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居所,还没有踏进门就闻到了浓重的一股酒香,熏的一半秋呛咳了几声。
狮前川帮他顺着气,顺手就推开了门,倒真是一点不客气。
里头的人饮的正欢,门开了也没有看一眼。
狮前川走过去,一半秋跟在他身后,你的伤怎么样了?
那人撩开胸口的衣服,漏出了已经发红的皮肤,上面甚至于都有了水泡,却还是轻飘飘地说;死不了。
一半秋看了惊呼一声,惹得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就是不想和人接触,才留在你这里的,你这是要让我走吗?
狮前川低声回答:我带他来给你治伤。
谢了,不必那么客气。
你这不是刀伤,不是抹点药就能好的,一半秋顿了顿,又说:你现在应该也是痛的厉害,才会喝那么多酒吧。
那人举起酒瓶扔了过来,被狮前川挡下,砸落的碎片和酒还是洒在了一半秋的衣角,关你什么事!
我也不喜欢你,我想治的是你的伤,你若心里不痛快,就给我银两吧。
那人喝了几口酒,笑了几声,大声说了句:好。
最后当然是没给的,倒不是出尔反尔,而是已经痛的冷汗直流,话都说不出一句。
一半秋很佩服他这般能忍,心底却也有些不明白。
你这里为什么不找一些医者来呢?我看你们也常受伤。
问这话的时候,他和狮前川正在走回去的路上。
我们受伤,就敷点草药,能好就好,不能好也罢了。
你说的是以前吧,可现在不一样了啊。
狮前川没有接这句话,而是说:他伤得最重,别人那里就不用去了。
那我能问一下,这烧伤是怎么弄的吗?
鹰王的人嘴里叼了火石,从高处砸下来,想烧了这里,他一个人去处理,被砸伤了。
你怎么让他一个人去啊?
他擅长弓箭,这天上的事,本就归他。
一半秋哦了一声,心想,又是刀又是斧头又是弓箭的,这听着就是支军队啊。
他们除了这次,之前还来过吗?
嗯,上次川齐的刀就砍坏了,拉着我哭诉了半日。
一半秋觉得自己成天躺尸,别人却在浴血奋战,到底有点过意不去,便说:你也不告诉我。
这些,你不必知道。
那若是我想知道呢?
一半秋说完了,看着他微微愣住的脸,突然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怎么听都有股子任性撒娇的意味。
狮前川却认真的说:我都告诉你。
一半秋这时候脸皮就不厚了,到底是受不住,转身就走了。
狮前川也不多说什么,跟在了身后。
回到住处的时候,一半秋在门前转过身,说了句:我要沐浴,你别进来。便关上了门,看也没看他一眼。
狮前川摇摇头,就在走廊上席地而坐了。
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拒之门外,堂堂狮王在这人的眼里,却是没什么轻重。
这时候的他,其实并不懂什么是爱,只不过想留这个人在自己身边,只要不走,都可以纵容。
狮前川等了很久,直到一半秋在里面玩水的水声也没有了,才推开门进去了。
屋子里被热气蒙上了一层水雾,一股淡淡的清香弥漫在空气里,顺着水汽溜进了鼻腔,想到这味道是属于他的,狮前川的心漏跳了一拍。
屏风里透出了一半秋坐在浴桶里的身影,轻唤一声,他却没有应声。
狮前川走上前绕过了屏风,看到的一幅景象,实在让人想要发笑。
一半秋仰着头,靠在浴桶里,嘴巴微张,看样子就是舒服的睡着了,嘴角甚至有着一丝晶亮的痕迹。
狮前川忍住笑意,伸手想要摇醒他,在触碰到他肩膀裸露的皮肤时,心里一瞬间有些心猿意马。
一半秋的脸是很精细的,眼睛是狭长的,眼角微扬,有着一个很好看的弧度,所以闭着也是好看的。
狮前川鬼使神差的将两只手撑在浴桶边缘,就这么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一半秋。
他的睡颜特别的安静,安静到狮前川浑然不觉时间过去了一分又一分。
直到热水的气息带了点丝丝的冷意,狮前川才想到再这么泡下去,只怕要生病。
可是,看着眼前人睡的如此熟,不忍心叫醒他。
狮前川闭着眼,醒了醒神,才拿过一旁架子上的里衣,将一半秋从浴桶里一把捞起来,裹在里面,然后抱起走到了床边。
期间,一半秋终于是有了些反应,哼哼唧唧了几声,却是没醒,又睡过去了,也不知该说他心大还是太爱睡了。
次日,一半秋还没有醒呢,沈寻染就火急火燎的来了,在门外狂拍门。
他默默起来开了门,正想抱怨几句,却被人盯住了脖子直瞧,说:你这脖子上是怎么了?
