如黄莺，一双眸似清涧、星辰。
话音刚落，走上前，侧头一看，却吃了一惊，身子微颤。
身后两名宫女，赶忙轻扶住她，回头一看，亦是吓一大跳。
随后，其中一名宫女朝着四下，扬声道：“哪个顽皮孩子，在此作怪？”
另一名宫女扯了扯她的衣角，低声道：“许是哪位小皇子或小公主，心血来潮，觉着好玩，堆的一个雪人。”
饶是如此，显然也是一名小公主。
只见一件如腊梅般红色小披风，披在一个无脸的小矮雪人身上。
四下空无一人，惟宫女的声音回荡。配上红色披风的捂脸雪人，目下看着倒是瘆人得很，就连年长些的两名宫女，也下意识后退两步。
不若打前的娇美小姑娘，反倒一脸镇静，凝着一双如水眸子，似在思考。
忽而，一旁的梅树上，稀疏落下三两雪絮。娇美小姑娘眼睛一转，随后，似故作扬声道：“许是哪个小孩，堆了雪人，将披风落在这儿了，我们还是先回去。”
小姑娘迈开步子，往前径直走去，两名宫女便紧随其后。
待安静下来，一个的红色小身影，身形灵活，返身抱着梅树干，一点点，从梅树上，挪下来。
在雪地上站定，拍了拍小手，狡黠一笑，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骨碌骨碌乱转，转身正欲取回红色小披风。
一转身，便撞见一小两大的三个身影，站在雪人边上，一脸审视地看着，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红衣小女孩。
红衣小女孩，看着打前站着的，有一双如水眼眸、惊讶地看着她的小姐姐，身后尾随两名宫女。
小美女看着忽而出现的小女娃，约莫六七岁模样，小小身子却出奇地灵活，一副子古灵精怪。
“你叫什么名字？”小美女响起如水嗓音，问道。
红衣小女孩奶声奶气答道：“我叫闻人初雪。小姐姐，你呢？”
“我叫梅青瑶。你在这做什么？”青瑶复问。
“我在等有人来找我。”初雪有些奶声奶气地答道。
“那我算不算最先找到你了？”青瑶笑问道。
初雪小脑袋点了点头，笑道：“那当然。”
“梅姐姐，你可千万别告诉我阿娘，你看到我爬树。”小奶音带着央求，复道，煞是惹人怜爱。
青瑶轻笑两声，点点头，复问：“这个雪人是你堆的吗？”
“当然啦。”初雪仰颌，有些小骄傲。
“可惜我没有东西给她做眼睛，她便看不到这么漂亮的梅姐姐了。”初雪撅着嘴道。
青瑶被小初雪逗笑，却认真想了想，随即，由发饰上，取下来两颗碧玺珠子，递给初雪，“用这两颗珠子吧。”
不及宫女制止，初雪喜上眉梢，从青瑶手上，接过两个碧玺珠子，小脸两眼放光道：“太好啦！”
随即，便放在了雪人眼睛的位置，小手有模有样地学着大人叉着腰，似心满意足地看着“杰作”，还附上满意地点点头。
“你可有给它取一个名字？”
“她叫阿雪。”
……
骄阳似火，莲花丛生。
“零……零……”
踏着一串银铃声的脚步，由远及近。只见一双红色小靴子上，各拴着一串小银铃。
小跑起来，便似踏着一串银铃声，煞是灵动。
“梅姐姐，梅姐姐……”
随着一串如铃唤声。
初雪，小跑至莲池上的凉亭，正看书、纳凉的青瑶面前。
初雪在一旁坐下，小手抓起一只去壳荔枝，放入嘴里，嘟着水润小嘴，一副有滋有味的小模样，不及，甜汁顺着嘴角流下。
青瑶细润小手执手绢，伸手，为她轻轻擦去嘴角甜汁，朝她无奈地笑了笑，俨然一副小姐姐模样。
“梅姐姐，不要看书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初雪夺过青瑶手里的书，发在桌上，小手拉起青瑶，便走出凉亭。不及青瑶身边两名贴身宫女反对。
“阿雪，要带我去哪？”
“一会，姐姐就知道了。”
初雪拉着青瑶来到一处偏院，就连青瑶也没有来过。
进去，便觉一股阴凉之感，初雪拉着青瑶，便来到院落一处秋千处。
“梅姐姐，这里，是不是很凉快啊？”
青瑶笑着点点头。初雪拉着青瑶跑的太快，两名宫女竟没追上来。
初雪拉她坐下，笑如银铃，道：“梅姐姐，你坐，我来推你。”
初雪在后面，用力将青瑶和秋千推上空中。别看她小个，力气倒不小。
青瑶不禁轻笑出声，她这是头一回荡秋千，也是头一回这么开心、放松自己。阿雪，总能给她带来惊喜。
在青瑶的要求下，她们轮番坐秋千上，相互推对方。
这个院落清风习习，缠绕着她们如铃的笑声，越墙而去。
她们照例在傍晚前分别，各自回去。
晚间。
青瑶，却被问及是否有看到初雪的行踪。
