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杀手

小说:杀手的自我修养 作者:傅清歡
    “你的命,我要了。”

    女子声音清越,在客店中回荡。

    “想要我的命?”

    桓启愣了一息,倒是诧异,冷笑出声,“你可知本公子是谁?”

    黑衣女子言简意赅:“确定你是桓启就够了。”

    桓启不以为意。世家出来的人,江湖中当然有势力,奉承尚且来不及,取他的命?他当笑话听。

    “姑娘是自恃有几分姿色,本公子就不舍得动你?”他脚步悠悠,往黑衣女子方向走去,“你若跪下来,求一求本公子,我会对你温柔些,否则……”

    身旁武士,腰间朱柄长刀已在手,成密不透风之势,将桓启护卫其间。六名武士修为均在御气。两名华衣男子,在江湖上早有名号,一名燕支,一名墨阳,通元武者,均是剑客。

    当今武林式微,高修武者寥寥,要么被士族招揽,要么隐匿深山老林。江湖行走中,通元武者已然算得高手。

    想要在两名剑中高手与六名武者中取一人的命,且这一言是出于一名眼看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之口。

    谁都会当笑话听。

    可桓启的话黑衣女子似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照规矩,两个死法,一是你自裁,一是我动手。”

    她的嗓音十分平静,眉眼深凝,毫无表情,没有一丝正要取人性命的剑拔弩张。

    “贱人!”

    反倒是黑衣女子的无动于衷让桓启愤怒,面目扭曲咒骂了声。他目光在女子身上不怀好意地睃着,继而又转狞笑:“过会儿本公子好好调/教/调/教你温顺二字怎么写。”

    他玩过的女人,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似方才那个,起先不也一副贞洁烈女,最后还不是在他身下服服帖帖。

    看到桓启示意的眼神,六名武者已揉身上前。

    黑衣女子在六人中进退趋避,衣发飞舞,身姿夭矫异常。

    “看来你是选第二。”黑衣女子话音未落,只见光影一闪。

    六名执刀武者瞬间摔飞在地。

    与此同时,一刃极细极细的血线自桓启咽喉,缓缓显现。

    接着,鲜血喷薄而出。

    黑衣女子侧身稍避了下,不愿被血污了衣。

    “你——”桓启已经说不出话,就地倒下,抽搐一阵,便不再动。

    旁观者掩唇惊呼。

    没有人看得清楚黑衣女子是如何出的剑。

    燕支、墨阳立身原地,因穴道被拂,动弹不得,口中却齐齐惊呼出一个名字来:“双雪剑,重宁?”

    ***

    双雪剑,重宁。

    如今江湖中极响亮的名号。

    谁也想不到,近两年震惊江湖,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竟是这么个年轻女子。

    ***

    “有人同我买他的命。”

    “谁?”

    “既然知道我是谁,也该知道我不会说。”重宁的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这是一把软剑,剑上流光烁目,滴血不沾。

    没有人知道,这柄剑在这两年里,已取过多少条性命。

    只知道,这柄剑迄今为止,它的主人没有失过手。

    若早看出是双雪剑重宁,他们方才便不会那么轻视。

    其实不轻视也没有用。

    这里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但人总是会有错觉——挣扎有用。

    双雪剑被黑衣女子收揽在腰。

    纤腰细细,若柳生姿。

    燕支见她收起剑,显然没有斩草除根的意思,有些意外。

    “你不杀我们?”

    “我收的钱就值桓启一条命,多了——”一簇冷笑印在唇角,似有若无,“我亏。”

    弦外之音谁不知,要不是有人出了钱,桓启都不配死在她剑下,莫说你们。

    墨阳被她的狂妄气得一窒,仿佛忘记了自己现下什么境遇,威胁道:“阁下不怕桓家报复?”

    重宁不答,看向横柜后瑟缩的掌柜与侍者。

    “这几个人,留给你们了,该报仇的报仇,想折磨的折磨,死了,把命推给我,报出双雪剑。若要放一个活口回去,你们就要趁早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转身即走。

    ***

    “求女侠救奴家公子一命。”一个身影猛地冲上,跪在重宁跟前。

    正是方才被桓启抱在腿上那名女子。

    重宁皱眉。

    “我不是女侠。”

    女子只一个劲朝她磕头,砰砰作响。

    重宁已看出她与桓启并非一路人,看情形是被掳掠而来。重宁解开罩衫,披在女子身上。

    “我只杀人,从不救人。”

    “奴知道您的规矩。”她抬起眼眸看重宁。

    “你知道?”重宁被那道净澈的目光刺了下。

    白皙的额上因那一番执着磕出血来,这容色是艳的,血色成了雪地里的落梅,同样的引人流连。

    花般的娇媚,折在了杂碎手中。

    重宁一时扼腕。

    “奴唤绿芜,年十六,自幼无父无母,六岁被卖入渭阳顾氏为奴,侍奉公子三载,今奉公子之命,同重女侠买一人之命。”

    “谁的命?”

    绿芜一脸甘愿:“我的命。”

    重宁愣住。

    绿芜双目有亮泽,里面是哀求之色。

    “奴自知奴贱命一条,不堪姑娘出手。但仍妄想一问,奴这条命,值多少银钱?”

    重宁问:“你不怕死?”

