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时候,雪就开始落。
洋洋洒洒,密密麻麻,生怕人间不知道它的存在。顷刻间,天地银装素裹。
“妈的,真冷,老子撒泡尿都要结冰了,你们两个废物能不能给老子走快点!”一汉子在大树旁解了手,往身后看去。
两个青年扛着一箱子,一前一后,正往汉子所在吃力走来。
那箱子不算多大,但显见颇沉。
此刻天已将暮,山道崎岖,又加上这漫天大雪,道路本已不好走,莫说扛着东西,自然比不得汉子一身轻松。
汉子年过四旬,正当壮年。一身肌肉扎结,满脸胡茬,很是凶恶。脸上一只眼中缺了颗眼珠,显是叫人给挖了,伤口已愈合,但空洞洞,只剩个眼眶,乍看实在瘆人。
两名青年已走近身来,汉子从腰间抽出一道银鞭,往两名青年身上陡地抽去。
“没吃饭?搬点东西都他娘的磨磨蹭蹭!”
独眼男一鞭挥出如臂指使,打在两名青年身上,直接皮开肉绽。
两名青年受不住痛,摔跌在地,瑟瑟发抖。
满脸泪水,却不敢出声。
箱子也随着一跌一并摔开。只见那箱子中,金啊银的,在雪地间分分明明。
满箱子金银,箱子看似不大,却是极有重量,两名青年身量并不单薄,可纵是薄有修为在身,扛着这箱子也快不得。
独眼男明明是强人所难。
见金银落了一地,独眼男一时更是来气,鞭影呼呼,又往两名青年身上甩了几下,一通泄愤。
“废物!窝在地上干什么,等老子扶你们?”
两名青年身体抽搐。
隔着厚厚棉衣都被抽出血痕,十几鞭下去谁轻易受得住?
独眼男暴喝着:“还不收拾好抬起来?!夜色落了要等急了二当家,老子把你们抽死喂狼。”
受不住也得受着,两名青年浑身颤抖,顾不得身上鞭伤血痕,忍着剧痛收拾好一地金银,扛起箱子继续往山下走。
***
到了山下的小市镇时,天已全然黑。
镇子极小,全镇上下只得一家客栈。
客栈老旧,牌匾上不成笔法的写着三个字——等风来。
牌匾左右两残旧风灯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一摆一晃极具力道地诠释着脆弱,倘若再等来一股劲风,怕是要给掀飞。
小镇非荒凉地,人烟并不稀少,照理说,作为这镇上唯一一家客店,此刻本当极是热闹——五湖四海行路人落脚,窝在大堂中吃酒暖身,财源滚滚。
这种天气,最是令客店掌柜们喜笑颜开。
可此时,外头行人往来不断,却纷纷绕开这客栈走,而客栈内,座上只得寥寥数人。
独眼男骂骂咧咧,一路吆喝着两名青年,径直迈入客栈中。
“等风来”客栈掌柜缩在横柜后瑟瑟发抖,自己不敢迎出门去,却踢了踢身旁侍者,呶嘴示意他迎上前招呼。
侍者亦是满脸恐惧。
掌柜又踢了几下,恶狠狠地瞪了侍者几眼。
左右是个死,侍者不得已,硬着头皮弓腰迎上前。
“吴爷,您回来了,小的——”
“给老子滚开,少碍手碍脚的。”
侍者话没说完,直接被踹了个窝心脚。
就这一露脚,独眼男修为至少在御气。
侍者被踹飞到了一旁,又撞上墙壁,一时间头破血流,挣扎着爬不起身。旁的侍者吓得尿了裤,没人敢上去搀扶。
侍者摔跌处身侧已有两具尸体。尸体僵硬多时,地上一大摊黑血早已凝固,看衣物,与这被一脚踹飞的侍者一致,死者也是这客店侍者,包括抬箱子的两名青年,均是这“等风来”客栈中的侍者。
这副情形,难怪往来路人无一敢入。
两名青年把箱子抬进堂中,放置一侧案面。放置之地已有两个同他们所抬一模一样的箱子,而现在搬进来的正是最后一箱。
“废物!就搬三个箱子,磨磨蹭蹭到现在。”
独眼男又抽出银鞭,往两名青年身上抽了数鞭,这才解气,收起了鞭,脸上换了奉承模样,往堂正中央走去。
中央一案围坐着三个男人。