青瑶不明，道是与初雪傍晚便分别，各自回去。
便闻大人道，初雪傍晚并未回母亲身边，至今不见踪影，也未见回到府上。
青瑶要求一道前去寻初雪。寻了大半皇宫，青瑶忽然想起，临分别前，她们一下午都待在那个陌生院落。
初雪极有可能倒回去玩，或是初雪可能在与那里走失。
青瑶想到，便马不停蹄折回去那个偏院，找初雪。
青瑶的两位贴身宫女，看着青瑶前去的方向，开口问道：“公主，这是要去哪？”
“找阿雪。”青瑶神色紧张，边走边道。
眼看着快走到了，两名宫女拦住公主去路，紧张道：“公主，不能再往前了。”
“为何不能往前了？”青瑶问道。
“再往前去，便是冷宫，听闻里面住的尽是失了心智的娘娘们，公主不能再靠近了，里面很危险。”宫女复道。
“白天我们已经去过了，没有看到什么人。而且越是危险，我们才越要去找找，阿雪很有可能是在那里不见的。无论如何，我必须去。”青瑶稚气未脱的声音，不闻声音，还真不知道这会是九岁小女孩说出的。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口气。
青瑶越过她们，不由分说地往里去。
行至偏院，白天的秋千位置，却不见初雪的身影。她们还在这个偏院找了一圈，亦是遍寻无果。
两名宫女见状，便催促道：“公主，你看她不在这，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青瑶却站定，屏息凝神，忽而闻见，似有若无地，传来一串串笑声，因距离而显得浅浅淡淡。
青瑶极力循着笑声前去，敲开了偏院的房门，只见初雪安然无恙地走在房里，小脸满足地吃着一盘子荔枝。
开门的是一名美妇，一身素色，朝着青瑶温柔似水地笑着。
青瑶朝美妇浅浅扶身，看向初雪。
初雪见到青瑶，喜上眉梢，笑得一脸无邪，还朝着青瑶招手，让她也过去。
“梅姐姐，这儿有井水冰过的荔枝，好凉快，好好吃哦。”
青瑶有些哭笑不得，外面她们心急如焚地寻找她，她却浑然不觉，悠然自得地坐在这里，吃东西。
青瑶朝美妇，开口道：“您可知现在什么时辰，为何将她留在这里？”
美妇才惊觉外边的天色，亦是显出一脸纯净，讪讪一笑，表示抱歉。
似知道青瑶的身份，说话间有些拘谨，道：“觉得跟她投缘，不觉，聊着聊着便晚了。”
她这性子，确实像是她和初雪能合得来，不过初雪生性活泼，与谁都能赶快熟悉起来。
“梅姐姐，你不要怪这位姨娘，是我自己不小心迷了路，姨娘很好，一直和我聊天，阿雪怕热，姨娘还带我去打井水，冰荔枝给我吃。”
初雪说话间，还不忘往嘴里塞一颗荔枝，嘴鼓鼓地说道。
小奶音，显得楚楚可怜，青瑶半点气不起来，只得无奈地笑了笑。
青瑶转头朝美妇，礼貌地复道：“我需要带她离开了，她的家人在外面心急得找她。”
冷宫显然不若外人道来，那般可怖。美妇身处冷宫，却一身素雅，举止端庄。应无子嗣，故对小初雪格外怜爱，听闻小初雪要回去，一脸的依依不舍。
走到门口，初雪还回头朝着，站在门口，依依不舍的美妇道别，还奶声奶气道：“姨娘，不要不开心，阿雪改天还会来找你，跟你聊天。”
“还有惦记冰荔枝吧。”青瑶笑她，小初雪蹬蹬小脚，不好意思地笑了。
青瑶拉起小初雪，离开了冷宫。
……
“梅姐姐，梅姐姐……”
饶是在内室，也远远听见了一串唤声，由远及近。
“梅姐姐，阿雪好想你。阿雪染了风寒，阿娘不带我进宫，怕我传染给你。今日我求了阿娘好久，阿娘才答应我蒙着面纱进宫，见梅姐姐。”
怕是连哭带闹吧。只见，初雪小脸蒙着一块面纱，一双眼睛略微红肿，显得楚楚可怜。
青瑶身边俨然多了一位，与公主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小小年纪，眼神有些凌厉，一脸审视地看着初雪。
初雪亦不甘示弱地看回去，睁着面纱以外，一双明亮眼眸。
青瑶轻轻摸了摸初雪的头，俨然一副小姐姐模样，道：“阿雪，你要叫楚歌姐姐。”
嗅到楚歌略显排斥的情绪，初雪在催促下，才不情不愿地叫了声：“楚歌姐姐。”
楚歌只是轻轻“嗯”了声，觉得小初雪跟她抢了青瑶一般。实则，她们很快便熟悉起来了。
初雪见青瑶房里没有别人，便从身上掏出另一块面纱。
青瑶疑惑地看着初雪，初雪上前，为青瑶戴上面纱。
“阿雪，这是何意？”
“嘘！我带你们去我的秘密之地。”初雪小脸，一副子神秘道。
