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白云深处有少年

    巍山派翁青是师兄们的宝贝师妹,她天真貌美,心地善良。但她同时也是年轻一代中最让师父头疼的弟子,她做事冲动,常常惹祸上身,虽武功未臻化境,却喜好行侠仗义,常常留下一张纸条在房中就偷跑下山,说是要在江湖中历练自己。想起这个小弟子,她的师父就快把胡子都捏断了。不过好在她每次下山历练最多不会超过三个月,于是师父放心地喝了杯茶,等着这次小弟子回来之后要好好训她一回。

    但是这一次,师父错了,他那天真烂漫、总是闯祸的小弟子再也不会回来了。因为她正孤零零地躺在阳州玉莲山庄后山玉笛崖上,距离巍山派十万八千里。她清秀的小脸惨白如纸,美丽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看看这个世界,原本玲珑的胸口破了个大洞,正往外汨汨流血,却因为此处气候严寒,不一会儿她的热血就凝结成冰,鲜红色的冰。

    “海安”郡主刚刚爬上玉笛崖的平台,就感觉踩在一片红色的冰雪中,兀自皱眉抱怨道:“这山上的冰怎么是红色的?”待到抬头适应了崖上的雾气,这才看清了这可怖的场景,她愣了一会儿,惨烈的尖叫划破了玉笛崖上的云雾。翁青触目惊心的死法仿佛两支利箭,贯穿了杜若和林清雪的心。方才还笑语连珠的翁青姑娘,怎么会成为一具尸体?看着那个僵直的灰袍人将翁青的心脏随手抛在地上,还用脚狠狠踩碎了它,林清雪感觉自己的心一阵剧痛,仿佛它也被一起踩碎了。

    再回过神来时,杜若已经泪流满面,率先一步跃了出去,怒喝道:“我杀了你!”来不及俯身拾剑,杜若右脚足尖在雪地上一个飞踢,她的长剑如一道白色闪电向灰袍人飞去。

    灰袍人站在原地,仿佛双脚被牢牢钉在地上,脏污的灰袍盖住了他全身,只露出一双灰蒙蒙的眼珠子。埙声忽然再次响起,怪异的音符仿佛不是人世间的曲调,而是来自阴世的乐章。眼见杜若的长剑已在眼前,本来呆呆站着的灰袍人毫无征兆地甩出流星锤,“当”地一声,锤与剑撞在一起,擦出火星一片,长剑被撞得倒转回去,又如流星一般飞向主人。

    杜若心知灰袍人功力远胜自己,当下也不惊慌。身在半空,见状微微仰腰避过剑锋,右手接住剑柄,顺势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足尖在地上一踏,剑尖微斜刺向灰袍人,所使的仍是穹窿派的“飞雨剑法”。杜若一心为了翁青报仇,因此招招致命,刷刷刷三剑朝灰袍人手臂削去。灰袍人虽看似身子僵硬,动作却很灵活,见招拆招堪堪避过剑尖,一时之间手臂受了些轻伤,却仿佛并不觉痛。

    埙声转为平缓,灰袍人不闪不避,由着长剑刺入胸膛。杜若一惊,想不到刺杀如此顺利,抬眼向他看去,但见他面上肌肤灰白一片,眼眸之中毫无神采,长剑所刺之处并无鲜血渗出。她惊道:“你…你不是活人!?”埙声再变婉转,灰袍人突然挺胸前进,由着长剑在胸口贯穿成一个大洞,一眨眼已与杜若面对面站着。杜若吓了一跳忙要后退,灰袍人倏地右手成拳打出,力大无穷,正中杜若胸口,只听“咔嚓”一声,她向后摔出了两丈不止,口吐鲜血,胸口塌陷一块,两根肋骨竟是断了。

    林清雪又惊又怒,上前扶起杜若,一探她心脉便知内脏无损。只是杜若身子本就单薄,此刻躺在地上更是羸弱不堪的模样。可她性子倒坚韧,虽胸口剧痛,却不肯出声示弱。睁眼见是林清雪,她咬咬牙轻声嘱咐道:“阿雪妹子,那个家伙不是活人,我刺了他几剑他根本不疼...而且,他...他没有呼吸!你...你一定要小心...翁妹妹她...她...”林清雪见她强忍痛楚,嘴边鲜血淋漓,不禁热泪盈眶道:“是,我知道了。翁姑娘的仇我来报。”杜若微微点一点头,抽动了肋骨伤口,一下疼得晕死过去。