三人衣衫气派,锦衣轻裘。三人身侧围立着六人,这六人腰上束朱柄长刀,一身武士衣衫打扮。
三人中,最为引人注意的是正中间那男子。
眼看年纪不过二十五六,眉目俊逸,长衣宽袖,衣衫剪裁质地均是极佳,手指上戴了枚汉玉扳指,玉质温润,显见极品,非轻易可得。
但他令人注意的,却不是这身华贵打扮,而是他手上拥着的女子。
女子坐在他大腿上,玲珑身躯寸缕未见。只见她丹凤眼、鹅蛋脸,眉目本来长得极是秀美,此刻却是鬓发凌乱,那秀美的脸颊上,均是遭人狠狠掴打的红肿掌印。
看一身青紫,女子应是被强迫,先前有过激烈挣扎,但被男子制住。而此刻双目死灰般黯淡,脸上明明无一丝求生欲望,却又不知碍于什么,并未有寻死之色。
男子的手在女子身上柔软处肆意捏揉着,似有意羞辱她,脸上有三分醉意,熏得满面红光。
独眼男跪在男子跟前,头也不敢抬。
“二当家的,三个箱子里折算统共五万两,小的都给抬下山来了。您老过个目。”声音谄媚,哪还有先前对那两名青年的嚣张气焰。
“车马雇好了吗?”男子慢悠悠问道。
独眼男瑟缩了下,忙道:“快了快了。”
“快了?就是说还没有?”男人脚踩在吴奎头额上,不耐烦地踢了两下,“吴奎,你这办事的效率可越来越不行了。”
吴奎栗栗危惧:“都怪这镇子落魄,小的派人去寻了好久,才寻得一辆,想是也该要到了。”
正在吴奎说话的当口,客栈外传来辚辚车马碾土声。
“马车来了二当家!”吴奎逃出生天般一喜,“小的出去看看。”
***
一辆颇为宽敞的双辕马车在客栈外停下。
马车上侧坐着个驾车人。
吴奎走上前,抽出银鞭,径直便往驾车人挥去。
“你存心要老子命吧?叫你们几个去寻架马车,竟给老子寻到这个时辰——”
那银鞭本来就要落在驾车人身上,吴奎却陡觉掌心一震,鞭梢已被驾车人抓住。
吴奎修为已在御气。江湖武者修为由凝气、御气、通元、固原层层臻进,独眼吴奎在绿林中算得颇有名头了,再加上他膂力颇大,怒气汹汹时挥出的一鞭,寻常人无法轻易躲过。
而那驾车人,轻轻松松便抓住了这一鞭。
***
砰的一身响,吴奎的身体把原本半开半阖的客栈门给撞开。风雪呼呼直卷进来,客栈内烧的炭火噗的一下旺起来,顿时噼啪作响。
猛地被一吓,那男子怒斥:“吴奎你作什么妖!”
话音未落,便见吴奎以一个与先前被他踹飞的侍者一模一样的姿势摔飞在地,而门口风雪中立着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
那人一身黑色束袖紧身武士服,披着罩衫,头戴斗笠,随手将银鞭扔在吴奎身上。
那银鞭——已然断成了七八截。
吴奎口吐鲜血,动也不敢动,也不能动。他那银鞭,是乌金丝与银丝揉成,寻常利刃都难断,这人仅仅手劲便将之断成数截,修为之高简直令人胆颤。
这番惊变,客栈中众人警惕。
六名持刀武者迅速围挡在男子跟前,原本坐在男子身侧的另外两名华服男子亦立起身来。
来人抬起头,竟是名女子。
女子纤腰秀项,眉目肃冷,相貌却是绝佳。
男子看得失神了下,继而眼睛一亮。他怀中女子样貌已是极为秀美,可同门口这位不着脂粉的女子比起来,一时竟如俗物了。
他将手中女子扔往一侧,犹如掷开一件碍手的垃圾,也站起身来。
“呦,竟又来了位美人。看来我此行艳福不浅呀。”男子笑容猥亵,白瞎了一副俊秀皮囊。
黑衣女子看着他,问:“你就是桓启?”
“正是本公子。”
“好,”黑衣女子道,“你的命,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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