我脖子?怎么了吗?
有点红啊。
蚊子咬的吧。
好吧,你快穿衣服跟我走,我有非常要紧的事找你。
到了沈寻染的屋子,他皱着眉思索半日,说:你可知道我昨晚做了个梦。
一半秋看着他那副表情,不知道的放佛以为他在说的是得了绝症这种事。
什么梦?
我梦到我死了。
一半秋拉过他的手,诊了诊甩开;没病,死不了。
那就是要被杀。
一半秋看他脸色真实的泛白,不像玩笑:只是个梦而已,你如何就确信自己要死了呢?
你可知猫为何会有九条命,其实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起死回生,而是我们天生有预知危险的能力,从而可以避开。
居然会有这么好的技能?可以传授吗?
沈寻染没好气地等他一眼,我急着呢!
你不说了可以避开嘛,那你又怕什么。
以往每次都能具象到某一件事,可是这次却没有,太邪门了,难道是大限到了!
话刚说完,一半秋觉得他的脸立马又白了一度。
所以你找我来,需要我做什么?
我觉得前川并没有好,只不过暂时没有发作而已。毕竟鹰王布了这个局,下了狠手,明知不成功就是死,怎么会让前川就这样发作了两次,无缘无故就自己好了呢?
你的意思是还有后招?
不只是后招,估计这个药现在不发作,是因为后面有更大的古怪。
就算你说的没错,可我们现在连这个药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沈寻染突然一把抓起他的手腕,用力的有些让他有些发疼,眼神犀利的盯住他:我找你来,就是因为你帮的上忙。
一半秋想抽回手,无奈被握得紧,只好说:你有话就直说。
其实,你出去查才会安全而有效的。除了鹰王本人见过你以外,其他人根本不认识你。而且你本就在不夜城生活,出现在那里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一半秋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自己也想过要出去,只不过明知狮前川并不会同意。
沈寻染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接着说:前川不让你出去,当然是为了保护你,但其实之前找你麻烦的那个混蛋已经被吓跑,肯定不会再来了。你是一个医者,你也想帮前川的,是吧?
沈寻染的循循善诱,实在太有说服力,但是眼下还有个最棘手的问题。
一半秋问道:那我要如何躲开狗子们的视线,偷偷溜出去呢?
沈寻染说他自有办法。
听风啸的人手并不充裕,做不到处处都有巡视,但是狮前川不知是下了什么命令,一半秋身边五米开外必有一狗,而且永远悄无声息。要不是一半秋天生警觉,倒未必发现得了,这也是一半秋从来不曾试着逃跑的原因。
沈寻染带着他到了爱心的草药院子里,说是要带着他一起施肥浇水,然后便拉着他进去了。
东绕西逛的,就来到了一处墙根底下。
那里有一个狗洞,沈寻染指着它说:你从那里出去,一直沿着小路走,不要半个时辰就到不夜城了。
虽然不合时宜,但是一半秋还是想问:你这里为什么有一个狗洞?
以后再告诉你。
一半秋刚想弯腰,听得沈寻染在身后说:出去后你可以先去瑟风楼看看,那里会有线索。
一半秋突然停止了动作,挺了挺腰身,脑海里想起的是前几日收到的一张字条,上面的内容写着晓月星极有可能和鹰王有关联。
一半秋拿到字条以后,并没有闹着想出去,一个是因为实在出不去,二来是谁把这个消息给他的呢?这么偷偷摸摸绝对不是出于好意,而是希望他离开听风啸,或者说是成为这一盘棋的棋子。
原来是你啊。
一半秋转过身,犀利的盯住他:如果刚才我没有被你说服的话,你应该会把字条上的再告诉我一遍吧。
我不确定你有没有收到。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
沈寻染笑笑:动物和人,不能做朋友。
话音刚落,变成了一只猫,不再看他一眼,钻进了树丛里。
一半秋站在原地,心里也并不是很难过,因为沈寻染说的是对的,所有人的兽化人都讨厌他无视他,凭什么他却天真的认为可以成为朋友呢?
是因为狮前川吧,虽然话不多,但对他还算和善。
可是,自己却是有目的地待在他的身边。
先出去吧,一半秋想,如果能查到什么,帮到狮前川就是最好,如果不能的话,也就没办法了。下一辈子投胎做一只兔子吧,然后被狮子吃了也算报答恩情。
走在路上的时候,一半秋想到,沈寻染说的会不会是真的?
晓月星去青楼这件事本就很奇怪,虽然他给的理由是喜爱男人,当时也没细想,现在想来根本是个随口编的理由啊。
如果晓月星真的和鹰王有瓜葛,那么在那一盘大棋里面,就是个棋子,或许连自己也是。
那么现在,他走出了听风啸,是不是也在某些人的计划里呢?