    一颗颗热泪滚落到林清雪的手背上,她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透过眼中的水汽和崖上的云雾,远处翁青的尸首和地上身受重伤的杜若都在她心中留下如针扎般的疼痛。此时埙声再起,曲调悠扬,仿佛是一只黄鹂鸟在婉转啼叫。

    林清雪转头见萧齐修和沈知仍紧闭双眼,想必疗伤还未结束,她拍了拍衣袖,站起身来。冒牌郡主从震惊中回复了心神,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看了一眼昏迷的杜若道:“喂,我方才在崖上滑了一下所以来晚了,你们这里是怎么了?”林清雪取下银鞭缠在手臂上,又拔出含章剑在手,往前走了两步,边走边说:“劳你照看杜姐姐,我要去取他们狗命。”

    冒牌郡主一愣,喊道:“他们?”可是林清雪不再回答她,束了束腰带,走上前三步,气沉丹田,突然仰天长啸:“无耻小人,无胆鼠辈,炼化丹药,操控傀儡!”啸声直达云霄,震得玉莲花丛摇晃不止,震得埙声顿时无声,如那只啼叫的黄鹂鸟瞬间被江水吞没。一声啸止,第二声再起,如同滔滔江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不快快拿着你的破埙给我滚出来!”山涧中风声飒飒,“滚出来”三个字久久回荡。冒牌郡主一开始以为林清雪发了疯,可半晌之后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因为平台上一块大石头背后走出来一个人。

    这是一个少年,他身穿亚麻黄色衣衫,面色苍白,身子羸弱,仿佛几天都没吃饱饭。可他那一双眼睛又是那么精神奕奕,焕发别样的神采。苍白瘦削的右手掌心托着一个陶埙,左手抚着腰间一个布囊,看上去沉甸甸的,似乎装着什么尖锐的东西。

    少年的埙声一停,灰袍人就静静站着,仿佛一个认真等待师父训示的弟子。那苍白的少年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微微抬眼看向林清雪道:“你怎么会识破了我的机关?昨晚在山庄里四处探查的人,想必也是你?轻功不错。”林清雪心中一凛,暗想:“昨晚我与修哥假装争吵,我跑出来悄悄探查山庄四周,竟没发现这少年,可我进庄以来就听到埙声不断,想来他一直在指引傀儡行动,可不知他躲在何处?”但她嘴上却不肯示弱,仰头道:“是我,那又怎么样?”

    少年一挑眉,神情中尽是不屑,说道:“我在玉笛崖受冻一整宿,就拿你们的命来赔吧。”林清雪怒极反笑,轻轻摸了摸剑柄道:“还是你先死吧,不过你的埙声比乌鸦叫还难听,阎王爷见了你只怕要把你送去油炸。”

    此时一阵云雾稍散,林清雪琥珀色的眸子在冰雪映照下灿然生光。少年心念一动,道:“你姓苏?”林清雪脱口而出:“你认识苏卿轩?”少年歪头道:“苏、卿、轩。何止认识,我的神农鼎还是她亲手给我的。”林清雪道:“呸!肯定是你耍了什么龌龊手段抢来的!”她心中没来由地感觉眼前这个少年提到苏卿轩时的神情似乎有些古怪。少年并不答话,转头道:“你瞧,炼出来的药做的傀儡多好,比以前的好多了,是不是?”一边说一边在灰袍人肮脏的脸上来回抚摸,仿佛一个骄傲的父亲在炫耀自己的孩子。

    话未说完,少年只觉眼前蓦地红影闪动,一条银色长鞭迎面击来。他不慌不忙后跃避过鞭锋,那长鞭快速无伦的连连进招,如一条银色长龙要将他吞没,鞭法奇幻,使人目眩神迷。少年身子一弯,往前轻轻一跃,正好躲在灰袍人身后。林清雪冷冷地说:“好差的武功。”手腕一抖,长鞭如长了眼睛,刷刷五招间便已将灰袍人圈住。手臂微微用力,一招“横扫千军”气势如虹,灰袍人腰部被缠,被甩了出去。再甩鞭成剑,欲将少年卷住,只听得飒飒风声向自己面部袭来,风中带着浓腥臭味,心知有毒暗器来了,手腕一翻,长鞭回卷,“当当”两声将两枚竹签打落在地。

    低头细细一看,银鞭与竹签所触之处泛出一片黑色,林清雪也是使暗器的好手,见此情景微微一惊,随即大怒,这竹签竟搀了剧毒,若一刺破肌肤,恐怕大罗神仙也难救!愤而抬头,眼中尽是怒火:“你这混账到底是谁?”