    “怕,可受辱而活却生不如死。奴方才本就该死了,但公子尚在危机中,奴这条命,原就是留着寻人救我家公子的。”

    重宁敬她忠主之心,开口:“千金。”

    ***

    杀手是职业,重宁自入江湖以此谋生,但也不见得什么命她都收。

    杀手也有规矩,谁都能来找她买命,来人需说明白被买命之人生平,重宁自作衡量,若出了价,那就代表,她应了。

    重宁惊讶绿芜的聪敏。

    绿芜替她家公子买了她自己的命,重宁杀了她之后,便要去寻她公子结算这笔生意,而自然,便要去救下她的公子。

    “你说是奉你家公子之命。”

    不过是借口,彼此心知肚明。

    绿芜仍是点了头:“是。”

    “你公子会为你付这千金?”

    一个女婢,人口贩卖上佳者也不过百两。这一出口千金,并非谁能轻易接受。

    绿芜知重宁已然是答应,向她磕头叩谢,又指向案上三个箱子。

    “这三个箱子里金银折算,统共五万两,均是我家公子此番随行携带。只要重女侠救了,不,杀了奴,公子会付的。”

    只怕他们这一番灾难,便是这五万两所引了。

    重宁心中太息,问:“你家公子身在何处?”

    “在距此五里外山上的山神庙中。奴可引重女侠同往。”

    重宁看向掌柜。

    “三个箱子暂时寄放此处。”

    “是,是。”

    掌柜的才从鬼门关滚了一遭回来,财宝虽好,但命更紧要。哪还敢对那三只箱子起半点歪心思。

    ***

    此镇名唤濮阳镇,正是归于桓氏势力范围。

    独眼吴奎是这一带贼寇,平日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镇上百姓深受其苦,而这一脉的盗匪皆须得向桓氏上缴供奉。

    换言之,吴奎是在替桓氏鱼肉百姓。

    吴奎自数日前得知个点子,日日到镇来踩盘子,恰在今日撞上了,谁知这般巧,桓氏今日竟派人来巡点。

    而这濮阳镇唯一一家客栈,自然活该遭殃。

    今日桓氏嫡系子弟死在“等风来”中,若是放走这其中任何一人性命,这客栈上下,没一个能活命。

    绿芜看了地上那些人,有些担心。

    “这些人……”

    重宁道:“我已下禁制,点了穴,他们,没用了。”

    武者内修以气脉修炼为主。禁制便是桎梏内息在气脉间的运行,使之无法使用内力。修为低于下禁者,无法自行冲破禁制。而内力被限制,便也无法冲开穴道。

    换言之,同废人没二样。

    绿芜并非修武者,虽不懂的那句没用了是何意,但已不再担心。

    离开客栈的时候,掌柜已指挥侍者将人拖到后厨。这些侍者们先前深受其苦,衔恨綦深,此刻个个化成修罗心,没一个手下留情。

    ***

    风雪未息,重宁将绿芜负在背上,往山上方向疾行。

    夜行山路原本难行,又兼大雪茫茫,却不想重宁轻飘飘一掠,身负一人,照样奔行如飞。

    速度太快,寒风刺得绿芜一身冷痛。绿芜听耳际风雪声猎猎自山林间披荆斩棘而下,哗啦哗啦,极尽悄怆幽邃,思及今日遭遇,频频欲呕,只觉已一身污秽,浑无求生之欲,又顾及公子安危,心中更有决绝之意。

    ***

    重宁轻功修为委实绝佳,不一会儿竟已到了山上。

    一望寥阔,枯木参差,孤落落一座山神庙。

    山神庙破败多年,荒无人烟。此际,阴风惨惨,庙前草木凌乱,脚印纷沓,里里外外倒着五六具尸体。外围尸体已被冰雪覆盖,里间的血迹斑斑,其中尚有具女尸赤/裸在地,下/体极为不堪,显是被人轮番羞辱,身体饱受摧残无力动弹,而后活活冻死。斑斑血红与飘忽入内的白雪相衬分外触目。

    重宁目睹此景,袖中五指紧攥。走过那女尸身侧时,割了些杂草铺盖其上。

    强梁世道,谁也救不了谁。

    绿芜疾奔入内。

    重宁环视周围,马尸在地,车厢破损,箱笼散乱,确实被洗劫模样,猜得出大概是绿芜一行途径此地,为不引人注目,特地在这破庙落脚。

    没想到还是难逃一劫。

    重宁心中奇怪,那顾氏公子若还活着,怎么还会留滞此地,若是死了,绿芜为何忍辱负重,脱难后仍要求救于她,拼命赶回?

    便听里面传来呜咽之声。

    重宁闻声走入,见绿芜伏在大石像后泣涕不止。

    原来那石像后躺着一人。

    重宁走近了去。

    庙中本无光亮,但因着颓败,庙顶破漏,那一弯上弦月似刀刃般锋利,裁开雪雾,将漏下的飞雪化作万千银珠,又扬起,又飘坠。

    回风雪舞里,雪光从漏洞中泄下,映重宁,亦映那人。

    重宁看清了他。

    是一少年郎,未及弱冠模样,面容端端,俊秀已极,纵然脸上毫无血色,五官却仍眩人眼目。可惜双目闭合,毫无生气。

    重宁转身便走。

    绿芜一见她走,急奔上来拉住重宁衣袂。手指攥得极紧,将她视如救命稻草,生怕稍作松懈便即消失。

    “我不同死人做生意。”

    “重姑娘,”绿芜换了称呼,声音里仍遗有抽泣音。

    “……”

    “少公子他并没有死,他只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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