一半秋觉得背后发凉,有点想要回头的冲动。
可是,再一想,其实狮前川才是整件事的核心,自己也不过是无端卷入的,离开了他,或许就安全了。
一半秋边走边想,很快就到了不夜城的西门,一路上很顺利,顺利的让他的心更加的不安定。
城门口的墙上,有一半秋的通缉令,上次来还是没有的,但是因为一点都不像,所以守卫的人根本没有认出他。
但是到了里面,反而要小心了,画像认不出,名字就认得出了。
一半秋也不敢回家里去,鹰王的人应该会守在那里,到时候被捉了,这么笨的棋子,只怕会被杀掉吧。
人啊,只是想要活着,就已经好辛苦了,其余的什么,怎么敢有期待呢?
一半秋活了半辈子的理念,就是牵挂的事不要有太多。
瞎走了半日,肚子早已经饿扁,一半秋突然想念起街东头的大饼,大娘的话应该不至于举报他吧,拼一把好了。
大娘的摊子前好在没有很多人,一个姑娘家买完饼就走了,一半秋走过去轻唤了一声:大娘。
大娘看到他很是惊讶,将他拉到一边:你怎么这样出现在大街上?这里可到处都是你的通缉令啊。
一半秋笑笑:我看到了。
你这几日哪里去了?惹了什么事情了?治死人了?
一半秋实在佩服大娘的想象力,道:您老总盼着我治死人。
大娘听了打了他好几下,说道:你这孩子!
大娘,我好饿啊。
大娘说:你在这里呆着,我给你去拿饼,你留意着,小心被人看见啊。
一半秋点点头,心里却在想,如果大娘找人来抓他,在这里是跑不掉的。
然而大娘真的只是拿了大饼回来,还是两个大饼。
一半秋乖巧的笑笑,默默吃了起来。
大娘又去看摊位了,等吃完了一个饼,大娘过来说:等下入了夜,我带你去瑟风楼的后门那里,月星交代过我,如果你来找我的话,带你去见他。
大娘说完,又补了一句:你应该没地方可去吧。
嗯,麻烦您了。
大娘点点头就要走,却犹豫了一下,说:还是你来我家里住着?
不用了大娘,我去晓月星那里就好。
也好。
大娘说完就走了,一半秋没想到事情这样的顺利,本来还在想该怎么通知晓月星,该怎么溜进瑟风楼里探消息。
等入了夜,一半秋到的时候,晓月星已经在那里等了。
明明才时隔十来日没见而已,两个人之间却有了生疏的感觉,一半秋觉得自己的笑容好像不是发自内心的。
坐下没多久,晓月星便开口问他:你那日被带走后,去了哪里?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一半秋笑笑:我的事说来话长,倒是你,那个傻子没有来找你的麻烦吗?
梅老板替我挡掉了。
哦,那便好。
两个人一时间无言,过了一会儿晓月星问:你饿吗?
一半秋听后却笑了起来,时隔这么久,终于又听到你这么问我了。
晓月星也笑了:是啊,你从前啊,总不肯按时吃饭,不是不饿,是懒得吃饭。
是真的懒到不想吃饭吗?自然不是的,那时候晓月星总是做着各种的活计,而他只需要在家里为人诊病就行了。
所以一半秋觉得自己应该少吃一些,可是晓月星是个过于善良的人,是做不到多吃一些饭的。
故而,一半秋总是用太忙了懒得吃推脱着就不吃了,晓月星怕浪费,就会吃完。
一个月里有个几次这样的话,他也不会多想。
只是晚上时候,他会拿了玉米红薯之类的,开心的问一半秋你饿吗?
一半秋偶尔会吃,偶尔就会说累了困了。
你饿吗,他的这句话,是说的最多的话。
你在这里,过得还好吗?
我在这里,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好?会不会讨厌我?
当然不会,只要你不是喜欢我就行。
晓月星气得笑了,伸手打了一半秋一下,眉眼间却好似回到了原先的模样,只是那份笑里面多了一些抚媚,这种神色,以前的晓月星是绝对不会有的。
你在这里,不会有人发现的,你放心好了。
好。
一半秋心里还是相信他的,不管是不是和鹰王有牵扯,至少他一定不会伤害自己。
听风啸那里,狮前川已经发现一半秋不见了,他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沈寻染,并没有发火,只是说:你知道他在外面,会有多危险吗?
沈寻染心里是害怕的,可是嘴上却还是回嘴:那你知道,我们现在有多危险吗?
狮前川并不说话,沈寻染接着说:你现在没资格去操心外人。
我喜欢他,快死了也要把他带在身边,看着他再死。
狮子的喜欢,大概就是这样的霸道吧,都要放在自己身边,才最好。
我明天去找他。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明天,却永远都不会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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