楚歌皱眉，道：“无大人随同，我们不能随意出宫。”一副小老婆子模样，口气亦是。
小初雪扯着青瑶的衣袖，左右摇摆，睁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看着青瑶。
青瑶受不住她的撒娇，朝她点点头。转头劝楚歌。
她们穿上披风，扮作楚歌的左右侍女，让楚歌带着她们出宫。
宫外。正值秋季，落叶飘零。
小初雪熟门熟路地，带她们来到她的秘密之地。
前方略微泛着红光，待再看清些，她们便看呆了，缓缓走上前。
“美吧！”初雪仰着小脸，一脸骄傲道。
前方正是一片红枫林，红色枫叶落满了地面，走在其中，蓬蓬松松，传来哎呀哎呀的脚步声。
阳光透过树的缝隙，投射下来，光被染成了红色，落在她们身上。微风习习，枫叶簌簌地飘落下来，天女散花一般，落到三人的肩上，发间……
红光投射下，三人脸颊、周身皆红扑扑的。
“阿雪，你都变成红雪了。”青瑶不禁在原地打转，舞步飞旋。
楚歌呆呆地看着青瑶，不禁喃道：“瑶瑶，我好像从没有见你笑得这么开心过。你笑起来好美啊！”
“是啊，梅姐姐，好美！”小初雪学着青瑶，原地旋转。
青瑶笑着扶住初雪转得有些不稳的身子，站定，帮初雪一片片拣下身上的枫叶。
初雪略微抬头看着青瑶，红光折下，青瑶周身泛着柔光，初雪一动不动地看着青瑶。
……
“阿雪，阿雪……”
青瑶闻讯，出宫，找来红枫林。
一声声唤着初雪，眼睛四下搜寻着初雪的身影。
忽见，地上一处落叶，微微隆起。青瑶小跑上前，尾随的两名宫女，一脸惊慌地尾随。
青瑶不及止步，跌坐在落叶上，伸手剥开一片红枫落叶。
只见初雪蜷缩在落叶堆里，身子仍微微抽搐，眼泪却似已流干。
不知哭了多久，两眼红肿似两个小核桃，脸上挂满泪痕，小模样煞是可怜，惹人心疼。
“阿雪，阿雪……”
小身影，置若罔闻。
青瑶伸手，捞起初雪，紧紧抱着初雪。
不久，青瑶便觉怀里传来湿意，怀里的小人儿，一点点抽泣起来，身子微微颤抖。
两人就坐在铺满落叶的地上，紧紧相拥在一起。
初雪从青瑶怀里，伸出小脑袋，只见她眼泪簌簌，声音颤抖地说道：“梅姐姐，我阿娘死了，我没有阿娘了。”
青瑶身形略微颤抖，半晌，伸手轻轻摸初雪的头，自己还是半大小姑娘，却开口道：“阿雪别怕，你还有梅姐姐，梅姐姐会一直在你身边。”
后面，青瑶牵着初雪，一步一步往初雪家的方向走回去。
将军府。只见条条白绫，梁上高悬。青瑶松了初雪的手，初雪一步步走进她母亲的灵堂。
在她哥哥身边，并排跪下，小小身子，穿着白衣，身如纸薄，似下一刻便会摇摇欲坠，倒下。
青瑶心中，暗暗发誓，往后她一定要好好保护她，让她开心，一直陪在她身边。
……
“梅姐姐，梅姐姐……”
初雪坐在家门口，抱着柱子不肯走。直到街头，出现青瑶的身影。
初雪一瞬飞奔而去，唤着青瑶，紧紧抱住青瑶，不肯松手。
家门口，马车前的父亲与哥哥，无奈地看着初雪。
初雪抬头，小脸委屈地眼泪都出来了，道：“梅姐姐，爹爹要带我和哥哥，去好远好远的地方，我不想去。我知道我去了，就见不到梅姐姐了。”
闻人将军奉旨镇守边关，不得不举家搬迁。
青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初雪，就连她自己也未料到，会有今日的分别，她还想着要好好保护初雪，让她开开心心的，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心知，此一去，再见不知是什么时候？
“阿雪乖，我们谁也不能离开自己的家人，所以我们两个才会分开。但梅姐姐，会一直在都城，等着阿雪，等阿雪长大，等阿雪回来找梅姐姐。”青瑶努力扬起微笑，朝初雪道。
初雪噙着眼泪，呆呆地看着眉目温柔的梅姐姐。
青瑶一直目送马车离开，初雪亦是一直伏在后窗上，不肯放下帘子，直到她们互相，消失在对方的视线里。
……
梦里，一直回旋这这句话。
“……梅姐姐会一直在都城，等着阿雪，等阿雪长大，等阿雪回来找梅姐姐。”
“……梅姐姐会一直在都城，等着阿雪，等阿雪长大，等阿雪回来找梅姐姐。”
……
没想到，最终，等来的却是初雪病逝的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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