    那少年皱眉,仿佛带着微微苦涩感开口道:“云州,厉家。”

    “云州厉家?你就是云州那个五毒世家的厉云阳?大石村满村的傀儡和无人之境的活死人都是你干的?竟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冒牌郡主在林清雪身后不远处惊叹道。厉云阳点头道:“你知道的不少。”冒牌郡主上下打量他,仿佛在看一只宠物,眼中露出一丝兴奋神色。

    林清雪与萧齐修一路走来也听到大石村和无人之境夺鼎时的奇闻逸事,没想到这个幕后黑手早已潜伏在玉莲山庄,以神农鼎的神力强化对傀儡人的控制,在他埙声指引下这种傀儡人能吃能走,除了不会说话,其他看上去与常人无异。若不是方才在崖上跳下摔断脖子又自己复原,谁想得到这个平平无奇的灰衣男子竟早已死去多时?

    想到娇美可爱的苏卿轩,林清雪心中后怕,不由问道:“你把苏卿轩怎么样了?”厉云阳好看的单眼皮微微上翻,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没怎么。只不过若苏卿轩再犯到我手里,我绝不会心慈手软。可我与你多说什么,你不过是将死之人罢了。”他向后退了两步,手中陶埙放在嘴边轻轻吹奏,尖锐的音符霎时响起。与音符一起醒来的还有那摔倒在地的灰袍人,他陡然睁开眼睛,手掌在地上一拍就翻身跃起,脚尖重重一踏,拔出腰间短剑刺向林清雪,剑锋微寒,剑速奇快,转眼已在林清雪五步之处。

    林清雪手腕一抖,含章嗡嗡发出剑鸣声,挺身破空而刺,身子跃在半空中说道:“我来让你死个透彻!”两剑相交,只听“当”地一声,灰袍人短剑断作两截。可他是活死人,并不知惧怕,眼见林清雪剑锋已在眼前,向右身子一转,跟着右手劲风飒然,五只手指抓向含章剑柄,想是要夺剑。林清雪冷冷一笑,手腕一转,灰袍人虽是急忙后退,但含章剑何等锋利?他小指与无名指已被顺势削下,两根黑黝黝地手指黑扑通掉在地上,却毫无鲜血,被洁白冰雪一映,恐怖至极。

    那灰袍人早已死去多时,不觉痛、不会怕,手指断了两根也无动于衷,只是方才攀崖所采的玉莲花经此一役不慎掉落在地。厉云阳的埙声曲调一扬,灰袍人弯腰拾花再转身跃起,似是听从号令欲先将玉莲花交给主人。这一弯一跃,动作迅捷无比,竟不逊于寻常活人。可是林清雪哪容得他取花?只见青光一闪,含章剑从她手中掷出,笔直飞出,如风驰电掣般射向那灰袍人背心。

    厉云阳视线为灰袍人所阻,待瞧见剑光时,埙声已慢了一拍,眼睁睁瞧着含章剑如一道青色闪电贯穿了灰袍人的身子。那剑上灌注着林清雪的深厚功力,一刺入灰袍人的背心就将他的一颗心脏一同推了出来。那灰袍人无知无觉,犹自脚步不停向主人奔跑。含章剑上串着他的心脏脱离了他身子之后仍是向前飞了两丈不止,在厉云阳脚下方才落地,“呲”地一声插在雪中,剑锋寒气光闪闪,剑上的心脏轻轻发颤。灰袍人疾奔了几步,终于扑通倒下,溅起一片冰雪。厉云阳的埙声一顿,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抬头扫了一眼林清雪。

    林清雪左手扬鞭飞出,轻轻将玉莲花圈住,手臂一伸,晶莹雪白的手腕稍一回转已将它收在手中。轻轻垂首一闻,一股子花果清香混合着淡淡药香扑鼻而来,心中暗喜道:“果然不是俗物。”嘴角一勾,秀眉微挑,笑道:“喂混账小子,你不是挺喜欢挖人的心么?我送你一颗,你欢不欢喜?”

    厉云阳寒森森的目光在灰袍人身上一转,冷冷地说:“欢喜得很,我明天把苏卿轩的心也挖出来,就更欢喜了。”

    林清雪不由大怒,喝道:“厚颜无耻!”身子不动,红袖微扬,厉云阳闻到一阵浓郁甜香,眼前金光一闪。他右手一挥,一把锐利的竹签向外飞出欲挡开攻势,只听得“叮叮”几声,五枚金针已将竹签牢牢钉在雪地上,余下两枚金针竟不受阻挡继续向他面前射来。厉云阳足尖一点,身子跃到空中,费尽全力才躲开了这两针,可衣襟下摆已被金针刺破一个大洞。

    厉云阳点点头,道:“凤尾七星针?这暗器还不错。”林清雪身形微晃,欺身而近,已跃近两丈将含章剑拔出在手,手腕一翻,微青的剑尖在空中转了个小圈随即向厉云阳刺去,哼了一声道:“谁要你来评价!大言不惭!”她轻功绝世无伦,身影如电,只一眨眼,含章剑风已将厉云阳罩住。他噙着一抹讥笑不闪不避,突然仰头清啸,啸声甫出,从大石块后跃出两个女子,双双手持银剑攻来,径直刺向林清雪双眼。

    林清雪不意这平台上竟然还有他的帮手,而且不防御却先进攻。眼见剑尖就要刺入自己双眼,她仰腰避过,手腕轻转,含章在半空之中头尾掉转,向二女银剑削去。二女同声惊呼,连忙将银剑后撤,躲过含章剑锋,一人一手将厉云阳扶着向后轻飘飘地平移一丈。刚一落地,厉云阳收回手臂,仍是独自站着,清秀的脸上七分孤傲,三分淡漠。他身边一个细长脸、身形瘦削的女子仰头询问道:“公子,你没事么?”厉云阳一点头,并不答话。另一个圆脸女子委屈道:“公子为何不早早让我们出来?我和竹香担心坏了。”

    林清雪微微一怔,险些笑出来,连忙忍住,奇道:“她叫竹香,那你不会那么巧叫梅香吧?你们拜不拜把子?”那两名女子登时面红耳赤,圆脸女子怒喝道:“我才不叫梅香,我叫梅影!我们梅兰竹菊四人就是厉家的家奴,那又怎么样?要你来啰嗦!”言罢两人按耐不住,对看一眼,见厉云阳不阻止,举起银剑又向林清雪攻来。

    林清雪不愿伤两个家奴小丫头的性命,纤腰一摆躲过剑锋,一拱手道:“二位姑娘,你们公子杀人如麻,视人命为草芥,若再夺了玉莲花,不知又要如何为害人间。你们俩青春年少,何必助纣为虐?”

    梅影啐了一口,恨恨道:“呸!公子说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谁要你来多管闲事!还不快快受死!”林清雪微微笑道:“你们二人要杀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厉云阳蹲下身子在灰袍人身上不知做了什么,埙声一起,那已没了心脏的灰袍人竟又站了起来,晃了晃脖子仿佛从睡梦中醒来。林清雪一怔,道:“你怎么还不死?”厉云阳面无表情,埙声愈加高亢,灰袍人精神一凛,拎起流星锤向林清雪疾奔而去。两个侍女也一齐挥剑刺出,剑势狠辣,上来就刺人要穴。林清雪叹一口气,挥开红袖,举起含章剑,以“雪女剑法”还招。

    当年林清雪的母亲白海棠与侍女花染来到中原武林,只凭着一把含章剑就走遍大江南北,一路行侠仗义、打抱不平,不知有多少狂徒死在花染剑下,也不知有多少人仰慕白海棠的倾城之姿。而雪女剑法、银蟒鞭法、凤尾针皆是花染自创的武功,中原武林并不熟知。传闻白海棠一年之后消失无踪,而花染自此之后再不涉足江湖,只一心一意抚养白海棠独生女儿林清雪长大,并将一身武功尽数传给小主人。初时只是为了让林清雪强身健体,谁知这小小女娃竟是个旷世武学奇才,一身筋骨仿佛皆是为了习武而创,不到十六岁已经习得一身高深武学。只是她常年居住海州,少来中原走动,因此在中原武林之中,尚未有人识得她的家传武学。

    此时雪势更大,雪花连绵而下,似要将一切掩盖。比雪花还要连绵的是雪女剑法,剑势凌厉,剑招繁复,一招未止,后招又至。这位红衣雪女的轻功举世无双,漫天飞雪之中,但见一道红影倏而在左,倏而在右,仿佛方才还在梅影身后,一眨眼已在竹香面前。灰袍人欲甩流星锤攻她胸腹,方一掷出已不见她人影,却听“扑”地一声那流星锤陷在了崖壁之中,灰袍人犹自张望,一道青光闪现,他的左臂被含章削下,滚落在地,沾满了冰雪。他歪头看了看,一脚踢开断臂。

    林清雪本就生得容色绝丽,此时一套雪女剑法使出,更是三分婀娜,七分飘逸。仍在为萧齐修疗伤的沈知偶然张开眼来,被眼前的景象所迷,他好看的双眼微微眯起,定定看着冰天雪地里那个火红的身影。冒牌郡主在后侧看到林清雪的绝世剑法,暗暗紧握双拳,咬紧了牙关,手肘悄悄在杜若肋骨处撞了一下,杜若昏迷之中感觉痛楚,呼痛出声。

    林清雪闻得杜若呼痛,不免回头一望。厉云阳见状埙声陡变,灰袍人右臂及地,向杜若疾奔,远看像一只断足的三脚野兽在极快爬行。离开杜若一丈远时猛地跳起,拔出匕首如同一只猛兽扑向杜若的咽喉。冒牌郡主惊呼一声,躲了开去。林清雪一见大惊,挡开梅影、竹香的剑势,起身三个纵跃已赶在他之前,见他爬行动作怪异,她不禁暗暗心惊,握剑向其头颈削砍,谁知他灵活至极,轻轻一跳竟趴到了崖壁上,野兽般的眼睛隐有绿光。

    梅影与竹香对视一点头,足尖一点,跃向沈知与萧齐修方向,手中银剑一齐向前一送,便要刺向两人。沈知听得风声便睁开眼睛想要阻挡,可他与萧齐修的内力已合二为一在萧齐修体内游走疗伤,此时疗伤未毕,强行撤回内力只怕就要前功尽弃。微一犹豫,两道银剑劲风已在眼前。林清雪右手方挡开灰袍人,见状连忙左手甩出银蟒鞭。梅影、竹香但觉一道极劲鞭风陡然而至,将两人的银剑圈住,自己的银剑不由自主刺向对方,一惊之下急忙收劲,撞在了一起。

    林清雪转头问道:“没事么?”沈知点头道:“没事。”林清雪收回银鞭,长剑前指,看着梅影竹香和灰袍人怒道:“你们要不要脸?三个人都打不过我,就想着暗算修哥?我......”突然,一道寒风从她背后袭来,林清雪注意力都在前方,一时不察,只觉一柄极寒的剑从背后刺入,登时背心一阵剧痛,忍不住一声惊呼出口,连忙向旁纵跃闪避。回头一看,背上鲜血淋漓,不远之处冒牌郡主满面阴笑,手上长剑寒光闪闪。

    沈知闻声睁眼,见状怒喝:“喂你要脸不要?怎么背后偷袭?”冒牌郡主轻哼一声,娇媚一笑道:“怎么,你心疼么?”沈知怒目而视,再不答话。

    林清雪只觉肩部创巨痛深,身上热气仿佛都在流失,一时冷得唇齿发颤,而内力竟也凝不起来,心知此次受伤已然不轻。勉力身子一旋,背靠崖壁,撑剑半跪于地,抬眼看那冒牌郡主,微微喘息着问道:“你...为什么?”那冒牌郡主咯咯一笑,举起长剑道:“你识破我身份,又身负玉莲花,不杀你杀谁?”

    林清雪点了点头,目光淡淡环顾左右。冒牌郡主手持长剑笑里藏针,梅影、竹香怒目而视,灰袍人流星锤蓄势待发,厉云阳眼神漠然吹着陶埙。她心知若自己未受重伤以一敌五还有胜算,可此时失血极多,恐怕凶多吉少,心中哀叹一声。忽听得前方多道剑风与流星锤的劲风向自己面前袭来,她想起身迎战,可右手仿佛连剑也握不稳了,眼前越来越模糊。

    突然听得刀剑相交之声,仿佛谁的兵器被削断,又有怒喝声声送入她耳中,仿佛谁极为恐惧,又有谁极为愤怒。她想瞧个清楚,却只觉眼前灰蒙蒙的,身子也软绵绵的。半晌,一切归于平静,她听到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咔吱,咔吱,仿佛是一个黑色身影走到她眼前,轻轻将她揽在怀中。这怀抱温暖宽广,她不知怎地鼻头一酸,几乎要哭出来,又讶异于自己的脆弱。正恍惚间,一个低沉浑厚的嗓音在她耳边温柔地说:“阿雪,没事了。”林清雪紧绷的心弦一松,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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